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突生變故
一
不知過了多久,楊鋒慢悠悠地醒轉過來。飄忽不定的意識,一點一點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重新凝聚在他的頭腦中。他用力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切漸漸地明亮起來。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燈具,熟悉的房間,他驚訝地發現,他再一次躺在了被刀疤敲暈時所躺過的牀上。
他想從牀上坐起來。可手腳一動,針扎一般的疼痛如同大海里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地向他襲來。他緊蹙着眉頭,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你醒了?”趴在牀邊休息的倪虹,一眼見到了剛睜開眼睛痛苦不堪的楊鋒,驚喜地叫道。她慌亂地抹着臉,嘴角的口水痕跡清晰可見。
“我……我還沒死?”楊鋒身體極爲虛弱,說一句話,就像一根燒紅的鐵棒在他的喉管裡攪動一般。
“呸、呸、呸,竟說一些不吉利的話,”倪虹站了起來,一邊給楊鋒整理着被子,一邊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死了,還能跟我說話啊。”
楊鋒看她撒嬌可愛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出來。可肌肉剛一抽動,全身上下又覺得像無數把刀拉鋸着他的肉體一般。
“哎,你別亂動啊。”倪虹一見楊鋒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着,連忙伸出手小心地按住楊鋒的肩膀。
一絡烏黑柔順的長髮拂在了楊鋒的臉上。楊鋒頓覺一股清新發香直撲而來。
“張嬸和小孩子她們呢?”楊鋒問道。
“她們呀,在本小姐的英明領導之下,已經順利回到了村子裡。”倪虹一邊給楊鋒倒着水,一邊輕鬆地說道。她打開一瓶藥丸,倒了幾顆藥,放在手心裡。
“哦,大小姐英明。”楊鋒輕咳了一聲,調侃着倪虹。他聽見張嬸和小孩子們都安全回到了村子裡,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連傷口都沒感覺那麼痛了。
“這話我愛聽。”倪虹俏皮地說道。她走近楊鋒身前,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頭擡起,柔聲說道:“張嘴。”
“這是什麼?”楊鋒不知她手裡拿的是什麼,好奇地問道。
“毒藥,毒死你。”倪虹命令道,“你現在就是本小姐的病人,快把嘴張開。”
楊鋒聽話地將嘴巴張開,倪虹將手中的藥丸輕輕地放在了他的嘴中,又順手將放在牀頭櫃的溫水拿了過來,給他喂服了下去。
“我睡了多久?怎麼回來的?”楊鋒問道。他吃完了藥,感覺舒服了許多。他以爲自己會死在小溪灘邊,沒想到還能躺在這裡,還能見倪虹她們,不由覺得萬分的慶幸。
“唉,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倪虹一聽楊鋒提到這個,不免有些心痛。“那時,我帶着張嬸和小孩子們剛回到村子裡,就看見秋實扛着你,一路飛奔,把你放在這裡。”
“秋實,是秋實救的我?”楊鋒恍惚之間,記了起來。在他被刀疤的手下刺穿了肋部,受了重傷,他隱約聽到秋實的喊聲。他原以爲是死前的一種幻覺,沒想到卻是真的。
“是的。我緊跟着他跑了進來,發現你昏迷不醒,血肉模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倪虹回憶起楊鋒當時的傷勢,歷歷在目,猶覺得恐怖。緊接着她又話風一轉,嫣然笑道:“本以爲你就此噶屁了,真沒想到你命大,居然還能活得過來。”
“沒有虹姐沒日沒夜的照料,恐怕你還真是命歸西天了。”忽然聽得秋實在門口笑道。
“秋實來了?快進來。”倪虹聽見秋實在楊鋒面前誇獎她,臉上不覺得一紅,趕緊招呼着他進來。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本來不想打攪你們。可是到最後,我又實在忍不住進來,說兩句公道話。”秋實微微笑着,說道。
“什麼公道話?”楊鋒有些疑惑不解,問道。
“嗯,呃。這公道話是爲虹姐說的。自你重傷昏迷以來,虹姐衣不解帶,徹夜不眠,在你的牀前,端屎端尿,悉心照料。沒有她,你恐怕還得再睡上個幾天幾夜。”秋實朝着倪虹一臉壞笑,說道。
“是嗎?”楊鋒沒想到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居然屈尊做這些苦活髒活,心裡不由得大爲感動。
“你別聽他瞎吹,屎尿我可沒端過啊,還都在牀底下放着呢。”倪虹吹彈可破、潔白如玉的俏臉下,一層紅暈泛了上來,猶如嬌豔欲滴的鮮花一樣迷人,看得楊鋒也不禁有些心旌盪漾。
倪虹見楊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下既覺得歡喜,又覺得一個大姑娘給一個男人端屎尿甚感難爲情,嬌嗔一聲“你們先聊”,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多好的一位姑娘啊。”秋實看着倪虹漸漸遠去的身影,似乎有意無意地說道,“如果是我,立馬就下了聘禮娶了她。”
楊鋒本來心中還甚爲歡喜,可當他一聽到嫁娶,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兒,不由得心情大爲低落,黯然不語。
“我知道你已有妻兒,可是男人有三妻四妾,不是能力和實力的象徵嗎?”秋實有些納悶地說道。他不明白楊鋒和倪虹倆人心裡相互喜歡,卻不敢完全放開心扉。“如果我是你,就把虹姐娶了,順便把我姐也娶了,勉強達到三妻的要求,也算是可以在衆人面前吹一吹牛了。”秋實咧着嘴,嘻嘻笑着。
呸,還要把秋歌也娶了,那我算是什麼人了?楊鋒一聽,心下又好氣又好笑。
“秋實,鋒哥醒了嗎?”門口響起了黃鶯一般的聲音。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原來是秋歌來了。
“姐,他醒了。”秋實答道。
秋歌款款地向楊鋒走來。楊鋒試圖從牀上坐起來,可四肢酸脹,傷口還隱隱作痛,動彈不得。
“別,你別動。”秋歌連忙示意叫他不要亂動,說道,“鋒哥,我是來專程來謝謝你的,謝你救了我的乳孃。”
“你的乳孃?”楊鋒不解地問道。
“張嬸就我的乳孃啊,秋實沒告訴過你嗎?”秋歌轉頭,疑惑地看着秋實。
“當時事情緊急,根本沒時間說這個。”秋實撓了撓頭,說道。
難怪秋實一見張嬸有難,便像發了瘋似的,一定要衝到對岸去。原來他們姐弟倆和張嬸還有這一層關係啊,也難怪張嬸可以固執地留在對岸,堅持不到村子裡來,而村民卻對她無可奈何。楊鋒恍然大悟。
“這個不用謝,要謝的話,我還得謝謝秋實又救了我一命。”楊鋒只得謙遜地說道。
“別,這個你還真謝不了我。”秋實連連擺手,說道:“要謝還是謝我姐吧,如果她沒有及時帶人過來,我們也不可能將刀疤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像喪家狗一樣地逃竄。”
“是嗎?”楊鋒自然不知道這裡面的詳情。
“當時,我一見到你們被刀疤圍困,急忙派出人手,向我姐求救。我姐二話不說,帶了二十個人就趕了過來,見到你與刀疤他們正激烈地撕殺,危在旦夕。我們拉開弓,對着刀疤他們就是一通亂箭。刀疤他們猝不及防,一下子慌了陣腳,死了一大半人,跑了。我們趕緊架橋,趕了過去,將你救了回來。”
“那我真得好好感謝秋小姐了。”楊鋒掙扎着,試圖從牀上坐起來。
“別動。說到底,你是爲了救張嬸才受的重傷,咱們也不要客氣來客氣去的了。”秋歌看了一下楊鋒綁滿了白色布條的身體,愛憐地說道。
楊鋒喘了兩口粗氣,重傷後的身體不聽使喚,最終還是放棄了坐起來的念頭。
“那王子文他們呢?”楊鋒着急地問道。他忽地想到了在村口正面進攻的王子文。負責防守的秋歌也就三十來號人,她一下帶了一大半的人支援秋實,那村口的防守怎麼辦?
“王子文帶着蝦兵蟹將,撤了。”秋歌一聽楊鋒提到王子文,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當時,我在村口的石樑上,聽到秋實的報告,也着實嚇了一跳,正不知該如何辦纔好。幸好葉子良提出來,說他有良計退敵,讓我放心地帶着人增援秋實。我見他胸有成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又見村口防禦工事也還算堅固,王子文他們一時攻不進來,便交待了幾句,便匆匆趕到秋實這裡。”
楊鋒一聽王子文帶人撤了,不由感到一陣的欣慰。王子文經此一役,實力大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能力組織人手進攻了。村子總算保了下來,村民的安全也算是一時無憂了。
“子良呢?”楊鋒聽聞又是葉子良逼退了王子文,對他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驕傲。
“哦,他呀,在你受傷的這兩天,全面接管了村子裡的防務。現在這會,說不定在哪巡查呢?”秋歌笑道。
二
秋歌的草藥再加上西藥,楊鋒傷口癒合很快。過不了兩天,楊鋒便能下牀自主走動了。王子文這段時間不會再來,而在這深山老林當中,狼人也鮮有所聞。楊鋒算了一下時間,自發生狼人之災時到現在,已整整過去了八天。雖然這裡離哈爾濱近在咫尺,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越發強烈地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在這裡這麼安逸地待下去了。
這兩天楊鋒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了一個正當的理由。他打算先找到倪虹,徵求她的意見。至於葉子良,這兩天楊鋒一直沒見到他。爲了秋歌,他可真是拼了啊,居然連他這個老朋友也不來看望一下。楊鋒心裡暗自歡喜,不知他跟秋歌的關係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發展到男女朋友的地步?
他想到葉子良和秋歌這倆個有情人即將成爲眷屬,再想到自己可以馬上離開這裡,心裡崩提多高興。他帶着一臉的輕鬆,剛跨過房間的門檻,卻被急匆匆而來的倪虹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這麼猴急猴急的?”楊鋒的傷口被倪虹不小心碰到,感覺一陣刺疼,咧着嘴倒吸了幾口冷氣,小聲地責備道。
“疼嗎?”倪虹扶住楊鋒,滿臉歉意地說道。
“你說呢?”
“啊呀,鋒哥,真對不住,剛纔我沒注意到。你哪裡疼,我給你揉揉?”不等說完,倪虹便伸手去揉楊鋒還包着繃帶的傷口。
“開放性的傷口也能揉嗎?”楊鋒忍俊不禁,說道。
“哦,那倒也是。要不我給你吹吹?”倪虹像是一副剛開竅的樣子,一說完,便鼓起小嘴,裝模作樣地,要給楊鋒吹傷口。
“算啦算啦,”楊鋒罷了罷手,哭笑不得,說道:“你幹嗎這麼急啊?”
“呀,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倪虹這才急道:“不得了了,秋姐和子良哥吵起來了。”
“秋歌和子良吵起來了?”楊鋒納悶地問道。他剛纔還在想着他們倆關係發展到什麼樣的程度,現在應是郎情妾意、情意綿綿的時候,怎麼突然之間吵起來了呢?
“還不是因爲你。”倪虹寶石一般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着楊鋒,酸溜溜地說道。
“因爲我?”楊鋒大爲不解地問道。他們倆的事情,怎麼就扯到自己的身上來了?
“誰讓你到處留情?”倪虹皺了皺她小巧的鼻頭,不滿地說道。
“我哪到處留情?”楊鋒苦笑道。他實實在在地做人,踏踏實實地做事,招誰惹誰了呢?
“啊呀,行了,不跟你多說了。他們就在村口的石樑上,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趕緊去看看吧。”倪虹說道。
楊鋒由倪虹扶着,急忙朝村口走去。
倆人還沒到,就遠遠聽見了秋歌和葉子良聲嘶力竭的說話聲。
只聽得葉子良嚷道:“秋歌,你這樣的防禦是有漏洞的,凡事應見機行事,不應拘泥於形,一成不變。”
“可是,這是鋒哥定的方案,而且也經過了實戰的檢驗,說明這是有效,怎麼能說改就改呢?”秋歌不甘示弱地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如果現在不改,等王子文一來,就要吃大虧了。”
“目前還是按原方案吧。”
“秋歌,這兩天我天天在巡查,看到了一些漏洞,你就聽我一句勸,把這個改了。”
“這個還是等鋒哥看過之後再定吧。”秋歌說道。
“鋒哥,鋒哥,別一天到晚叫得這麼親熱,好不好?”葉子良惱怒地說道,“你以爲你叫得親熱,別人就會喜歡你了嗎?”
死一般的寂靜。楊鋒本來聽得他們正在討論防禦的問題,怎麼突然之間話峰一轉,轉到他的身上了呢?
啊喲,楊鋒忽覺得手上一陣疼痛,不由得小聲地叫喚出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倪虹扶着他的手,趁機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嘛。
只聽得秋歌頓了頓,冷冷地說道:“一碼歸一碼,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嗎?戳到你傷心處了吧。”葉子良冷笑了兩聲,說道:“哪壺水不開,我看就那壺水不開吧。”
秋歌沒有說話。
“想我這幾天來,天天鞍前馬後的,爲你,爲這個村子,爲全村的村民,操碎了心,結果你卻不領情。你說,我又哪裡比不上他?”葉子良說道。
“子良,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但感情的事情不可勉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數。”秋歌悠悠地說道。
“你有什麼數?你不就看上了一個有婦之夫嗎?你就不想當一個小三嘛,哦,不,應該是小四吧。”
倪虹聽見葉子良無端地將她拉下水,臉也拉了下來,惱怒不已。
“你滾,我不想看到你。”聽得葉子良一再出言不遜,秋歌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我滾?我滾了,希望你不要後悔。”葉子良輕蔑地說道。
“滾……”秋歌咬牙切齒地說道。
楊鋒一聽葉子良和秋歌吵得不可開交,馬上要撕破臉面,趕緊讓倪虹扶着他朝着村口的石樑快步走去。
到了石樑邊上,楊鋒見到葉子良順着石樑的梯子爬了下來,他顧不得讓倪虹再扶着,向葉子良又是揮舞着手,又是大聲地喊叫着:“子良,你稍安勿躁,聽我解釋。”
葉子良聽見楊鋒的喊聲,停了下來,回過頭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冷笑一聲,說道:“喲,鋒哥來了,來看我的笑話,是嗎?”
“子良,你聽我說,我跟秋歌之間的關係,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楊鋒急道。
“是嗎?我親眼看見你們在石樑上摟摟抱抱,莫非還是我的眼睛花了?”葉子良嘿了兩聲,說道。
“石樑上?”楊鋒經葉子良這麼一提醒,他想起了王子文進攻的那天,秋歌傷心過度,倚靠在他的身上痛哭。
“可是,子良,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是男人多麼瀟灑多麼快活的事啊。楊鋒,在這一點上,我還真的是佩服你的本事。”
“可是我……”
“別可是的了,”葉子良冷冷地打斷了楊鋒的話,“在大邱鎮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份情。這份情先留着,時機到了,我自會償還。從現在起,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再見!”葉子良說完,也不容楊鋒再說些什麼,一臉決絕地轉身朝着村外走去。
“子良,你真的就這樣走了嗎?”楊鋒對着葉子良的身影喊道。
葉子良頭也不回,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山路一邊。
“你怎麼不勸勸他呢?”楊鋒見倪虹跟了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倪虹一臉黑線,顯是剛纔葉子良的話惹了她的怒,再加上聽見楊鋒居然在石樑上揉抱過秋歌,正生着悶氣,哪有空搭理葉子良?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了打亂了楊鋒所有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