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倖存鎮民
一
楊鋒豎起耳朵,循聲搜索着,終於在拐角的牆角,發現了一隻對講機,同時還有一隻高倍望遠鏡。
他撿起對講機和望遠鏡。對講機裡,急切呼叫着同一個數字代碼。
莫非這個數字代碼就是倒在地上的這個高個大漢?楊鋒心裡想着。難道這個傢伙就是據點裡的那幫人安排的暗哨?嗯,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博雅樓頂在整個大邱鎮是最高的,視野極好,城鎮外面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在這個地方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稍微懂一點軍事的人,就一定會博雅樓頂安排人手,及時掌握大邱鎮的動態。按照這樣的推理,如果能在博雅樓頂安排人手監視,那同樣也會在能看得見博雅樓的其它地方安排人員互爲犄角,相互照應。
這樣看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幫人應該發現自己的行蹤了。他快步走到樓頂邊沿,拿着手中的望遠鏡,對着樓底下細細地掃視了一番。果然,在鏡頭裡,城鎮中心據點的大門緩緩地打開,從圍牆裡跳出幾輛車子,急速地朝着他這邊的大樓駛來。
在他們趕到之前,得趕緊撤離這裡。縱然自己槍法好,射擊位置有利,然而畢竟對方人多勢衆,短兵相接,自己非旦討不到半點好處,還可能將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據點的大概位置,目的已經初步達到。況且倪虹還等着自己找到救命藥救治呢。
楊鋒趕緊撿起了地上的槍支,把望遠鏡別在了腰間,正要把手裡的對講機丟到一邊,轉念一想,還是帶着吧,這個對講機是他們用來聯絡的工具,可以隨時掌握着他們的動態。
楊鋒打開樓頂的門,以最快的速度,從樓頂衝到了一樓大廳,卻發現十幾個人已經從大廳門口涌了進來。
就相差這麼一步,早知道就不那麼磨磨磯磯了。楊鋒有些懊惱,左右環視一圈。那個大門口是進出這個高樓的唯一的通道,現在衝出去,顯然要跟他們發生交火。他只得退回了樓梯。
高樓裡的電梯因爲沒有電力不能運行。樓梯成了上樓頂的唯一途徑。
他們有的端着***,有的舉着手槍,有的拿着馬刀,有的甚至還拿着長長的木棍,兩三人一組,快速地向樓梯口衝來。
看來,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楊鋒偷偷地沿着樓梯退回到二樓,本想往二樓的辦公區躲着,可沒想到,一拉防火門的門把手,卻發現門從裡面反鎖了,打不開。用力踹,倒是可以踹得開,可是這樣做的話,聲音未免有些大,驚動了樓下的那幫追捕他的人,那自己的行蹤必然暴露,得不償失。
楊鋒只得再往上爬,接連爬了幾層,試着拉了幾層的防火門,結果,都令人大失所望。防火門平時不是都要求不能上鎖的嗎?這消防部門是幹嗎去了?楊鋒心裡直罵娘。難道是一定要被他們逼回樓頂,然後拼死一搏嗎?
他在七樓停了下來,側耳傾聽着樓下的動靜。追捕他的那幫人,動作相當快。雜亂的腳步聲清晰地傳到了楊鋒的耳朵裡。
既然每個樓層都打不開防火門,進不到高樓裡面躲藏,那遲早要與那幫人接上火,還不如在樓梯口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易,打個小小的伏擊。然後邊打邊撤,給自己留個較大的迴旋餘地。楊鋒衡量了一下利弊,決定不再一味地向上跑,靠着七層的防火門,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緩解自己的精神壓力,端起槍,檢查手中的彈藥、裝備,準備戰鬥。
這次彈藥帶得不多。按原先的計劃,潛到大邱鎮來,只是偵查而已,大致地摸下情況,確定葉子良的具體位置,就算完成任務。如果在途中,能順手找到救治倪虹的藥,那是再好不過。畢竟藥品小而少,攜帶方便,更加容易些。然而現實與計劃總是有那麼一點出入,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追兵,逼不得已要在這裡開始艱苦的戰鬥。
先打他們一個伏擊再說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走一步算一步吧。楊鋒苦笑了一下,呲着牙,雙手左右活動了一下。剛纔在樓頂,被那個高個大漢砍傷的地方,還在火辣辣地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經,多少影響了對他的行動。
還好,傷得不是很嚴重。在樓頂時,至少幸運之神並沒有忘記他。他長吁了一口氣,打開保險,雙手據着槍,聚精會神,準備開始射擊。
四周的空氣幾乎被凝固住,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他深吸了兩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只有冷靜,纔會有活的出路。只有沉着,纔會有生的可能。他豎起耳朵,靜靜地聽着樓梯下傳來的聲音。他幾乎能聽到了樓梯口重重的喘氣聲,和他們急促的心跳聲。
他慢慢地把食指移到了扳機上,臉頰貼着**,眯着眼睛,將瞄準線套住樓梯口。他必須將衝在第一個的人一槍擊斃,讓他的腦袋,如同爆裂的西瓜一樣,**噴射,讓他們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惹的,給他們造成強大的心理壓力。
“噔、噔、噔——”粗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楊鋒似乎看到樓梯口那黑壓壓的油乎乎的頭髮。
他正想扣動扳機。忽然被身後的一雙手拉住後背的衣衫,一把拖進了打開了的防火門內。
楊鋒大驚失色。他全神貫注到樓梯口的敵人,哪知防火門後還有人躲着。
他槍口本來對準的是前方來敵,一時之間無法開槍射擊。他只得順勢向後一倒,揚起左腳,準備踢向來襲之人。
身後拖他之人,似乎知道他要踢他,迅速後撤了兩步,同時小聲地向他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楊鋒聽到那人的示警,心中雖然疑惑,但也感覺到那人的好意,硬生生地將踢向來人的那一腿收了回來。
防火門被迅速地關上。門外衆多的腳步聲,從七樓的防火門縫裡傳來。楊鋒躺在地上,不敢亂動。
走廊裡光線昏暗。
這人是誰,爲何救我?楊鋒眼睛眨都不敢眨。他保持着高度的緊張和戒備。門外是衆多的追兵,門內是不知底細的人。任何一方,如果現在想要取他性命,像一個人行動正常的人踩死一隻螞蟻一般,毫不費力。
在黑暗中,楊鋒極力想看清楚來人的面容。只見那人靜悄悄地躲在一個角落裡,只剩下那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如同夜晚當中,一隻靜待獵物的貓,安安靜靜的,只待最後一擊。
門外追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快走。”來人低聲喝道。楊鋒還來沒得及從地上爬起來,那人已經轉身,跑向黑暗深處。
楊鋒猶豫地一下,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顧不得心中的疑慮,緊緊跟在那人的身後。
七層樓梯的漆黑的走廊並不長。沒跑多久,倆人便拐進了一條一側有玻璃窗的通道。
燦爛的陽光從窗外飄了進來,照亮了整條通道。
那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因爲有了亮光,跑得更加快了。楊鋒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刻也不敢停歇。那人在通道的盡頭停了下來,側身閃進了一間房間。
楊鋒不敢停留,不假思索地跟着他跑了進去。
一間偌大的房間裡,坐着一大堆的人。
楊鋒張着嘴巴,驚訝地看着,還沒等他緩過神,一把寒光凌凌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誰?從哪來?到這裡幹嗎?”他身後一個粗重的聲音,向他拋了一連串的問題。
又從背後上來一個人,順手把他手中槍、刀、對講機等裝備卸了下來。
“你們又是誰?幹嗎把我引到這裡來?你們想幹嗎?”楊鋒苦笑了一聲,本想向他們拋出他心中的疑問,可那把刀的寒氣逼得他脖子縮了一縮,不敢多言。
他嚥了咽口水,眯着眼睛,打量着整個房間的人。
房間裡,約摸十幾個人,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有的抱着小孩,蹲在角落裡,用驚恐的目光看着他。有的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精神似乎大受打擊,還沒緩過神來。有的躺在地上,似乎受了些傷,微微**着。五六個身材壯實一點的漢子,手裡拿着刀,正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快說,不然宰了你。”身後拿刀架着的人惡狠狠地說着,手上略微使了點力,那刀口便深深地陷到了楊鋒的肉裡,幾滴血珠滲了出來。
“叔。”人羣的角落裡有人開口說了話。尖尖細細的嗓音,似乎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這聲音,他覺得有些耳熟。哦,對了,應該就是剛纔救他的人的聲音。
楊鋒的目光在人羣中尋找着說話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人讓開了路。一個面容清秀的人出現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楊鋒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理着平頭,穿着肥大衣褲。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她是個女孩子。
“叔,我一直尾悄悄跟着這個人。”那女孩面無表情地向楊鋒身後之人解釋道,“他在樓頂把那個李達哨兵給殺了。”
楊鋒一聽,不覺得自責起來。本還想着這棟大樓裡沒有人,原來一直有人在悄悄地跟着他,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可他一聽到“李達”這個人名的時候,他又大爲疑惑,李達是誰?那樓頂的人難道是李達的哨兵?莫非是佔據城鎮中心、殘殺葉富的那幫人嗎?那在這房間裡的這些人,又是誰?剎那間,許許多多的問號,一股腦地浮現在楊鋒的腦海中,使他頭暈腦脹,困惑不已。
“是嗎?”那身後的女孩的叔叔有些驚訝,問道:“他怎麼殺死他的?那人身強力壯,刀法甚爲了得。”他頓了頓,繼續問道:“他用槍殺了他嗎?可我們怎麼沒聽到槍聲?”女孩的叔叔顯然對樓頂的人頗爲忌憚,不敢置信他已經死在楊鋒手上了。
“用他手上的刀。”女孩指了指他旁邊的人。那人手上拿着楊鋒的雙龍小刀。
“是嗎?”女孩的叔叔驚得後退了兩步。其它圍在楊鋒一邊的人,面色大變,不由得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那個收繳楊鋒***的人,端着槍,將槍口對準楊鋒。
楊鋒仔細一瞧,幾乎要笑出聲來。槍的保險居然沒打開。
“是的呢,我親眼所見,幾下就把那人解決了。”那女孩一本正經地說道。
衆人面面相覷。樓頂那人的厲害之處,他們早已領教過。他們一進高樓,本想衝上前去,了結那人性命,搶佔制高點,結果被那人反殺了幾個,慌不擇路地逃了下來,躲在這裡。
“他還準備伏擊射殺李達派出來的追兵。”女孩繼續說道。
“是嗎?”女孩的叔叔聽了,雖然仍有些不可思議,但從他的語氣,卻又明顯一下子輕鬆了許多,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柔聲細語起來。那些圍着的人,臉上的肌肉也鬆馳了下來。
楊鋒聽到那女孩極力爲他辯解,好感大增,向她投過感激的一瞥,正想開口說話。
“可他手上有他們的裝備。”旁邊的一人揚了揚手上的對講機和望遠鏡,轉身撥開衆人,把這些裝備放在他們身後的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上。一個臉色憔悴的中年人坐在辦公桌邊上。他一副國字臉,皮膚黝黑,穿着一件乾淨但又有些破舊的寶藍色的衣裳。
這麼一說,一羣人頓時又緊張地起來。
坐在辦公桌邊的中年人神情冷漠,對桌子上的對講機和望遠鏡,看都沒看一眼。他像鷹一般的銳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楊鋒。
楊鋒猶如芒刺在身,感覺渾身不舒服。中年人的目光冷且冰,像一臺X光機,把他全身上下掃了個遍。
看樣子,這個中年人才是他們這一羣人當中領頭的。楊鋒心裡暗自忖道。
“爸,這個對講機和望遠鏡是他從樓頂哨兵身邊拿的。”那女孩指着那桌子上的對講機和望遠鏡,向那個中年人解釋道。
原來這女孩是這中年人的女兒,那身後架着刀威脅他的人應該就是中年人的弟弟了。這中年人和李達那幫人到底有什麼關係呢?他們似乎水火不容,相互對峙?楊鋒腦海飛快地轉着,本來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地放回了肚子裡。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反倒安全了。說不定還可以從他們這裡,打聽到更多關於李達的消息。那麼對於營救葉子良、尋找救治倪虹的藥品都有着莫大的幫助。
房間裡的一幫人,都看着中年人。
那中年人緊緊地盯着楊鋒的眼睛,一言不發,似乎要從他的眼睛中找出答案來。
“哥,怎麼辦?”女孩的叔叔焦急地詢問着中年人。
“你到底從哪來?”中年人緩緩地說道。他嗓音有些沙啞,冷若冰霜。
“終於想起要問我了?”楊鋒微微一笑,一臉輕鬆地說道。從一進門,這房間裡的人的神情狀態,到他們問話的方式,做事的方法,可以判斷出這幫人只是一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堅信這幫人並不會傷害到他,他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了信心。
“你快說。”那女孩的叔叔惡狠狠地說道。他顯然被楊鋒滿不在乎的笑聲激怒了,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些。楊鋒的脖子被拉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楊鋒連眉頭也不皺一下,迎上中年人的目光,沉聲說道:“我說了,你們信不信?”
中年人神情更加冷峻,身上似乎結了一層冰霜。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到大邱鎮,要救一個人。”楊鋒莊容正色地說道。
中年人盯着楊鋒看了一會,似乎在捉摸着他話裡的意思,判斷他的真實意圖。
“那你到這棟樓裡幹嗎?”女孩的叔叔問道。
“這棟高樓是大邱鎮最高的樓。”楊鋒說道,“站得高,看得遠。”
楊鋒的意思說得很明白,要救人,必須先偵查。他到這棟高樓裡來,就是觀察地形來的。
“似乎有些道理。”那女孩的叔叔小聲地說道。
“你要救誰?”中年人冷冷地問道。
“一個姓葉的人。”楊鋒答道。
“名字?”中年人繼續問道。
“葉子良。”楊鋒說道。
“葉富的兒子?”中年人眉頭揚了起來,甚爲驚訝。
楊鋒點了點頭,疑竇叢生。這幫人到底是誰?怎麼葉富也認識?
中年人又仔細盯着楊鋒,確認楊鋒說話的可信度。
寂靜無聲。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爸。”女孩輕輕叫喚了一聲。
中年人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緩和的跡象。他向站在楊鋒身後的弟弟點了點頭,示意他把刀放下。
那女孩的叔叔把刀收了起來。圍着的衆人,也紛紛地散了開來,退到牆邊,或靠,或站。
楊鋒走上前,朝着中年人伸出右手,說道:“你好,我叫楊鋒。”
那中年人略微遲疑了一下,也伸出了右手,握了一下楊鋒的手,說道:“你好,我叫邵文。”
“這是我女兒邵裳裳,我弟弟邵武。”邵文分別介紹了站在一邊的女孩和女孩的叔叔。
“謝謝你救了我。”楊鋒向邵裳裳道謝。
“不用謝。”邵裳裳臉上飛起了一朵紅雲,嬌羞地低下了頭,小聲地說道。
“你跟葉富父子倆是怎麼認識的?”邵文問道。
楊鋒見邵文與葉富相識,於是把路上怎麼遇見葉富老漢、葉子良怎麼被抓走、而葉富老漢又怎麼被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邵文訴說了一番。只不過他故意隱去了陳華和倪虹的事情。
“這幫可惡的雜碎。”聽完楊鋒的話,邵武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叫道。
“那你們是?”楊鋒問道。
“我們就是被他們害得像耗子一樣到處東躲西藏的人。”邵武悲憤地說道。
原來,邵文一幫人,跟葉富老漢父子倆一樣,都是在狼人襲擊過後倖存下來的大邱鎮本地人,他們本以爲狼人走後,堅守大邱鎮,等着**和軍隊來解救他們。沒想到,解救他們的人沒等來,來的卻是一幫殘害他們的李達一夥人。他們被李達一夥人肆意打罵殘殺,逼着他們沒日沒夜地幹活,還不給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實在忍受不了,於是在邵文的帶領下集體逃離,躲在這個高樓裡面。
“那葉子良關在哪裡,知道嗎?”楊鋒眼睛一亮,問道。如果他們知道葉子良關押的地方,那營救起來不是方便很多?
“這——”邵武看着邵文,吞吞吐吐地說道。
楊鋒有些納悶,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這有什麼爲難的呢。
“哦,是這樣的。”邵文瞪了一下邵武,接過邵武的話頭,向楊鋒解釋道:“李達他們關押人的地方有好幾個,我們也不清楚葉子良具體關哪裡。”
這理由似乎說得太過牽強了些。楊鋒心裡嘀咕着,這裡面莫非有些隱情?
正說着門口,被撞了開來,一個人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向邵文急匆匆地說道:“李達那幫人快找到這邊來了。”
“什麼?這麼快?”邵文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