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隊,現在我軍騎兵戰陣愈發熟練,就是可惜沒機會沾血。真想帶着這幫兔崽子們,去找韃子練練手,順便砍幾個首級回來,還他孃的能升官發財呢。”
望着前面此時正在練習牆式戰陣等新式戰列的一衆騎兵,田威這番話說得底氣十足。他呲呲了牙,那被呼嘯的寒風吹得一臉雪屑的面容中,表情混雜,說不出是欣悅還是失落。
初冬的薄雪,在刺骨的寒風裹挾下,紛揚而落,晶瑩的雪花劃過李嘯緊毅的面龐,卻絲毫不妨礙他專注地看着對面的騎兵訓練。
李嘯沒有回答田威的問話,只是眼中卻漸漸顯露出森寒之色。
馬上殺敵取功名,可不是每個熱血男兒的心中夢想。
其實,李嘯在心中,比田威等人,更希望早日帶着這批騎兵前往尋找韃子廝殺一番。他每次想起上次在大淩河哨探中,自已被韃子追殺的狼狽情狀,李嘯心下便深以爲恥。
此仇不報非君子啊!
李嘯這般想出戰,還有一點隱密的心思。
關於這一點,李嘯一直沒對部下說出來。那就是,自他來到這不歸墩後,那王道奇竟真的將他及手下的全部糧餉皆斷掉,再未發過一文錢。李嘯也嘗派人去問,王道奇只是說現在遼餉未到,發不下來,便沒了下文。
李嘯心下暗知,這王道奇使出這般卑鄙手段,無非是要他屈服,最終在走投無路之際,再乖乖地去投王道奇門下。
哼,你道我不得成事,現在老子衣食豐足,連騎兵隊都拉起來了,只怕王道奇你這廝,到時知道了,怕要驚掉下巴吧。
王道奇,將來老子還要再立新功,再進一步地升官晉爵,卻要讓你這廝嫉妒得去死。
李嘯心下這般想着,十分快意。
也許,隨着自已將來踩着韃子的腦袋一步步升職,那可愛動人的祖婉兒,纔會最終順利地嫁給自已吧。。。。。。
李嘯在心下確信,現在越發配合純熟的玄虎騎與飛鷂子,若是遇上了上次追殺他的那二十多名哨騎,應該足可一戰了。
現在朝廷與後金作戰連戰連敗,韃子首級極其珍貴,一名軍士若斬獲一個韃子首級,便可升爲小旗,若斬得三個,便可升爲總旗,除了晉升官職外,另有豐厚的獎金酬賞。
這對於這些還未上陣的玄虎騎與飛鷂子來說,應該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而且這批騎兵,有比韃子騎兵更強的一點,那便是戰陣配合與戰場紀律。
此時,遠處負責訓練的王義守,又在對一衆騎兵,大聲強調李嘯說過的話。
“兔崽子們,俺再強調一遍李百戶對各人都說過的話。要知道騎戰之法,要的是整體壓倒敵人,是要憑着戰陣配合和集體行動攻擊敵人,但凡仗着自己武勇脫離隊伍殺敵的,縱有斬首,回來一樣打軍棍,直至開革除名,家屬流放,各人聽清楚沒有?!”
“聽清了!”
“再說一遍!”
“聽清了!!”
“聽清了就好,這條規矩,乃是我騎兵隊陣戰之根本,各人務要牢記,干犯不得!好,下面返回原處,再來訓練一遍。。。。。。”
聽得王義守的聲音遠遠傳來,李嘯暗下決心,等這套攻擊輕步兵或輕騎兵頗爲有效的牆式陣列練熟後,他一定要親自率隊,去和那些韃子哨騎們好好較量一番,要用韃子的鮮血與頭顱,爲自已和手下的騎兵隊鋪就一條榮耀與晉升之路。
正遐想間,穿着着厚實冬衣的陳猴子從墩內出來,隨後他靠在一根木柱上,出神地望着對面訓練的騎兵們。
李嘯瞥見他在寒風中瑟縮的身影,心下一陣感慨。
陳猴子前幾天才從陳麻子醫館回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陳猴子在醫館躺了三個月不到,傷勢便嚷嚷着要回哨騎隊,陳均無奈,又見他恢復得還不錯,對他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後,便讓他回去了。
在往日的探望中,陳猴子早知李嘯等人已去了不歸墩,且自已的妻小也已被接至墩內,故他離開醫館後,便直奔不歸墩而去。
陳猴子的歸來,讓李嘯心下極高興,自已又多了一名得力助手了。因陳猴子傷勢未全愈,便安排他跟着吳亮,當名副手,管理墩內的雜事,也正好發揮陳猴子做事精明有條理的長處。
“猴子,現在我軍過冬事宜可皆備好?”李嘯問道。
“放心吧副隊,各家各戶的冬衣棉被等物皆已發放下去,另外這段時間裡,每家都修了炕牀買了煤塊,這白天夜裡,皆是無人不保暖,連馬廄也修了煙竈,晚上亦是暖和着呢。”陳猴子笑着回答。
李嘯心下甚是滿意。遼東之地,冬日來得早,現在不過是農曆九月中旬,換成陽曆不過是十月中下旬,卻已是朔風凜冽,薄雪紛飛,天氣一下就變得極冷。如不趁大雪還未封路,趁早備好過冬事項,以後卻是甚爲不便。
幾個人又閒聊了一陣,看起來,這平凡的一天,又要這般平靜地度過了。
只不過,誰也想不到,這個看似平常的日子,將成爲剜刻在李嘯心中,是他一生難忘的日子。
墩外的官道上,遠遠的,得得的馬蹄急驟而來。
“咦,這不是莫長榮麼?他怎麼來了?”
田威眼尖,迅速看清了來人,卻是自已的榆林衛鄉黨莫長榮,正拼力打馬向自已的方向飛奔而來。
“籲!”
莫長榮一聲怒喝止住坐騎。頭盔掉落,身着一件遍滿污泥與凝血的棉甲的他,翻身下馬,隨即哀聲向李嘯大哭而拜。
“副隊,快快出兵,救救高把總吧!”
李嘯驚跳而起,旁邊的田威等人也皆是一臉大驚失色。
田威一把衝過去,將莫長榮一把從地上抓起,大吼道:“怎麼回事!高把總他怎麼了!”
氣喘吁吁的莫長榮急切地想說出來,卻一下嗆住,大聲咳嗽,憋得臉紅。
一旁的吳亮連遞給莫長榮一瓢水,莫長榮喘着粗氣,大口喝完,然後急急地對李嘯說出了以下之事。
原來,在前天,留守在廣寧中屯所的哨騎隊,接到了王道奇安排的任務,要哨騎隊護送一批軍糧,去至錦州城西北處的大茂堡,以便讓大茂堡及下屬的二十七座墩臺能平安過冬。
這大茂堡原是廣寧左屯衛下轄軍堡,後來左屯衛重點用來對付蒙古喀喇沁部,這塊突出錦州西北部最前端的軍堡,自幾年前,便被劃給了廣寧中屯所,與原有的大福堡,大興堡,大勝堡,大鎮堡等等一起,成爲了廣寧中屯所最重要的五座下轄軍堡。而每個軍堡下,又各有幾十座墩臺。
護送糧隊至下屬軍堡,是每個屯所的常見任務。且因往年皆是平安送抵,沒出過什麼差錯,故高樸接了軍令後,也沒想太多,於昨天上午,便親自帶隊,護送糧隊出發上路。
只是萬沒想到,在今天凌晨之時,過了那左屯衛的流水堡之後,便突遇到大股的韃子哨騎襲擊,將高樸的哨騎隊及一衆送糧的民伕團團圍住,情況萬分危急。
“稟副隊,我中屯所哨騎,除華濟及2名哨騎留守中屯所外,此時已基本全部出動,卻也不過只有18騎,那韃子卻有近40騎之多!高把總見情勢危急,立刻命在下趁韃子還未合圍之際,火速趕回錦州報信。”
“那錦州城各營軍兵,可曾立刻派發援兵?”田威在一旁急急問道。
“稟副隊,在下拼死衝出包圍後,立刻趕到錦州城求援,因祖大帥率了衆將前往寧遠商討軍務,現在錦州之處,乃是都督僉事祖寬將爺主事。小的哀求祖寬將爺立刻派發援軍,不料祖寬聽聞韃子哨騎如此之多,當下便是頗爲猶豫,說什麼,韃騎精銳又人數衆多,恐我從錦州之處發了援兵,怕亦已是趕不上救援,又說什麼要與衆將商討之後方可發兵。小的連聲哭訴,說軍情似火,若不趁早發兵,只恐高把總等一衆哨騎已是命在須臾。那祖寬卻死活不肯立刻答應,只說讓在下先下去休息,待其研究後再行決定。小的萬般無奈,忽想起在這不歸墩中,副隊您在此處練了些騎兵,故在下緊急趕來,但求副隊趕緊出兵救助援,不然,高把總和一衆哨騎兄弟,定死於韃子之手啊!”
莫長榮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又刷地伏跪於地,向李嘯嘣嘣地用力連磕了幾個響頭,磕得額頭鮮血直流。
“砰!”的一聲,李嘯面前的一把椅子,被憤怒的他一腳踢飛。
“快快起來!高把總乃我李嘯之恩人,安可不救!他祖寬畏敵不敢戰,我李嘯卻決不能坐視兄弟這般敗亡!李嘯縱死,也要救得高把總逃出性命!”
李嘯臉沉如鐵,沉聲怒喝。
莫長榮一臉激動,眼中已是熱淚盈眶。田威陳猴子等人望向李嘯的眼神,更是莫名的欽佩與尊敬。
“副隊,那我們立刻出發吧!”田威急急插話道。
李嘯點點頭,隨即轉身,對田威等人下令,讓玄虎騎與飛鷂子馬上停止訓練,然後整束甲裝,立刻跟隨自已,前往解救高樸的哨騎隊。
命令即刻便下達下去。聽聞要前往與韃子打仗,這些騎兵中,竟然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歡呼。
練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與韃子好好一戰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把李嘯反覆磨厲的寶刀,終於要拔出刀鞘了!
“出發!與韃子決一死戰!”
已披掛了一身銀漆閃亮白擺牙喇盔甲,繫着一條鮮紅如血的紅綢披風的李嘯,大步跨上昂首挺立的踏雪寶馬,手中閃亮的精鋼虎刀在空中昂然一揮,大聲怒吼下令。
底下,是一片更加激昂的歡呼與喝叫。
“萬勝!”
“萬勝!”
“萬勝!”
莫長榮打頭在最前方領路,已整肅行裝的20名玄虎騎,14名飛鷂子,由百戶李嘯親自帶隊,縱馬疾行,前往左屯衛大流堡北部,救援高樸與一衆哨騎。
朔風怒吼,霰雪紛飛,天地之間,一片茫茫銀白。
留守墩中的吳亮、陳猴子及一衆家屬,均一臉熱切地看着騎兵隊消失在遠方的曠茫雪天,每張凝神眺望的臉上,都是滿滿的關切與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