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馬上去弄些熱水過來。”青淵動作儘量輕的將雲軒擺弄到牀上,便沉聲吩咐易安。
易安從未見過青淵如此失態,再看雲軒的狀況,不由有些擔憂,只得連連應聲而去。
青淵輕輕搭上雲軒脈搏,頓時眉頭大皺,這才恍然感覺到雲軒身上散發的灼熱氣息。
易安端着熱水進來,見狀驚道:“教主,小主子這是發了高燒纔對。”
青淵眸底悲憤交加,卻也只得生生抑制下去,道:“你先去跟鬼醫說一下情況,讓鬼醫先備些藥。”
易安點頭,忽得道:“教主爲何不直接帶小主子過去看?”
青淵語氣不善的道:“軒兒把六十四根仙人刺全部通過穴位打進了體內。”
“什麼?!”易安幾乎把持不住,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道:“那....小主子一定熬得很痛苦.....只是,若要用內力強行□□,只怕更痛苦.....”
青淵只餘冷笑,道:“你們的小主子,對自己倒是一點都不留情,他這麼做,是鐵定心要我無話可說。”
易安心中一凜,道:“小主子,畢竟年紀還小......”
“年紀小?”青淵揉揉眉心,道:“他做的事,沒有一件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該做的。”
易安被噎住,青淵已然擺手道:“你先去鬼醫那裡吧。”
易安應下,暗自提步離去。
青淵擡袖,一遍又一遍擦着雲軒面上額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冒出的冷汗,才恍然發現,自己的衣角一直被雲軒緊緊攥在手中。那一夜,青淵大飽耳福,從雲軒口中斷斷續續聽到很多奇怪的名字。
六十四根刺,青淵整整拔了三個時辰,每根刺出來時,都要帶起一片血色,六十四個穴位上,留下六十四個血洞。
雲軒被痛到昏迷又痛到清醒,最後一根刺□□的時候,終究還是陷入深度昏迷,徹底沒了清醒跡象。
“哎!這淘氣鬼,怎麼盡遭罪!”鬼醫揣着袖子進來時,正看到最慘烈的一幕,不由面露悲慼。
青淵暗自調整內息,過得片刻,方纔睜眼,將被子拉到雲軒身上,道:“軒兒還有些發燒,鬼醫,剩下的事,就勞煩你了。”
鬼醫大是不解,抱怨道:“那你去哪兒呀?”
青淵有些煩躁的道:“自是還有要事處理。”
晨曦初露,青淵神色疲憊的坐在書閣處理積壓的暗報。碧水山莊便迎來了今日第一位客人。
“青淵哥哥!”燭雲人還未到,空靈歡快的聲音已經穿透了整個山莊。
易安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上前道:“燭雲宮主,教主昨晚一夜未眠,現在正在書閣處理事務。”
燭雲柳眉一彎,歡快笑道:“青淵哥哥答應過我,生辰之日,會陪我一天的,我們可是約好的。”
易安心底思量一番,正要開口,卻聽書閣之門,從內而開,青淵已然走了出來。
“青淵哥哥!”燭雲嬌容泛起光澤,直接跳過易安,便拉住了青淵雙手。
青淵含笑,道:“今日是雲兒生辰,我既答應了,自然不會食言。只是,爲何不見忘情夫人?”
燭雲面露懊惱之色,道:“師父在瀟湘閣呢。”
青淵奇道:“那雲兒還煩惱什麼呢?”
燭雲愁容不展,道:“本來嘛,雲兒想讓青淵哥哥單獨陪過生辰的,可青月姐姐和紫月姐姐初到江南,很想討教一下青淵哥哥,師父非但不幫我,還在一旁添油加醋,這不,雲兒的生辰就改在瀟湘閣了。”
青淵微驚,思量道:“秋水宮兩位聖女竟也來了江南,當真是奇事一件。青淵仰慕已久,倒的確也想討教一二。”
燭雲大失所望,道:“青淵哥哥怎麼和師父她們一樣,真是沒意思。”
青淵淡淡一笑,撫了撫燭雲,道:“會有意思的,雲兒帶路便是。”
易安趕緊上前,道:“教主,是否讓屬下通知厲護法和羲和護法他們,今日議事取消了。”
青淵微微頷首,道:“也好。你順便到鬼醫那裡去看看情況,如果需要什麼,便立刻去置辦。”
易安會意,點首離去。
瀟湘閣,湘水瀟瀟,素紗繚繞,麓麓清風習習入閣,叢叢湘妃竹鬱郁斑駁。
青淵攜着燭雲踏入清風浦時,遙遙便望見層層竹影之後,一青紗裙女子正與忘情專心談論着什麼。
“師父!青月姐姐!你們快看,雲兒把誰帶來了?”燭雲輕快的跳躍着腳步,嬌音清亮。
忘情首先走出竹林,輕輕欠身,款款向青淵道:“慕教主,忘情有禮了。”
青淵拱手,笑道:“忘情夫人,許久不見。”
忘情含笑退到一側,湘竹之後的青裙女子已然款款步出。
“想必這位便是青月聖女,青淵仰慕已久。”青淵含笑拱手,靜靜打量着面前靜若秋華,不沾惹一絲凡塵的女子。
青月微微欠身,語若銜冰,道:“慕教主大名,青月更是如雷貫耳。”
燭雲早已按捺不住,當即扯住青淵,向青月和忘情道:“青月姐姐,師父,我們趕緊讓青淵哥哥休息一下才是。”
忘情失笑,道:“若非雲兒提醒,我們倒要失禮了。”
青月紗袖輕擺,道:“慕教主請。”
瀟湘閣內,宴席已然布齊,燭雲此時方纔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當即向忘情道:“紫月姐姐呢?爲什麼沒有出來?”
忘情還未答言,青月已然語氣清淡的道:“紫月妹妹身體不適,無法出來與慕教主相見,還望慕教主海涵。”
青淵淡淡一笑,道:“無妨,能得秋水宮一位聖女相待,亦是榮幸之至。”
青月不語,執起面前白玉杯,輕輕倒了盞酒,遞於青淵,道:“這杯酒,是青月替紫月妹妹敬慕教主的。”
青淵微怔,旋即笑道:“久聞秋水宮紫月聖女善彈妙曲,琴藝無雙,今日無緣相見,倒是有些遺憾。”
燭雲聞言,眨着眼睛道:“青淵哥哥,你沒見到紫月姐姐真是可惜,紫月姐姐不僅人美,琴音美,連舞姿都是極美的,不過,好可惜,連我都沒有見過她真正的容貌,但是,佛家常說什麼相由心生,紫月姐姐肯定是姿容絕世的。”語罷,又調皮的望着青月,笑道:“青月姐姐肯定也是美到極致的,依我看,大祭司那個老頭兒就是個老色鬼,專挑好看的。”
“雲兒!”忘情哭笑不得的斥責道,一時之間,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青月目光裡水澤流動,銜笑道:“燭雲宮主這般無憂無慮,真是難得。”
燭雲吐吐舌頭,道:“還是青月姐姐好,哪裡像師父,總是指東指西。”
忘情無奈搖頭,點指戳了戳燭雲額頭,嗔道:“就你多事。”
一場飽含禮節的宴會很快結束,最不開心者,當屬燭雲。
宴罷,青月起身,向青淵道:“慕教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青淵點頭,安撫了一下燭雲,便隨青月步出閣外。
竹林之後,涼亭依水而建,青月止步回身,扯下面上輕紗,靜靜望着青淵,道:“慕教主,可還識得青月?”
青淵震驚,許久,才緩緩吐字道:“天山神女,步凌波。”
青月一笑,道:“慕教主好記性。”
青淵此時方纔恢復平常神色,道:“由不得青淵忘記,當年,家母治病,全賴步姑娘所醫,雪山慕家與天山步家本就師出同門。更何況,齊少鈞爲你癡迷,鬼醫爲你終身不娶。”
青月苦笑,道:“天山神女墓之下,埋的卻是我全族的屍骨。”
青淵眸色微動,道:“難道,你對齊少鈞,只有恨嗎?”
青月搖首,道:“恨已過,情難留。”
青淵若有所思,道:“今日,青月聖女必是有事要同青淵商議了。”
青月微微頷首,道:“聽說,齊少鈞要與雪冥聯姻,我的女兒,暮顏,就要嫁與文簫少主爲妻。”
青淵淡然道:“確有其事。”
青月輕嘆口氣,道:“青月明白,冰火與雪冥勢同水火,將來必是要撕破臉的,如今,不過是做戲罷了,我,不希望顏兒成爲這種爭鬥的犧牲品,齊少鈞明知會有這麼一天,卻依舊捨棄了顏兒,我們之間,唯一一點情意也斬斷了,我只能找慕教主了。”
青淵沉默,許久才道:“青月聖女希望青淵能護她的周全。”
青月眉目恍然,道:“青月可以回報慕教主,其實,前些時日發生在江南的那些血案,全是冰火教與樓采薇合謀而爲,慕教主與虎謀皮,很容易反被虎咬。”
“冰火教?樓采薇?”青淵冷笑,指節緊握,道:“倒是我疏忽了,一直盯着上官青雲,原來,竟是齊少鈞。”
青月眼底平如湖水,道:“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冰火教的武功,唯有凝冰訣,方能自如變換,以劍爲刀,以刀爲劍,將雪冥的武功模仿至那般。”
青淵回身,鄭重道:“青淵答應步姑娘,定會護那個孩子平安。”
“步凌波.....”青月眸中溢出清淚,道:“前塵一夢,早該忘記了。”
風中,點點琴音傳來,青淵心神猛然一驚,變色道:“是誰在撫琴?”
青月含笑,道:“想必是燭雲宮主又在纏着紫月妹妹學琴。”
青淵驚疑不定,凝神聽了一會兒,直覺更加心煩氣亂。
青月眸色閃動,道:“慕教主,青月很好奇,雪冥爲何只有一位文簫少主?”
青淵目光微微顫動,旋即清淺一笑,道:“簫兒年長,自居少主之位,至於軒兒,年紀尚小,又品性頑劣,我管他較嚴,外人自是不知。”
青月冰眸如月,婉然一笑,道:“南宮小姐能遇到慕教主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比青月幸運太多。青月是失去一切的人,慕教主與南宮小姐之間畢竟還有牽絆,青月勸慕教主一句,珍惜眼前人,如若錯過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青淵輕笑,道:“鬼醫至今仍在等着他的雪中仙子。”
青月遮上面紗,冶冶道:“慕教主,讓他徹底忘了我吧,若是有緣,來世再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