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事了
話分兩頭,這邊,卓三爺洗去糞便,換了衣服,過來府衙,路上遇到大片的人,聲討着自己,如潮水般向府衙涌去。
卓三爺是個識時務的,自不會去硬頂——這麼多人,傻乎乎地衝上前去硬頂、打壓,惹得衆怒,怕不是要被打死?這般惹衆怒死了,死了還都白死,法不責衆啊!
“三……”張奇人下意識喊道。
可在卓三爺瞪過來的目光中,瞬間反應過來,閉嘴了。
恰巧,旁邊倆人看過來,卓三爺瞬間額頭冷汗都出來了,這要是被正在氣頭上的衆人認出來,那結果和硬頂也差不到哪去。
他急中生智,連忙跟着揮舞拳頭,喊了兩聲‘打倒糞霸’、‘嚴懲卓三爺’,這才糊弄過去。
跟着請願了一段,半路溜走,卓三爺額頭上還殘留着冷汗:“唉,局勢如何突然就到了這種地步?”
他有些懵了,單獨一些人,不放在眼裡,可方纔所看,何止上萬人?這些人還人人喊打,感覺要壞事。
“三爺,多半是早上潑糞的人暗中引導……這些時日,因爲咱們要錢收糞,城中百姓積攢了不少怨氣,一個兩個咱們不怕,可這些人聚集起來,就……更壞事的是,三爺被潑糞的事傳出去,許多人恐怕都以爲咱們要完了,不再懼怕,甚至跟着落井下石……嘶,這一手狠吶!”
張奇人反應夠快,想到了這些,可越是看得明白,越是慌,此時腦門上冷汗也出來了,連忙說道:“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去府衙,請知府驅散百姓。”
“那還不快走!”兩人抄小路,去了府衙,遞了帖子。
可沒一會兒門房出來,說知府大人外出了。
卓三爺是懂人情世故的,自然知道這是推辭,避而不見,說明什麼?兩種可能,一是不管了,不想摻和;二是趁此機會將事情鬧大,向他下手了。
他意識到不妙,當即道:“咱們回去……不,立刻啓程去應天!”
可剛轉身,沒走多遠,就有衙役追了過來,攔住卓三爺:“卓三爺,跟我們走一趟吧!”
‘壞了!’
卓三爺心中一個咯噔,被帶走前,只來得及對張奇人留下一句:“快去應天請我哥!”
……
半月後,應天來人,正是卓三爺兄弟卓彥修,徑直去往府衙。
如今縣衙外,每天還有上萬人不散,請願嚴懲卓三爺。
要說這事,也是卓三爺自作孽,將免費收糞變成付費收糞,百姓這些時日積攢了不知多少怨氣,以前敢怒不敢言,現在卓三爺都抓了,自然要痛打落水狗,要求嚴懲,聲勢那叫一個浩大啊!
卓彥修本以爲是小事一樁,沒想到會這麼多人來衙門示威,進了府衙,立即吩咐蒲知府驅散鬧事者:“府衙之外,鼓譟喧譁,成何體統?”
“事出有因,卓玉虎欺行霸市,惹得天怒人怨,本官也不好違背民意。”蒲知府卻是道。
шшш▪ TTκan▪ ¢O
誰不知道人稱‘卓三爺’的卓玉虎是他親兄弟,拿這話堵他,無疑是當面指着鼻子罵,卓彥修自然品出來了這層意思,可當官的就是要臉皮厚,此時嘿嘿冷笑道:“堂堂知府,會對付不了一羣刁民,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我站在百姓這邊。”蒲知府這話說得巧妙,當官爲民,這是政治正確,無論真心假意,擡出這面大旗,誰都無法反駁。
卓彥修恨的牙癢癢的,卻也毫無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卓玉虎此案,乃是商業行爲,並無大罪,我作個保,給他放出來吧!”
“卓大人,這恐怕不行。卓玉虎欺行霸市,這事先不提,只說他爲非作歹,手上的人命官司……本官已經判決秋後問斬,送往刑部複審。”
蒲知府不僅加快加急送往刑部,更是上書彈劾卓彥修,算算時間也快下來了。
卓彥修不笨,聽到自家弟弟被判秋後問斬,這般撕破臉,就知道蒲知府必然會對自己彈劾,暗罵弟弟這個蠢貨,簡直將他坑死了。
如果只是欺行霸市,或許還能保住,但人命官司,還被拿到證據,簡直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想要轉圜都沒有時間,更何況蒲知府明顯不會給他機會……更糟糕的是,如今他還送了上來,坐實了庇護之名,這下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都是屎了,多半是要完啊!
……
果然,一月後,府衙傳出消息,卓三爺秋後問斬,卓彥修罷官去職。 百姓聽聞,無不拍手稱快,不少人家甚至在門口放了鞭炮,喜慶熱鬧,好如過年一般。
同時,官府派出大量人手清理城內溝渠,這下城中終於乾淨了;董祖誥也聯絡糞夫,迅速收攏搭起架子,並宣佈收糞免費。
從付費收糞變回免費,百姓滿意了;市容恢復,生意好起來,商人也高興了;出行聞不到臭味了,達官貴人心情同樣好了。
皆大歡喜。
……
驢味館。
這日中午,方臨、董祖誥在此相聚,慶祝此事。
兩人情義本就甚篤,這次齊心謀劃鬥倒卓三爺,這種一個戰壕的經歷,這種同做大事、並且成功的欣然,讓兩人關係更親近許多,引爲至交。
“方兄,當初咱們給那些糞夫如數發放工錢,留下香火情,前些日子卓三爺倒下,他們一聽咱們要重做糞便生意,頓時相互聯絡全都回來了……因此迅速搭起架子,搶佔了市場,還趁着空白,佔下了部分權貴區域的糞便生意。”
董祖誥說着:“如今糞便生意一月的利潤,都有百兩銀子了。”
當初,兩人全部投入纔不到百兩,相當於如今一月利潤就能回本。
方臨高興之餘,保持着清醒:“董兄,普通百姓區域的糞便生意還好,這達官貴人區域,咱們佔了,會不會出問題?”
“暫時還好,卓三爺倒了,這片區域一時沒人填補,達官貴人的糞便,總要人收的吧?將來,若有比咱們更有勢力之人看上,大不了吐出去就是,恢復從前。唉,可惜我只是秀才,不是舉人,不然就算佔下貴人區域全部糞便生意,誰又敢說什麼。”
董祖誥感嘆着,對方臨道:“方兄,經過這次事情,我感受到自身不足,還是那句話,若我是舉人,這次事情說不得也不會那麼難……我打算,今年秋闈再去試上一次。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這些日子咱們一起做事,我多有感悟,不比從前死讀書,讀死書……我有預感,這次說不得能中。”
“那就提前恭喜董兄了。”
方臨與董祖誥碰碗,午後燦金色陽光倒映入碗中,暈開圈圈漣漪,增添了一抹喜慶的色彩,兩人一飲而盡。
……
傍晚回到西巷衚衕。
辛家十隻如絨球的小雞,真是長得飛快,一次回來一個樣,如今看着,已經比小貓乖乖還高了。
風水輪流轉,當初將它們欺負得團團轉的乖乖,如今淪爲了被欺負的角色,這些記仇的小雞們咯咯叫着,對乖乖圍追堵截。
乖乖被追得爬上桂花樹、不敢下來,見到方臨回來,頓時喵喵喵地委屈直叫。
“得,叫你以前欺負人家,現在報應回來了吧?”方臨拎着脖頸,將這貨提溜下來。
這時,辛家沙小云出門,對方臨打招呼,搬來盆餵雞,一羣半大小雞咯咯咯叫着去吃晚飯了。
天氣變暖,歐夫子在下了學堂,也開始拎着藤椅出門,來到桂花樹下,歇息喝茶。
雞鴨的聲音,小兒追逐玩鬧聲,各家做飯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平凡的衚衕,充滿了生活氣息,一片靜好,置身這種環境,方臨感覺連月來繃緊神經、來與卓三爺勾心鬥角的疲憊,都似乎漸漸緩解散去了。
回家,方父已經回來,和方母說着話,廚房裡飄出濃郁的香氣,田萱探出頭來:“臨弟回來啦?就等你哩,這就吃飯了!”
“嗯,來了!”這種家中有人等着、回來就有飯吃的安心感覺,讓方臨不自覺嘴角揚起,笑了笑,洗手,去往廚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