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監撫,以本將之見,這錫林城卻是再不可建,也再不可守了。”
擔任錫林城駐軍總指揮的劉文秀,一臉焦慮地對徐修說道。
“哦?這座讓李大人寄予厚望的錫林城,就要這麼放棄麼。。。。。。”
“形移勢易,已非我等所能力及,放棄這錫林城,實是迫不得已。”劉文秀慨嘆一聲,又道:“我軍現在此地,總共的駐守兵力,不過四千餘兵馬,又無城牆憑依,如何是那二萬的清軍之對手!況且此處還有過萬的民伕與工匠,清軍若來,就算我軍能與之血戰到底,但這些毫無防護的民伕工匠,豈非只得任其宰割?故本將認爲,於今之計,還是立刻放棄修建錫林城,全體人員返回宣府北路金湯城,方是最爲緊要之事。”
聽了劉文秀的話語,徐修亦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啊,這些清軍竟來得恁快,倒是弄得我軍措手不及。也罷,於今之計,唯有緊急撤退,以圖將來了。”
劉文秀見徐修同意自已的意見,便又說道:“徐總管,現在清軍前哨,已離我軍不過二十餘里,我軍若想安全撤退,必須先擊敗這股哨探騎兵。”
“那劉總長可已有計策?”
“以本將之安排,從現在開始,由我軍全體步兵,護送徐總管及全體民伕工匠,速速南撤。本將自率全體飛鷂子輕騎,前去阻敵,唯一有擊潰這股哨探,才能嚇阻清軍,讓其揣摩不清我軍實力,在這黑夜來臨之際,不敢輕進。這樣的話,我全體軍民才能趁着夜色南撤,最終得脫。”劉文秀沉聲道。
徐修點點頭,臉色沉重地說道:“好,就依將軍之計,本官先帶流民與步兵撤退,將軍卻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本將自會多加註意。你們現在立刻扔掉全部不必要的物品,務必儘快撤退。”劉文秀急急囑咐道。
很快,徐修與一衆步兵,大聲喝令全體正在幹活的民伕與工匠,速速放下手中活計,也不用帶甚物品,緊急向南撤退。
聽了這道命令,不少民伕與工匠,還在搜尋一些細軟之類物件想帶走,一時間場面相當混亂。
見這些人磨磨蹭蹭,搜東找西,唯恐遷延時間的徐修,頓是大急,他大聲喊道:“各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罈罈罐罐就不要了,只要能安全撤回金湯城,將來李大人一定會妥善安置大家的!”
隨後,徐修復強令一衆步兵,緊急喝止民伕工匠們緊急列隊,押着他們趕緊往南逃去。民伕工匠們畏於刀劍相逼,不得不聽命行事。
一刻鐘後,徐修總算帶着全體民伕與工匠,在一衆步兵的保護下,急急往南撤去。
見到徐修他們終於消失在南邊的地界,又打量了一下遍地都是施工材料與沙漿水泥的錫林城,劉文秀面色十分複雜。
“傳本將軍令,立刻縱火,將城中所有殘留物件,一把火燒了。”劉文秀語氣沉重的下令道。
“將軍,那些糧草輜重,也要都燒了麼?。。。。。。”
“都燒了,反正帶不走,卻不能便宜了清虜。“
“是。。。。。。“
很快,大火沖天而起,望着那堆疊如山的麪粉袋以及臨時房帳之內,在傾刻間化爲灰燼,劉文秀與一衆飛鷂子軍兵臉上,都滿是痛惜無奈之情。
哼,狗入的韃虜,老子將來必報此仇!
劉文秀在心下,暗暗發狠。
眼見得那些糧食與物品工具,皆已被大火所吞沒,劉文秀昂然喝道:“諸位兄弟,速速隨本將,擊殺清軍哨探!“
“得令!“
600名飛鷂子,在劉文秀的率領下,一路向東疾馳。
方行不久,便見到如血的夕陽下,似有一條細細的黑線出現在地平線,隨後向自已的方向快速涌來。
很快,這條黑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大批盔甲鮮明的清虜騎兵,他們的旗幟與馬匹,已是越來越顯眼。
“籲!“
劉文秀喝停了騎兵隊伍,臉上,卻劃過一絲猙獰。
“全隊速分成兩隊,隨後左右兩翼合擊,全力擊殺!“
騎兵們一陣尖嘯,迅速地分成左右兩隊,各爲300人,吼叫着向遠處的清軍哨探,猛衝而去。
劉文秀不知道,對面領兵前來的,竟是早先幾年,在宣府鎮金家莊堡,被李嘯打得全軍覆沒,大敗而逃的牛錄額真拜克圖。
拜克圖自當日大敗後,原先的旗主德格類,對他相當不滿,將他降職成一名白擺牙喇拔什庫,故他一直在正藍旗中鬱郁不得志。
直到正藍旗經歷過那些重大的人事變動,現在已成爲皇太極親掌的旗部之後,拜克圖才終於覓得翻身機會。
他於年初入侵朝鮮的戰爭中,積極表現,斬殺多名朝鮮入援軍兵,故深受皇太極賞識,隨後,便官復原職,重新成爲牛錄額真。
皇太極的賞識,讓拜克圖內心歡喜而感激,暗下決心要立下更大功勞,來報答皇太極的知遇之恩。
這次千里進擊,奇襲李嘯這正在興建的錫林城,拜克圖主動求戰,隨後,便被統軍出戰的多鐸,任命爲先鋒哨探,帶着200名滿州正藍旗騎兵,100名蒙古八旗騎兵,突前而去,哨探軍情。
行進在這千里無垠的草原上,以爲穩立新功的拜克圖,一臉得意洋洋之色。
一路前行的他,滿心以爲,有這二萬大軍出動,那些明軍與民伕,怕是皆是躲避不及,驚惶萬丈,等待他們的命運,只會非死即俘。
而此次哨探,千里無人,一個明軍哨騎也未見,可見明軍防備之鬆懈。這樣的任務,着實輕鬆得不行。
所以,當拜克圖看到遠處竟突然出現大批明軍騎兵,以分成兩隊之勢,向自已狂衝而來之時,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操,這些尼堪,恁的大膽,面對我等精銳哨騎,竟敢主動出擊,莫不是吃了豹子膽麼?!”拜克圖大驚而道。
在他印象中,包括先前打敗他的李嘯在內,全是憑城而守,方勉強取得勝利。敢在這一望無盡的原野之上,對清軍進行邀擊的明軍,還真的從未碰到過。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爾等前來送死,那就別怪我軍不客氣了。”拜克圖一臉猙獰之態,隨即大喝道:“兒郎們,速隨本官前去,擊殺這些該死的明狗,讓這些尼堪,好好嚐嚐我大清鐵騎的厲害!”
一陣野獸般的喊聲響起,清軍騎兵們紛紛抽刀持槍,猛磕馬肚,愈發加快了奔馳的速度。
拜克圖率領的清軍騎兵,向前面那左翼明軍騎兵對衝而去。
拜克圖的計劃很明顯,那就是,先行擊潰這左翼,然後再掉頭滅掉明軍右翼,從而將這股膽大妄爲的明軍騎兵,通通消滅。
從天空下望,劉文秀的那分成兩部的騎兵隊,皆擺成了楔形戰陣,有如兩根黑色的尖刺,向對面呈半圓陣猛衝過來的韃子哨騎,猛扎而去。
馬蹄翻飛之中,曠茫草原上,那些被夕陽浸得殷紅的草泥都被濺起老高,無邊無盡的蒙古草原在奮力的馬蹄下顫動申吟,隆隆馬蹄聲與敵我雙方的吶喊聲混雜在一起,有如一隻嗜血怪獸的吼叫。
只不過在,兩軍只距百步之際,劉文秀嘴時打了個長長的唿哨,左翼的騎兵,依然向對面的清軍騎陣猛衝而去。而右翼的騎兵,則兜個彎,徑直繞向清軍哨騎的尾部,準備與左翼騎兵,進行前後夾擊。
此時,左翼的明軍騎兵,與對面的清軍騎兵,每個人都緊盯着對面的目標,刀槍直指,快馬助力,血氣相拼,勝負常系微秒,生死只在須臾,這便是騎戰對衝,乃是熱血男兒的最高榮譽!
“殺韃虜啊!”
“殺漢狗啊!”
兩邊的騎兵齊聲爆喝,每個人都臉上滿是肅然緊繃之色,手中的騎槍更加端平握緊,騎槍如林,閃亮的騎槍槍尖,在如血夕陽下,閃耀着有如鮮血般的殷紅,更有如死神的笑臉!
兩股鋼鐵洪流,轉眼之間便撞在了一起!
刀槍碰撞的叮噹聲,刺入人體或馬身的沉悶噗噗聲,受傷或將死的人那慘叫哀吼聲,戰馬的嘶鳴聲,一時間集體爆響,有如一首死神的歡歌。
率領左翼騎兵戰陣,親自衝陣在前少年將軍劉文秀,清楚地看到,飛鷂子騎兵在已盡力加速的情況下,擺出楔形戰陣集羣衝鋒的明軍騎兵們,其衝擊力雖然不能與那些有如鋼鐵怪獸般的玄虎重騎相比,但在這樣的高速衝擊的狀態下,其衝擊力亦達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
整個左翼騎兵楔形戰陣,有如一把尖利的刀刃,從韃子半圓陣的頂端切入,立刻如刀切黃油一般,將韃子的半圓哨騎陣從中間撕成兩半,迅疾衝開了一條寬闊的血路,透陣而出!
韃子哨騎慘叫着紛紛落馬,這種集力於一點的可怕衝擊力,是他們幾乎無法抵擋的。楔尖所向,便是死神收割生命的鐮刀。
劉文秀覷得真切,手中騎槍發力,那有如一條出澗白龍般的騎槍,呼嘯而出,一把刺穿了對面一名白擺牙喇騎兵那堅實的白漆亮甲,鮮血立刻狂噴而出,餘勁未歇的騎槍槍尖從他的背部迅速鑽出,頂得後面的精鋼銀漆亮甲高高隆起。
而在旁邊,那緊護着他的另一名騎兵,將另一名白擺牙喇兵的馬匹脖子,狠狠地捅了個大洞,其勢猶然不減,又凌厲地衝穿了他的左臂,這名白擺牙喇慘叫着,隨即與馬匹一起倒地,被猛砸下來的馬身將胸腔砸扁,再無動彈。
騎陣楔尖兇猛突入,無論是擋在這條奪命血路之上的滿州馬甲兵或步甲兵哨騎,還是那些蒙古騎兵,幾乎皆是瞬間被殺,或人或馬,身上被迅疾戳出可怕的血洞,一時間人仰馬翻,哀聲連連。
一些韃子戰死或受傷後,從馬上掉落下來,失去控制的韃子戰馬,在驚恐中四處亂竄,卻又因此將地下正翻滾哀嚎的傷兵活活踩死,同時將韃子的殘陣衝得更亂。
劉文秀心下估算,這兇狠凌厲的第一次楔形突擊,至少造成了30名韃子死亡,另有50名韃子受了重傷。
而李嘯軍中,竟只有10名飛鷂子死亡,15名騎兵輕重受傷不等,這些傷亡人等,幾乎皆是位於戰陣邊緣,因集中攻擊閃避不及所致。
饒是如此,這敵我傷亡比率,簡直讓人瞠目。
要知道,對面的可是久經戰陣的精銳騎兵,且其中更有多名白擺牙喇兵。
不過,身爲主將的劉文秀,卻並沒有太多驚訝的感覺。因爲,這便是訓練有素的騎兵在衝擊力極強的楔形戰法的配合下,所產生的巨大威力與優勢。
哼,若是我軍的玄虎重騎,定要迅速衝潰爾等!劉文秀在心下恨恨地想道。
“操,這股明軍,不過僅是輕騎,竟是這般悍銳!”
好不容易躲過一柄飛刺而來的騎槍後,拜克圖心下,陡地閃出這句話。
只不過,就在清軍喘息未定之際,已繞到他們後面的右翼明軍騎兵,已然高速衝至。
右翼騎兵與先前的左翼一樣,將已出現明顯混亂的韃子半圓哨騎陣,從中間撕成兩半,迅疾衝開了一條寬闊的血路,透陣而出!
隨着右翼騎兵的突入衝刺,又是許多清軍騎兵迅速被殺,人仰馬翻,哀聲連連。
此番衝擊,又是八十多名清軍騎兵死傷。未死的傷兵在地上打滾哀嚎,慘叫聲不忍耳聞。
而衝擊敵陣的右翼飛鷂子騎兵,死傷人數,不過三十多人。
“來得好,全軍再度隨我復攻入陣,徹底擊潰這股清騎哨探!”
劉文秀大聲喊完,抽出腰間騎刀,率領左翼騎兵,重新殺入陣中。
與此同時,右翼明軍騎兵亦調頭返攻,與左翼部隊前後夾擊,把剩餘的清軍,牢牢地困在陣中。
陷入前後夾擊的清軍騎兵,登時大亂。
衝陣在前的劉文秀,瞅準時機,手中的精鋼腰刀凌厲一擊,將一名驚慌失措的滿州馬甲兵手中的虎槍磕飛,手中刀勢猶然未減,手上加力下劃,一道白光劃過,這名白甲的大腿竟被力氣極大的劉文秀,活生生地砍斷!
斷腿處如鏡面般平齊的馬甲兵,痛得嘶聲狂吼,人卻一下子從馬上倒栽下來,頭顱重重地磕在草地上,便只剩下一陣陣的抽搐。
緊跟劉文秀衝來的左翼飛鷂子,以及夾擊尾部的右翼輕騎兵們,立刻在這片混亂中大顯身手,所有的輕騎兵紛紛拔出騎刀,對着兩旁驚慌失措的韃子哨騎大砍大殺,在那些剛剛倖免於難的韃子哨騎身上,砍出長長而可怕的口子,更有裝備較差的蒙古騎兵,被蓄力一擊的飛鷂子直接砍飛了頭顱,帶着一股沖天的血柱,直飛天空。
但看着自已的隊伍幾乎就在一瞬間便死傷慘重,拜克圖怒火中燒,牙齒幾乎咬碎!
狗入的李嘯,竟然練出如此精銳騎兵,這戰陣又這般凌厲,竟打得自已幾無還手之力。
“噗哧!”
一道凌厲的刀光閃過,位於陣中的拜克圖閃避不及,左手竟被一名飛鷂子,活活砍斷!
拜克圖痛得大聲嘶吼,武藝嫺熟的他,強忍着劇烈的痛疼,立刻反手一擊,將這名閃避不及的飛鷂子砍殺。
見得主將受傷,清軍愈發慌亂,幾乎崩潰在即。
“全軍速速撤退!”
拜克圖捂着不停噴血的左手手腕,痛得一臉扭曲的他,向一衆驚慌失措的清軍騎兵大聲喊道。
隨後,他在十來名親隨騎兵的護衛下,拼死衝出一條血路,率先調頭向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