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軍令下達,整個戰陣才漸漸穩定下來,面對面的唐軍戰陣,在離多鐸一百八十步處站住,前後兩排總共近六千名火銃手,則立即前排蹲跪,後排站立,排出兩重射擊陣型。
見到唐軍紛紛準備射擊,多鐸部兵馬亦不敢稍怠,他們的陣型立即拉開間隙,比先前鬆散了許多。以此方式,儘可能減少受彈面積,而前排的軍兵,幾乎人人盔甲密實,又手持大盾,倒是做好了充足的防備。
就在這時,在他們身前,響起了嘹亮的海螺號聲。
多鐸內心一凜,下意識地擡頭遠望,發現唐軍前排的近六千名火銃手,已然個個槍銃抵臉,覷眼瞄準,作好了射擊準備。
多鐸心下暗道一聲不好,幾乎在與此同時,從他身後,遙遙傳來一聲喝令,緊接着,密如爆豆般連綿的火銃打放聲,迅速傳入了他的耳膜。
“砰砰砰砰!……”
六千杆火銃,有五千七百多杆打響,上下兩排烏洞洞的槍口,齊齊噴出鮮紅餘焰。那一齊飄飛的焰口,有如兩條長長的鮮紅綢帶,更宛如地獄之火一般,有種令人心悸的致命美麗。
大團大團嗆鼻的白色硝煙涌起,五千五百多顆細小的三錢重米尼彈,有如一齊撲飛而去的死亡蜂羣,發出輕微而歡快的鳴叫,向對面的吳軍猛撲而去。
呼嘯而來的死亡蜂羣,啾啾地獰笑着,迅速鑽入對面的吳軍士兵身體之中。
最前排的軍兵,立刻有許多人身上,有如變戲法一樣,綻放出了朵朵血花,被擊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錘猛擊了一樣,仰面倒栽而下。
雖然多鐸已作防備,手下軍兵業已散開陣型,並且多備大盾防護,但唐軍這番沒有準確性的密集射擊,依然造成了相當可怕的殺傷效果。
畢竟,五千七百杆火銃成功打放,可不是鬧着玩的。
至少有五百餘名軍兵,被唐軍當場殺死殺傷,倒地未死的傷兵,大聲慘叫着打滾,模樣十分悽慘。
這鉛彈的衝擊力是如此之大,那些手持盾牌碰巧擋住鉛彈的清軍兵馬,亦難抵這巨大的衝擊力,紛紛向後踉蹌栽倒,場面一片混亂。
更有一顆鉛彈,呼嘯着飛來,穿透整個戰陣到了後面,啪的一聲輕響,將閃避不及的多鐸頭盔帽纓打掉。嚇得他哇的一聲怪叫,急急縮頸弓身,樣子十分狼狽。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多鐸部兵馬,立刻開始出現混亂,前排的軍兵人頭攢動,惶然不安,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要如何行動。
此時此刻,多鐸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當機立斷,厲聲喝道:“全軍聽令!立即就地防禦,不可自亂陣腳。”
此時,在多鐸及手下親衛的強力彈壓下,多鐸軍陣混亂漸平,而就在多鐸全軍剛剛平穩之際,唐軍的第二輪火銃打響,又開始了。
“砰砰砰砰!……”
槍聲大作,餘焰飄飛,又是五千五百餘杆火銃打響,這呼嘯而出的五千五百餘顆鉛彈,讓四百餘名清軍士兵或死或傷。
多鐸臉色猙獰,牙齒咬得格格響,心下卻在緊張地盤算,現在的自已到底該如何行事。
唐軍這般連續打放,雖然相對自已這五萬兵馬來說,殺傷倒是有限,但是,若任其連續打放下去,前排的軍兵不斷倒下不停死傷,那對士氣的打擊,那是可想而知。
沒想到啊!唐軍的火銃竟能打得這麼遠,要知道一般明軍的火銃,頂多只能打一百來步,那唐軍的火銃,卻是至少能打三百步的距離。自已的一時疏忽,沒想到唐軍的火銃這般精良無匹,才造成了現在這般被動挨打的局面。
這,這到底該怎麼辦?
“豫親王,不能再這樣被動挨打下去了!”
一旁的一名副將,一臉焦躁之色:“若再被唐軍這樣接連不斷地打銃下去,縱然唐軍殺傷有限,但對我軍的士氣打擊實在太大,只恐我們堅持不到鄭親王兵馬的到來!”
這名副將的話,更讓多鐸心如刀割。
不得不說,這廝這話,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再這樣被動挨打下去,再這樣白白死傷下去,且不論會被唐軍這樣零敲牛皮糖的方式,最終消滅自已多少軍兵,單就士氣而言,怕是會在這樣的輪番打擊中,走向徹底崩潰。
怎麼辦?
現在全軍,到底是要繼續就地堅守,還是要趕緊不顧代價地逃命呢?
一時間,多鐸內心猶豫不決,焦灼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而在這時,旁邊的那名副將,又立即衝着多鐸大聲稟道:“平西王,你還在猶豫什麼?!我軍兵馬人數,與對面唐軍差相彷彿,爲何竟只能這般在此被動挨打?!以在下之見,需趁士氣尚爲可用之際,令軍兵迅猛前衝,與唐軍當面搏殺,使得不得再火銃打放。以我軍之長,搏敵兵之短,如此方可有勝利之機啊。”
此人之話,有如電光石火,瞬間令多鐸掃去迷茫。
是啊,現在的境況,撤退損失太大,堅守又着實難爲,還不如趁現在士氣尚存,令全軍前衝去與唐軍近身相搏,方可有一線勝機呢。
哪怕退一步來說,就算兩軍膠着,一直不能打敗唐軍,若能拖到濟爾哈朗統兵前來,那亦是大功一件啊。
想到這裡,多鐸再不猶豫,他立即昂聲下令:“全軍聽令,即刻前攻,只要與唐軍絞殺在一處,便是勝利,本王重重有賞!”
多鐸軍令一下,原本倉皇不已的手下軍兵,頓時人人有如打了雞血一般,立刻高聲吶喊着,加快奔行的速度,向前衝殺而去。
而在他們開始前衝之際,唐軍的火銃,立刻開始第三輪打放。
“砰砰砰砰!……”
槍聲大作,餘焰飄飛,濃煙瀰漫,又是五千五百餘杆火銃成功打響,這呼嘯而出的五千五百餘顆鉛彈,立刻讓猛衝過來的五百餘名清軍士兵,或死或傷,清軍前衝的陣型,頓時又是一亂。
“不要停,繼續衝!他孃的,誰敢後退,本王定斬不饒。只要與唐軍近距交戰,就是勝利。”多鐸在後面揮劍大喊,一臉灼切之色。
應該說,多鐸對局勢的判斷,還是十分準確的。
因爲他知道,唐軍火力極強,若要儘快破解唐軍的火力優勢,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衝擊過去,與唐軍近距離肉搏作戰。
如此一來,方可如方纔副將所說,以已之長,擊敵之短,讓自家軍兵發揮慣於近戰的優勢,完全抵消唐軍遠距離射擊的長處。
清軍兵馬聽到鼓勵,頓是人人振奮,個個爭先,他們有如瘋狂的野獸,吼叫着前衝而去,迅速地就來到了,離唐軍戰陣約數十步外的距離。
而在清軍加速前衝之際,唐軍陣型亦是大變,前排的火銃手,迅速合成縱列,急急從後南看牌空隙退去。在火銃手全部退走之後,那些大盾迅速合攏,又組成了一道近乎密不透風的鋼鐵盾牆。
清軍步兵憑着人多,無懼死亡,他們拼死前進,終於到了離大盾長陣約數十步外,這時,唐軍陣中,那些一直按捺不動的兩千餘名唐軍輔兵,紛紛使出吃奶的勁兒,將手中滋滋燃燒的單兵震天雷,朝滾滾而來的清軍軍陣,用力擲去。
“砰砰砰砰!……”
數十步外,震耳欲聾的連綿爆炸聲響成一片,幾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黃火光,在大團涌起的哨煙中時隱時現,空中碎肢與鮮血四處迸飛,慘叫聲此起彼伏,場面如同血腥地獄。
唐軍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轟炸,可謂是對清軍軍兵的致命一擊。
這些破片殺傷半徑多達十多步的單兵震天雷,給清軍軍兵造成的殺傷效果十分可怕。
這兩千枚單兵手擲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一千六百多枚順利爆炸,致少讓兩千多名快步衝鋒的清軍,瞬間斃命,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清軍之中,很多人的耳朵,已被震至失聰,他們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要怎麼辦。
一時間,清軍陣型大亂,士氣更是降至谷底。
見到唐軍竟然還有這一物,多鐸臉色煞白,頭腦更是一片空白。
他猛地想到,唐軍有這般強悍的防衛手段,自已下令軍兵衝擊,豈非讓他們白白送死?!
而在多鐸目瞪口呆之際,唐軍輔兵的第二輪單兵震天雷投擲,又開始了。
“砰砰砰砰!……”
數十步外,又是一番連綿的劇烈爆炸,又是人體殘肢與鮮血內臟四處橫飛,縱然清軍開始下意識地拼命扯開陣型,以求儘可能的鬆散,但還是有多達一千名來不及後退與分散的清軍軍兵,瞬間被殺。
清軍戰陣,被這般連番轟炸,頓是一片混亂,後面吶喊衝擊的軍兵與前面嚎哭撤逃的兵卒擠成一團,幾乎已是沒有任何秩序可言。
而在這時,唐軍陣中,忽地鼓聲大動,隆隆震耳,從唐軍槍盾戰陣的兩邊,各有多達兩千餘人的輕重騎兵,呼嘯着洶涌奔出。
唐軍的陣戰配合,幾乎天衣無縫。這些騎兵呼嘯着奔出後,立即兜轉馬頭,掉頭便向清軍後翼,衝擊而去。
此時,鳴金聲大作,那些進攻受挫的清軍士兵,有如倉皇潰逃的喪家之犬,紛紛顧頭不顧腚地掉頭後撤逃。
其實,說句公道話,這些遠道而來又疲憊不堪的清軍,連唐軍的火銃與手擲雷與唐軍交戰到現在才現在敗相,已是頗爲不易了。
而大批的唐軍騎兵,則有如猛虎攆兔子一般,追在潰逃的清軍後面,大肆追殺,一名又一名逃跑的清軍士兵慘叫着倒下。
望頭全軍潰退如潮,任憑唐軍騎兵追殺,多鐸在此刻,忽覺心下一片悲涼。
這真是一個極其荒誕而殘酷的現實。
完了,自已在這個亂世中,賴以活命的根本,終於徹底不保了。
他忽然悲涼地想到,戰到現在,敗局已定,什麼豫親王,什麼清廷倚柱,什麼富貴榮華,都在此刻,徹底化爲了夢幻泡影。
他孃的,早知這仗如此難打,早知唐軍這般強悍,自已何必咬牙硬頂,在這裡打這樣一場必敗之仗啊!
眼下之計,只有全軍盡退,能保全一個是一個了。
多鐸不愧是沙場老將,面對如此不利局面,他緊咬牙關不動聲色,努力控制住內心的波瀾起伏,沉聲下達了撤退命令。
“傳本將軍令,立即鳴金,令全軍後撤,一定要儘快突出唐軍包圍,儘快退出戰場!”
“得令!”
鳴金大作,多鐸軍中的三千騎兵,即刻出陣,緊緊護衛着多鐸及田雄等人,一衆人等疾疾掠過唐軍合圍的陣尖,向南直衝而逃。
與此同時,正在戰場上四下潰逃的敵軍軍兵,個個如聞大赦,每個人的臉上,滿是對活下去的渴望,紛紛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撒開腳丫盡力向後奔逃,以期能跟上主帥逃亡的腳步。
而在他們身後,唐軍槍兵與騎兵,依然如影隨形,追殺不止。
這樣一邊倒地追殺殘敵的戰鬥,簡直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
放眼望去,整個遼陽城西面之地,已成了唐軍演習殺戮的修羅場,無數敵兵或被長槍捅殺,或被馬刀砍死,整個戰場上血肉模糊,慘叫連連。
作爲唐軍突擊箭頭的兩部騎兵,則是一路不停,有如兩根精大鋒利的黑色箭頭,徑自直追多鐸部那率先撤逃的騎兵隊伍。
當然這一路上,對於兩邊潰逃的敵軍步兵,那些甲冑齊全刀槍鋒利的唐軍騎兵,當然不會給他們逃命的機會。他們有如死神追命一般,順路不斷砍殺那些哀嚎而逃的潰兵。
馬蹄隆隆,槍指刀橫,唐軍騎兵一路猛趕直追,很快就衝到了一路南逃,陣型十分散亂的多鐸部的三千騎兵之後。
唐軍到來得如此迅速,讓這一衆敵軍騎兵頓時十分被動,他們一邊倉皇應戰,一邊加快了撤逃的速度。
此時,見到唐軍騎兵已追上了自已騎兵,多鐸的臉上,頓是冷汗涔涔,心下被巨大的恐懼徹底填滿。
難道,自已征戰一生,卻真要死於此地,葬身唐軍刀槍之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