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大海茫茫。
佇立在升龍號船頭的李嘯,身上的織花紅綢披風被勁烈的海風,吹起得有如一面翻飛的旗幟。他迎着浪浪天風,望着船艏劈波斬浪濺起的翻涌浪花,心下無限感慨。
金州,本公又回來了!
李嘯清楚記得,上次渡海攻打金州,是崇禎十二年五月,到現在,卻是剛好三年過去了。
三年飛過,彈指一揮間。
現在,李嘯帶上了整個興中鎮甲營兵馬,包括甲乙兩總30隊盾兵,60隊槍兵,玄虎重騎2000人,飛鷂子輕騎2000人,橫行哨2000人,輔兵2000人,魯密銃總4500人,重型龍擊炮200門。另外,還有從興中鎮乙營抽調來的4500名魯密銃兵,總兵力達到了兩萬五千多人。這些往攻金州的兵馬,分乘近百艘水師戰艦,浩浩蕩蕩地前往金州而去。
這樣一來,李嘯所帶的部隊中,光魯密銃兵的數量,就達到了9000名之多。加上,現在整個興中鎮所擁有的200門重型龍擊炮,李嘯這次出征的部隊,火器部隊的強大,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李嘯相信,這次征戰中,這些火器部隊,一定能發揮出比上次進攻金州時,更加強大的力量。
其實,現在唐軍的火器,已遠超這個時代的明清兩軍,甚至那北方的俄羅斯帝國也遠不能及,但李嘯雄心不已,仍然沒有停止火器研發的腳步。
現在山東單縣鐵龍城中,趙傑帶領的火器研發小組,這支包括了中國人,葡萄牙人,荷蘭人等中外頂級火器人材人數多達近百人的研發小組,正在日夜加班加點探索研製,李嘯所要求的燧髮型魯密銃,以徹底取代現在的火繩槍模式,從而讓銃兵能在多種天氣下順利作戰,取得更多更大的戰果。
當然,由於燧發槍與火繩槍的構造大爲不同,要複雜精密得多,故李嘯並沒有規定具體的成功研發截止時間,只是要求他們,儘快研製成功便可。同時也告訴他們,只要研製成功,整個小組從上到下,各人皆有重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最能調動這些研發技師的工作積極性。李嘯相信,按趙傑不時上報的進度,也許,最遲在明年的時候,燧發槍魯密銃,就可以研製成功了。
此時,已是農曆四月底,一路北行的艦隊,乘着浩蕩南風,不過三天的功夫,金州的海岸,有如從海天之間冒出的一條黑線,隱隱可見。
由於李嘯安全司人員的暗中行動,早已得到情報的沈志祥王庭瑞等人,亦如上次一樣,已然率全體清軍水師,遠避皮島,放任李嘯水師自由通行,不敢有半點阻攔。
現在的沈志祥等人,已是徹頭徹尾的心在曹營心在漢,他們除了與李嘯之間,展開大規模走私貿易外,對李嘯軍的水師船隊,基本都是處於睜一眼閉一眼的狀態。
用沈志祥的話來說,那就是,與其爲了韃虜而打仗賣命,還不如多賺銀子多置產業多玩女人更實在。畢竟,有那麼多銀子沒花完,那麼多女人還沒睡夠,要老子去打仗,操,打他孃的鳥蛋!
第三天日頭偏西之際,李嘯的全體艦隻,終於可以看到,遠處旅順城,那灰濛濛的模糊影子。
李嘯放下千里鏡,拳頭已悄然握緊。
“全軍聽令,全體艦隊直駛入旅順口。艦隊靠岸後,全體軍兵,立刻在旅順口登陸下船!”
“在下遵令!”
李嘯的唐軍艦隊,朝着旅順口越駛越近之際,那些懶懶散散的,正在準備換防的沿海觀察崗樓的清軍,才終於驚愕地發現,從蒼茫無垠的大海上,竟有一支浩浩蕩蕩的大型明軍船隊,疾速駛來。
淒厲的天鵝號聲,高亢地響起。明軍入襲的警報,迅速地傳到了旅順城中。
現在這金州城中,清軍主將是勒史德渾,副將則是愛星阿。二人此時,正在議事官堂,邊飲酒邊聊天。
勒克德渾,是原清廷穎親王薩哈廉的次子。上次李嘯率軍北攻金復二州時,在復州城下,將他的親哥阿達禮,剝皮揎草處死,復將屍體吃盡,這般極度殘忍變態的手段,讓勒克德渾心下痛如刀割,恨之入骨。
隨後,勒克德渾當着皇太極的面,用刀割開自已的額頭,用流出的鮮血塗滿了自已的整個面孔。向皇太極表達了自已與李嘯誓死爲敵,對戰到底的決心與意志。
故而,在李嘯退兵回去後,勒克德渾立刻向皇太極提出,要親自率兵,去攻打李嘯在黑龍江入海口的廟街堡,卻被皇太極否決。
因爲皇太極看來,這次清軍入關,纔在濟南遭受重創,軍心士氣皆是不振,如何可再度遠征,去攻打那防守嚴密的廟街堡呢。
但是,爲了安撫極度憤怒的勒克德渾,也爲了對李嘯殘殺愛新覺羅宗室一事,給滿朝宗室權貴有一個交代,皇太極思慮良久,最終決定,派阿達禮的親弟弟勒克德渾,擔任金州的駐守大將。
而配合他一起守城的副將,則是原清軍固山額真揚古利的孫子,愛星阿。
清軍大將揚古利,在崇禎九年時,在北京城南部的房山縣城中,被李嘯親手射殺,其子塔瞻則亦在此戰中,被李嘯軍活生生砍成肉醬。在揚古利的屍體被清軍運回盛京去後,其孫子,也就是塔瞻的長子愛星阿,撫柩痛哭,發誓要爲爺爺與父親報仇。
這個愛星阿,在正史中,於順治八年,領侍衛內大臣,任定西將軍徵雲貴、緬甸,與吳三桂一道,擒拿了永曆皇帝,加封太保,最後還在蓖子坡,一道觀看了永曆皇帝被絞死的全部過程,雙手之上,可謂沾了華夏百姓的鮮血。
崇禎九年時,愛星阿才十五歲,剛剛在清軍中效力。現在六年過去,愛星阿已長成了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將領,因其才幹出衆,且其爺父兩代,皆慘死在李嘯手中,故皇太極對其極爲憐惜,刻意擢拔,讓他得以從一個普通的白擺牙喇兵,在這幾年的時間過去後,成了一名二等梅勒章京。
就在去年,皇太極下令,讓他成爲勒克德渾的副將,與勒克德渾一道駐守金州城。
由於有了李嘯上次來偷襲的教訓,現在的旅順城中,佈置了重兵八千人駐守,城外還有二千人的巡邏放哨軍兵。那被李嘯毀壞的城防,也已全部修建好,並且各道城牆與城門,都大大加固,比原先的城牆的抵抗能力增強了許多。除此之外,皇太極還不惜血本地,給旅順城配了二十門大炮,讓這旅順城的防備,得到大大加強。
聽到警報時,勒克德渾與愛星阿兩人,正在城中議事廳中,一起飲酒議事。
他們二人會談的主要內容便是,清軍此次去攻打遼西,能有多少繳獲,又能消滅多少明軍之類。
兩人越聊得投入,便越是一臉愜意之情。兩人心下,都對征伐遼西的清軍,那即將就要獲得的大勝,可謂深信不疑。
聽到外面警報聲大作時,兩人頓是一臉驚疑。
奇怪了,怎麼好端端的,這警報怎麼響起來了?
砰的一聲,官廳大堂的大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報信小兵,蹬蹬地跑了進來。
“你這廝爲何這般無禮,竟敢擅闖入官堂,可是要討打麼?!”勒克德渾放開酒杯,厲聲喝道,卻又追問了一句:“現在外面,爲何會突然響了警報?!”
“稟主子,大事,大事不好了!”小兵一臉驚恐地大聲回答:“主子,有,有大批明軍艦隊,正徑直朝旅順口東門方向,疾馳而來!”
什麼?
有明軍艦隊向金州來了?
不是聽細作說,明軍都緊急去救援遼西了麼,是哪一股不開眼的明軍,敢來攻打現在城堅炮利,又兵馬衆多的旅順城?
勒克德渾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從椅子上騰地站起,他的一雙牛眼中,滿是震驚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自從上次李嘯攻打金州,已是三年過去了,金州之地一片寧靖,再未有半個明軍前來偷襲。這到底是哪股不知死活的明軍前來呢,那個明軍主將,莫非吃了豹子膽?
“你這奴才可曾經看仔細了,來船確是打的明軍旗號麼?”勒克德渾怒喝道。
“稟貝勒爺,奴才瞧得清楚。這些明船上,都高掛着明軍的日月雙龍旗。”小兵大聲稟道,他忽然象想起了什麼,又急急補充道:“對了,明軍這每條船上,還高高飄着一個巨大的唐字軍旗。”
“唐”字?!
難道說,所來的這部明軍,是那山東李嘯的唐軍?!
那麼,在隔了整整三年之多,唐軍又再度來攻打金州城了麼?
勒克德渾的牛眼,瞬間瞪大得如同銅鈴一般,瞳孔之中,頓時滿是無可遏制的憤怒。
而在旁邊,那面容瘦長的愛星阿,亦是一臉殺機密佈,憤恨之狀,何可言說。
“好哇!李嘯,狗入的李嘯!老子等了三年,終於等到了與你這混蛋再度交手的機會,今天,我要爲我慘死的哥哥阿達禮,報這血海深仇!“勒克德渾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震得幾個酒杯四下驚跳。
“哼!我也要爲我瑪法和阿瑪報仇!用李嘯手下唐軍的狗命,來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愛星阿亦騰地站起,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
勒克德渾獰笑道:“我旅順城,現在已修築得十分牢固,遠非當日可比。城中兵力數量,亦是足夠。而唐軍遠來,其勢必疲,其下船之時,定是最爲慌亂之際,我等卻正好以逸待勞,提前駐兵岸邊,在其上岸後一片混亂之時,立刻揮兵攻殺,發動突襲,當可一舉獲勝!‘
愛星阿贊同道:“貝勒所言甚是,在下統計過,現在城中軍兵,加上城外兵馬,共有一萬餘人。其中滿蒙騎兵便有近四千人。以在下之見,我等可集中全部騎兵,就在旅順東門外的樹林中佈防埋伏,待唐軍上岸到一半時,便立刻揮兵突襲,縱然不能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也能狠狠地咬他一口,打他一個大挫敗。”
勒克德渾點頭道:“愛星阿,你此計甚好。不過,我等畢竟不知唐軍所來的兵馬數量,爲防意外,還是需緊急派人,前往盛京與臨近州縣求援。力求在初戰獲勝後,能全力圍殲唐軍上岸兵馬。同時,本貝勒會勒令沈志祥這條原明朝東江鎮的漢狗,從皮島率我軍水師,緊急來援旅順,以求將唐軍的水師也一網打盡。“
愛星阿笑着讚道:“貝勒謀劃甚是周全,若真能把這股唐軍海陸兩部統統消滅,那在下可以斷定,李嘯這條可惡的漢狗,定會大傷元氣,只怕在數年之內,不敢再有興兵北向的念頭。”
勒克德渾大叫了一聲好,道:“愛星阿,那本貝勒令你,統領4000滿蒙騎兵,埋伏在旅順城外,侍機突襲上岸的唐軍。這旅順城,就由本貝勒堅守之。你且記住,只要狠狠地咬了唐軍一口,打他一個大亂之後,便提兵回返旅順城中,切不可戀戰不脫,以防唐軍憑兵力優勢,將爾等困於海岸處。”
愛星阿大聲道:“放心吧,貝勒爺,在下此去,自有計較。一定會給你打一個開門紅,狠狠地打掉,李嘯這廝,那一嘴的狗牙!”
二人計定既定,立即開始分頭行動。
很快,前去盛京與臨近州縣求援的哨騎紛紛派出,而城外駐防的部隊,業已全部緊急收攏到旅順城中。
隨後,主將勒克德渾親自指揮城中兵馬,在旅順城頭緊急佈防,城頭各門火炮,也都緊急調試完畢,作好了開火準備。
而副將愛星阿,則帶領甲冑齊全全副武裝的四千精銳滿蒙騎兵,出旅順東門,在城外的小樹林中,迅速埋伏起來。
很快,李嘯的龐大艦隊,一路劈波斬浪,乘着浩蕩南風,滿帆疾馳,一路衝至旅順口。
在旅順城頭,望着海面上涌現的李嘯那鋪天蓋地的龐大艦隊,勒克德渾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
唐軍之勢如此浩大,自已真的能防得住麼,勒克德渾心下,下意識地感覺不安。
不過,他隨及自已給自已打氣。
哼,唐軍艦隻雖多,但其軍兵數量,只怕並沒有多少,而且,現在的旅順城的堅固程度與城中的兵馬數量,又豈是三年前可比。
李嘯想如三年一般,立刻攻下旅順,卻是斷無可能!
此時,海邊各觀察崗樓的清軍,早已逃回旅順城中而去,只留下一座座空堡,佇立在海灘上。
李嘯軍的水師副頭領,荷蘭人約瑟夫,見到清軍已然逃跑,根本不敢憑岸而戰,他那淡藍色的眼眸中,頓是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
不過,他還是下令,讓首先靠岸的船隻,一陣排炮打過去,把那些空堡打成稀爛,算是既做了個火力偵察,又泄了心中一口惡氣。
隨後,在全部船隊都入得港來後,李嘯一聲令下,各條唐軍船隻紛紛靠岸,然後放下舷板,總人數多達2萬5千多人的唐軍,有如開閘的洪水,浩浩蕩蕩地從船上下來。
盾兵,槍兵,玄虎重騎,飛鷂子,橫行哨,火銃手,以及最後的重型龍擊炮部隊,從各條船上,滾滾而下。
在全部軍兵紛紛登陸後,李嘯業已派出了大批探路的飛鷂子騎兵,讓他們四下哨探,查看周圍的情況。
不多時,便有哨騎紛紛返回。
“稟唐國公,清軍已大量抽回野外兵力,全部聚集在旅順城中。現在城中清軍兵馬,已在旅順四面城牆處,作好的防禦準備。在城外各空曠地帶,皆未發現敵軍蹤跡。”哨騎向李嘯大聲稟報道。
李嘯哦了一聲,卻不覺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