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面正鏖戰成一團的明清兩軍騎兵,身穿金黃色鎏漆鎧甲,頭戴高針尖頂黑纓鋼盔,繫着鮮紅的織花絲綢披風,唐軍興中鎮滿州騎兵總副總長薩穆什喀,棱角分明的臉上,表情沉峻如鐵,一雙銳利的三角眼中,卻閃出有如野狼般嗜血而殘忍的目光。
只不過,與此同時,在他心下,卻是滿滿的感慨。
兩年前,在海洋島上,薩穆什喀襲殺自家主將,清軍戶部承政馬福塔,用馬福塔那血淋淋的人頭,向李嘯獻了投名狀,換來了自已與一衆手下投降求生的機會。然後,因此功績,他成了李嘯軍騎兵中的一員將領。
這兩年來,薩穆什喀與當初一衆投降的滿州兵,早已完成了漢化的過程,現在的他,能說一口還算過得去的漢話,同時穿漢衣,蓄漢發,行止儀表已與一名普通漢人毫無分別,這兩年間,他已納了一妻一妾兩個漢人女子,還生了一名女兒,這名原先的清軍猛將,現在已徹底地把自已當成了漢人的一員了。
只不過,在唐軍中呆了這麼久,薩穆什喀真正只打了一場戰鬥。
那就是,前些時日,去那涿州城救援盧象升部時,這興中鎮滿州騎兵總,才第一次參加了大規模的戰鬥。
令薩穆什喀感嘆不已的是,沒想到,自已加入唐軍起來,這第一場戰鬥,竟是對戰豪格率領的滿州騎兵,卻與自已先前的族胞生死搏殺。
而在這場聲勢浩大的騎兵對戰中,擁有相同血脈的兩支精銳滿州騎兵,拼死廝殺,皆想用對方的人頭,爲自已鋪開一條血淋淋的晉升之道。
而在這場戰鬥中,薩穆什喀表現極其豪勇,有如出山猛虎的他,一人便擊殺了整整十五名清軍騎兵。用原先族胞的鮮血與性命,鋪開了一條寬闊的晉升之路,也充分地向唐國公李嘯,表達了自已的可靠與忠誠。
這樣一名能對自已過去的族胞痛下狠手,又能爲自已忠心賣命的將領,李嘯自然對其青眼有加,此戰之後,薩穆什喀便以戰功受到嘉賞,被提爲興中鎮滿州騎兵總副總長。
自此之後,薩穆什喀更受重用,並擁有了在一定範圍內,獨自領兵決斷的權力。
前幾天,李嘯率入援兵馬,浩浩蕩蕩從登州出發,直往濟陽而去。唐軍的騎兵部隊突前行進,先期到了吳三桂的駐地濟陽。
接下來,全體騎兵按李嘯原定安排,在整個魯中地帶遊弋巡察,以探明清軍來襲之路線,爲後來的唐軍主力部隊,探明情況。
而薩穆什喀,則是帶着一千名滿州騎兵,被派到從濟陽到臨邑一帶探查。
令薩穆什喀沒想到的是,纔到臨邑縣北邊不遠,便正巧碰到清軍騎兵與明軍騎兵,在臨邑縣城東門外拼死廝殺,薩穆什喀立刻想到,自已再立新功的機會,又來了。
薩穆什喀迅速想到,此戰若勝,那自已除了可以獲得更多的白花花的賞銀,以及獲得更多在臺灣的封地外,當然,也就可以納娶更多的漢人女子了。。。。。。
“兄弟們,殺過去,把這股清軍一舉擊潰!這大把的功名與白花花的銀子,可在前面等着咱們去取呢!”主將薩穆什喀揮刀大喊,率先縱馬疾衝而去。
一千名唐軍滿州騎兵,頓時人人發出有如野獸般的高聲嘯叫,跟着自家主將,向臨邑縣城東門外的清軍騎兵,奮勇衝殺過去。
而見到那一面迎風招展巨大寬闊的“唐”字旗幟,已殺得一身是血的祖寬,頓時瞪大了眼睛,隨即他臉上佈滿喜色,失聲大喊:“是唐軍!是李大人的騎兵來了!老天爺啊,我軍終於有救了!”
主將曹變蛟,見得是唐軍到來,心下亦極其歡喜,他大喝道:“弟兄們!李大人派唐軍過來救我們了。咱們這一仗贏定了!各位再拼一把勁,一定要把這部清軍騎兵徹底消滅!”
明軍之中,立刻齊聲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每個軍兵臉上,滿是振奮昂揚之色,原本低沉的士氣,頓時振作了許多。
幾乎就在瞬間,唐駿的滿洲騎兵,已然呼嘯而至,有如一股凌厲的黑色旋風,以鋪天蓋地之勢,洶涌衝來,這些唐軍滿州騎兵,對昔日的族胞,早已毫無半點憐憫之心,擺成半圓形戰陣的他們,有如一柄巨大的鐵錘,狠狠地打在清軍陣後,與前面的明軍一起,前後夾擊,整個戰場形勢,頓時迅速扭轉。
見得竟有大批唐軍騎兵來援,遠處的清軍主將安平貝勒杜度,不覺臉色大變。
怎麼回事?
唐軍不是退回了登州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這個問題,杜度已來不及多想,眼見得自家的清軍騎兵,陷入明軍與唐軍的聯合夾擊,已然敗象已露,他再按捺不住,氣急敗壞地大喊道:“傳我之令,速速令騎兵退回本陣,再與全軍一齊出擊,務必將這股唐軍騎兵與那些明軍騎兵全部消滅!”
“嗻!”
清脆刺耳的鳴金聲,立刻大聲響起,原本就無心戀戰只是在苦苦支撐的清軍騎兵,頓時再無戰意,他們丟下了近三百具自家騎兵的屍體,喊叫着潰逃而退,十分狼狽。
因見清軍主力已然迫近,唐軍也不追擊,任其逃走。
隨後,唐軍騎兵主將薩穆什喀,率領全體唐軍騎兵,與曹變蛟和祖寬兩部,匯合在一處。
曹變蛟與祖寬二人,雖然早已聽說,唐軍中,有收降的滿州騎兵爲其效力,但今天親眼見到之時,兩人心下,不覺感慨頗多。
這位唐國公李大人,竟能讓這些野獸般的韃虜,轉變成與自已模樣並無二致的漢人,還能讓他們爲自已拼死效力,其強大的手腕與能力,實實令人歎爲觀止啊。
雙方簡略地互通姓名官職後,曹變蛟一臉感激道:“曹某多謝貴軍及時來援,若非貴軍來得及時,我部定已潰滅矣!這般重恩,且容曹某來日再報!”
薩穆什喀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隨後迅速地用漢話跟他說道:“曹將軍,此次我軍能及時趕來救援,亦屬僥倖。卻不知貴軍接下來,做何打算?”
曹變蛟見他詢問,立刻不假思索地說道:“薩穆什喀總長,我軍兵微將寡,本欲往援濟南,誰知有大批清軍阻路,故這濟南卻是再去不得。眼下之計,唯有暫憑臨邑縣城據守,以待援軍了。”
薩穆什喀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便嘆道:“可嘆我軍主力,尚在從登州趕往濟陽的路上,不然定要派出軍兵,解了這臨邑之圍,將你們救出了。那在我軍趕來之前,你們好生自守,多加保重。現在清軍主力已然迫近,你我二軍,就此別過吧。”
曹變蛟向薩穆什喀一拱手,朗聲道:“曹某再謝將軍救命之恩!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且待他日,你我再見不晚。”
薩穆什喀亦向他拱了拱手,亦不多話,急急率領本部騎兵,縱馬北馳而去。
在杜度終於率領全體清軍,趕到臨邑城下時,全體明軍正好全部退出城中,吊橋已然拉起,城門亦已死死關上。
而在北邊,有如旋風般來去飛馳的唐軍騎兵,早已跑得沒了蹤影。
杜度極其懊惱地猛捶了一下大腿,一臉懊恨之色。
可惡啊!到嘴的肥肉都丟了,原本指望一口吞下這部明軍騎兵,卻沒想到,現在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家戰死了三百多名騎兵,那些可惡的明軍,卻已全部逃入城中,再不可能被消滅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
真的要強攻臨邑縣城麼?
這樣的話,豈非是違背嶽託的命令?
畢竟自已接到的任務,僅僅是保障左翼不受明軍襲擾,嶽託絕沒有授權自已可以擅自改變作戰計劃,轉過去攻打一個小小的臨邑縣城。
只是,現在這些明軍入援濟南的兵馬,已被自已困在城中,若不加以消滅,等自已撤圍一去,這些明軍豈非又可以繼續入援濟南了麼?
更何況,還有那些突出其來又不知所蹤的唐軍,自已對他們的真實情況更是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這股唐軍的兵力究竟有多大,以及會對清軍急襲濟南城的計劃,造成多大的變數。
杜度一時間焦躁不已。
最終他沉吟良久,才下令道:“速速傳我之令,前往禹城之處,稟報揚武大將軍嶽託,告訴他,入援的明軍主力,已被我困在臨邑縣城中,是攻是撤,請大將軍明示。另外,再稟報嶽託,告訴他現在突有唐軍騎兵來襲,蛤其部實力與分佈,我軍皆未得知。“
“嗻!奴才遵令。“
望着急急前去傳信的哨騎,杜度一臉凝重,長長地嘆了口氣。
現在遭此突變,杜度既無決斷之權,也就只能把皮球踢回給嶽託,讓他來做決定了。
隨後,杜度大聲傳令:“全軍暫在臨邑城門紮營駐守,嚴防明軍偷逃,等大將軍傳來下一步行動指令後,再行安排。“
“嗻!“
見以一衆清軍緩緩退去,開始圍着小小的臨邑縣城紮營之時,城頭上的縣令宋希堯和一旁的師爺,都不覺大鬆了一口氣。
“宋縣令,現在清軍只在野外紮營,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會攻打我臨邑縣城了,咱們還可能多過幾天清閒日子啊。“師爺一臉慶幸地說道。
宋希堯點點頭,卻是一聲長嘆道:“唉,亂世之間,人命如草,這全城的百姓與軍兵,不敢說前途哪何,能多活幾天,也是好的。“
兩人感嘆了一陣,隨及走下城牆,方行不遠,忽聽得耳邊有如一聲炸雷響起。
“入你娘,你這狗賊縣令!剛纔死活不開城門,弄得咱們這麼多騎兵兄弟白白戰死,奶奶的,爺爺現在就要砍了你這廝的狗頭,爲戰死的兄弟們報仇!“
聽得這聲爆喊,宋希堯臉色大變,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卻見祖寬手提一柄鮮血淋漓的直劍,揎着袖子,怒氣沖天地朝自已走來。
見祖寬竟欲當衆行兇,宋希堯驚駭欲絕,他往後退了幾步,卻一個踉蹌,跌坐於地。
“祖總兵,宋縣令不放貴軍入城,亦是多有苦衷,絕非刻意要爲難貴軍,還望祖總兵寬大爲懷,放了宋縣令吧。”
一旁的師爺見形勢不對,硬着頭皮上前,想勸開祖寬。
“狗東西,要你來擋道!”
祖寬怒罵了一句,飛起一腳,將這名師爺踢得在街面連打幾個滾。
師爺從地上爬起,已是額頭摔破,鮮血直流,眼角之處也不知磕在何處,更是腫得一片青黑,有如一個核桃一般。
祖寬更不看他,大步前往在地上哆嗦成一團的宋希堯,那柄血淋淋的直劍,立刻擱在宋希堯的脖子上。
“祖總兵,莫要殺我,本縣亦是不得已。。。。。。”
“呸!”祖寬惡狠狠地打斷了他的話,吼聲如雷:“你這天殺的賊囚!你還有臉說不得已!若不是你這廝暗懷私心,拖延開城的時間,我軍怎麼會被清軍追上,怎麼會在城下慘死那麼多弟兄,今天拿你這廝的狗頭來爲戰死的兄弟們償命,卻亦是天經地義!”
祖寬說完,雙眼之中,閃過一絲殘酷之色,一聲暴喝,直劍高高揮起,作勢就要朝宋希堯脖頸處砍下。
“住手!”
這千鈞一髮危險至極之際,在祖寬背後,傳來了曹變蛟的厲聲大喝。
祖寬手中的直劍,頓時停在半空中。
“祖總兵,不可造次!”
曹變蛟快步上前,隨及一把奪下祖寬手中直劍,摜於地上,便冷冷喝道:“現在軍情初穩,軍心方定,祖總兵又何必定要殺此人來解恨啊。”
祖寬猶是氣恨不已,他衝着曹變蛟大喝道:“哼,若不是這廝暗懷私心,搞這可惡伎兩,你我二部,又怎麼會損失這麼多寶貴騎兵!不殺此人,我心中之恨,實難消解!”
“夠了!”
見祖寬這般倔犟,曹變蛟臉上亦涌起怒色:“祖總兵,你身爲一軍主將,難道連輕重緩都分不清楚嗎?!現在清軍尚在城外,把這臨邑縣城圍得有如鐵桶一般,我軍現在的局勢,依然十分艱危莫測。軍情這般危急,爲何還要這般去與一個縣令鬥氣!你若殺了此人,除了使全城軍民愈發人心惶惶外,又能濟得何事?!”
聽曹變蛟這番嚴厲的話語,祖寬頓是氣沮,最終他嘿地一聲,猛地一跺腳,手指那嚇得癱軟如泥的宋希堯,恨恨道:“罷罷罷,那就看到曹總兵的面子上,爺爺就留你這廝一條狗命吧!”
接下來,在曹變蛟與祖寬二人,緊急商議如何佈防臨邑縣城之時,清軍揚武大將軍嶽託,已然率領中軍4萬兵馬,繞過禹城,徑行殺奔濟南而去。
千年古城濟南,這座山東的省府之城,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