莫佑琛很快冷靜了下來,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俗氣又不無道理的詞兒,緣分。
只是剎那間這個字兒便隨着熱氣蒸發了,收了收心情,就像個老朋友一樣,打了個招呼,“咳,你好啊!”
美人正在擼貓,被人一打斷,愣了愣神,遂放眼望去。
一身的黑色休閒服,微卷曲的頭髮,那雙他從未見過男子有這般大而圓的眼睛,不諳世事的軟萌模樣,活像個大小孩。
“哦,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一出口才覺得不對勁,學生該穿着校服纔是。
覺得不對勁的不是他一人,當事人莫佑琛也暗叫不好,他手插在褲袋裡,裡面有張警員證。他對天發誓,這證件絕不是子虛烏有,是前局長暗搓搓給他搞了一張,名義上是方便查案,當然這事知道的人估計沒有。他要是稱自己是警察,務必眼前的美人就要懷疑了。
只得順水推舟道:“我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摸頭一笑,說了個不一定站得住腳的藉口:“把校服弄髒了,只能脫了。”
美人點點頭,繼續悶頭擼着貓。
莫佑琛覺得他翹班翹得實在是對極了,眼下就是個大好的機會啊,頂着那張冒充高中生也不違和的童顏,上前道:“我倒是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我們學校的嗎?”
“我是警察。”雙手依舊沒離開貓,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貓糧。
“原來是人民的公僕!”莫佑琛用着連自己的噁心的語氣,一臉敬佩,開始聊開了話題,“警察同志,請問怎麼稱呼?您是局裡哪個部門的?您看如今到處都不太平,我是良好市民,要盡到市民應有的責任,要不先留個聯繫方式,日後要是有個什麼事兒我可以及時跟您聯繫。”
美人的手停住了,那隻黑貓不安分地叫了聲,它低頭看了看貓糧,卻沒有要吃的意思。
“這位同學,有事撥打報警電話即可,我相信只要是警察都會很樂意幫助你的。”美人頓了頓,還是回答了,“我叫卓堯,卓越的卓,長此戴堯天的堯,是重案部的。”
“重案部?那就是破重大案子的?好厲害啊!”要是黃雀的其他人在場,分分鐘以爲他們的頭兒腦袋被門擠了,纔會說着如此智障的話。
莫佑琛的內心感嘆着,卓堯,這名字好聽吶!雖然其實他壓根不知道長此戴堯天是哪個堯,但是就是好聽吶!
“卓警官,我跟您說,我畢業後也打算考取警校,到時候能和您一起工作,保家衛國,實在是我的榮幸。”
卓堯覺得眼前的高中生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聽了他這番肺腑之言,內心還是感動的。
卓堯今天來學校走訪,完全是因爲他已經摸不清楚狀況了。炸學校,不管炸的是什麼東西,這爆炸一直猶如恐怖分子般的存在,他本以爲上級領導會刻不容緩地要求他們儘快破案,可是除了昨日他們火急火燎地趕去了案發現場外,今天一大早,張局命食堂給他們送了早餐,讓他們好好吃,好好睡,萬事不能急過頭。
在大家瞪目結舌的神情中,卓堯三分鐘解決了一個包子和一碗豆漿,在衆人還神志不清弄不清楚狀況的情形下,他一人來到了這裡,他覺得萬事皆有因果,一切和這高中有關。
卓堯只是點點頭,不多說什麼,他今日沒什麼收穫,這些學生那日都不在場,而那守衛的大爺更是一臉癡呆,起身打算就此離去。
一個高中女生拿着個冒着香氣的袋子,一路喊着“咪咪,咪咪”的走了過來。看來這世上鏟屎官如此之多,這貓都活得像半個主子一般。
女生剛想拆開袋子,看到了先前卓堯放着的一堆貓糧,紋絲不動,顆粒未嚼。她一臉的擔心,摸着貓腦袋,“你怎麼什麼也不吃呀,都好幾天了。”
卓堯看了眼,也不說話。
他的眉眼生得細長,微微眯着,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流轉,一身警察制服,本有種一本正經,端端正正的感覺,卻在此刻有種驚心動魄的魅力。
“好了,我也該回局裡了,這位同學,再見。”
莫佑琛一直張着嘴看呆了,這都看完了,嘴還張着。
“卓警官,我,我跟您一道走,我的戰。。。”莫佑琛的智商在線了,趕忙閉上了嘴,忙道:“我還沒下課,您先走吧。”
卓堯走遠了,莫佑琛還乾巴巴地看着,不死心地大喊了一句,“卓警官,後會有期!”
卓堯一走,莫佑琛也無心再留着了,他在外閒逛了一會兒,纔想起還有好幾頁的代碼沒有碼完,匆匆地趕回了鋪子。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柔和的淡橘色把整個市區的一角一落溫柔地包裹着,在夜市即將開始之前,這家小炒店鋪又關上了門。
莫佑琛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一臉的頹廢樣,不知道是誰繳了費,店鋪的燈亮了,反倒是有些刺眼,瞬間覺得還不如在無盡的黑夜中。
人就是這樣,你一直嚮往一個東西卻求而不得的時候,總是燒心撓肺的,等得了手,倒也不是不珍惜,而是那種滿足過後的厭棄。
“頭兒,怎麼就你一人在?”門被推開了,一個女學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她穿得中規中矩,戴着薄薄的眼鏡,單肩揹着個書包。那書包很沉,似乎爲了不浪費一畝之地,書包被書塞得滿滿當當的,揹包袋子吃不重力,死死地勒在她的肩上。
她叫做韓修,醫學院大三學生。
她左右看了個遍,把書包往地上一扔,那轟天巨響簡直可以把地板砸出個窟窿。
“杜府去了學校,孔梓回了家,殷執去了幽冥,大詩人我也不知道。”莫佑琛依舊仰頭躺着,整個人東倒西歪的。
韓修想着他們幾個勞心勞力,豁出性命,跟着這樣的老大,不禁一陣胸悶啊。
韓修考了一天的試,早就餓得前胸貼了後背,李柏也不在,她從冰箱裡翻出了幾盆炒菜和麪條,攪和在一起下了鍋,煮了兩人份。
味道還是不錯的,就是這菜吃起來像放了很久似的。
莫佑琛依舊裝死中,那麪條升起的煙霧迷了韓修的眼鏡片,她揉了揉,“頭兒,吃飯了!”心想,你嫌棄個什麼勁兒,她做得東西雖然不咋地,但起碼是人吃的。
“你別再喊他了,單相思的人喊不得,會發瘋。”殷執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一陣青煙飄過,她已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了,伸手拿過了放在莫佑琛面前的那碗麪,吸溜就是一口。
“單相思?”韓修擺出個明白又不明白的神情,良久,恍然大悟道:“啊,哪家美人被他瞧上了?你說這世道也真是奇怪,長得好是種優勢,又是一種劣勢,免不了被些不懷好意的人被盯上了。”
“你們兩個,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說誰不懷好意,怎麼說話的!”莫佑琛的脾氣有些反衝,這不能怪他,和他長年累月積起的加班氣有關。
他們自然知道他不是真生氣了,相視一笑,繼續低頭吃着那碗還不算太難吃的面。
她們的老大,她們心裡清楚,也就嘴皮上那點功夫,不值一提。
莫佑琛喜歡漂亮的東西,人盡皆知,無論男女,他只看是否對了他的審美。雖說男女通吃這個詞有點不太厚道,但事實勝於雄辯,他當真是不挑性別。不過好在人品厚道,僅僅遠觀,而不褻玩,充其量不過是言語調戲一番罷了,而所謂調戲這事也僅僅發生過一次。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畢竟他們,不一樣。
莫佑琛性子也是古怪的很,他會沉迷在一件能勾他魂的事上很久,也能在其魂牽夢繞又自怨自艾後火速抽身。
他直起了腰,“你回來了?幽冥那兒怎麼說?”
殷執已經吃了半碗麪了,恢復了些氣力,“頭兒,能不能讓我吃完了再問,這黃泉路不好走啊,這一來一回一折騰,我去了大半條命。”
莫佑琛:“你就湖綠吧,這黃泉路對你來說就像回趟孃家,還能累着你?更何況你確定你還有命在?快說!”
“黑爺白爺說了,最近幽冥井然有序,沒見到有什麼新的冤死鬼,我不放心,還守在黃泉路口等了勾魂大哥一夜,他也明確表示最近都是根據生死薄上的記錄來取人魂魄,這幾日都是些七老八十順其自然的將死之人。”殷執說完,莫名覺得渾身一股冷意,汗。
“我忙完了考試,很快就要放暑假了,我舅在醫院給我找了個實習,不過頭兒,黃雀的事比較重要,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查的儘管開口啊。”韓修倒還是說了句人話。
指望你們這幫兔崽子,黃雀不如早散早好,一個個成天比他這個社會精英還要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莫佑琛有些頭疼,他已經不明白當初是哪兒來的勇氣組了黃雀。
莫佑琛想了想,慢悠悠地說道:“我今天去了那案發的高中一次,問了問那天唯一在場的目擊證人,一個頭腦不清老眼昏花的守門大爺。他說爆炸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長相兇狠的男人,按照他神奇的腦回路,大概是來炸學校的。”
殷執皺了皺眉頭,“杜府那幫兄弟可是說得很清楚明白,不是人,是那種東西。”
“這就是人類的奇怪之處了,會對明明看見的奇怪現象視而不見,潛移默化地解釋爲自己心裡能夠承受的合理藉口。”莫佑琛忍不住啐了一口,“神他們的兇狠的男人,依這些不靠譜的證人,這種離奇案子這輩子也別想破了。”
“說的你好像不是人似的。”殷執說着,眼裡幽幽地射出一陣哀怨,看得人一陣抖索。
“我的確不是人啊。”莫佑琛擺出了個招牌的軟萌微笑,“我們都不是正常人。”
韓修:“頭兒,那接下來我們要從何處着手?”
莫佑琛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還抖了幾下長腿,往地下室走去,一邊說道:“孔梓呆會兒回來,你們誰給杜府打個電話,不管明天有什麼天大的事兒,今天十二點到這裡集合,必須!”
“他明天期末考。。。據說還是補考。。。”韓修拖長了尾音。
“哦,沒事,有個玩意叫做延畢,路漫漫其修遠兮,讓他慢慢來唄,不用着急。”莫佑琛的尾音拖長了兩倍,直到他進了樓下,那聲延畢迴盪在店鋪中,頗有些觸目驚心。
莫佑琛抹黑打開了電燈,這屋子萬年不動,只是今天還多了個活物。
那隻空空的鳥籠子裡多了個活的動物,個頭只有麻雀這麼大,粗看像鳥,細看四不像,再仔細一瞧,活像個長着金色羽毛的魚,總是是讓人一言難盡無法想象的長相。
它說來了就來,說走就走,比莫佑琛活得還自在。
“鹹魚,歡迎回家。”是莫佑琛對他千年不變的招呼方式。
鹹魚仰頭低鳴了一聲,攏了攏翅膀,像只雞一樣,罩着腦袋睡着了。莫佑琛也不管他,打開電腦,繼續碼程序,他看了眼鬧鐘,離十二點還有五個小時,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