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攻滅大西國,斬殺張獻忠,然後又三鎮兵馬齊攻漢中的消息,有如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入大順京城,傳到李自成的案邊。
李自成臉色陰寒如鐵,他叉着雙手,木然地看到面前的白銅炭爐中的炭條燒得劈啪作響。
而在李自成對面,兩位最受他信重的謀士牛金星與宋獻策,分坐其下,二人臉上,亦滿是憂心忡忡之色。
李自成冷冷地看了一眼這兩位謀士,才長嘆一聲道:“二位,現在大西國已滅,張獻忠已死,那狗入的唐軍,已耀武揚威地打上漢中來,真是端的可恨!那我大順國現在卻該如何行事,方爲妥當?”
李自成一語方畢,牛金星與宋獻策二人,卻是沉默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二人不說話,李自成心下不快,卻又沉聲道:“二位有話儘可直言,縱有錯漏之處,俺亦絕不怪罪。”
聞得此言,牛金星與宋獻策二人對望了一眼,又沉默了一陣,牛金星才鼓起勇氣道:“稟皇上,我二人以爲,現在局勢這般惡劣,就算我國以舉國之兵與唐軍對抗,只怕亦是難擋其鋒。故而……”
“嗯?爲何這般說辭?”李自成聞言不悅,立即打斷他的話:“唐軍現在不是打算進攻漢中麼,那俺就跟他鬥到底,就將劉宗敏的十五萬兵馬從河南調回漢中,堅決阻擋他們北上,二位以爲如何?”
“皇上,恕臣說得難聽,現在我國之中,可隨意調動的機動兵馬,也就只剩劉宗敏這十五萬兵了。”牛金星一聲長嘆:“如果陛下強將其部的十萬兵馬從河南中部調回,可能暫時可擋唐軍之北上攻擊,但這樣一來,河南中部必將空虛,那在南直隸虎視眈眈的唐軍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必會乘勢來攻,那我軍兵馬不足,復將何以擋之!”
“牛宰相說得是。”宋獻策在一旁插話過來:“皇上,我大順國現在兵力有限,縱然挖東牆補西牆,亦是難堪任用。而我大順現在,其實最缺乏的,不是錢財,也不是兵馬,而是休養生息的時間。如果能與唐軍息兵罷戰,與其講和,從而好好地休養幾年,那我軍得以重新恢復實力,整頓兵馬,纔可再與唐軍一戰,纔可重新逐鹿天下啊。”
“哼,你說得輕巧,唐軍又不是傻瓜,如何會同意我大順這般請求。”李自成一臉慍色:“若俺是李嘯,只會趁熱打鐵,趁你病要你命,如何還會與你講和,讓你慢慢休養生息。這般想法,豈非笑談。”
“陛下,你這般想法,卻也未免太過壯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了。以在下看來,唐軍現在勢力雖大,但想要立刻吞卷天下,如覆亡大西一般掃滅我國,卻亦是不能。”宋獻策目光灼灼:“現在李嘯剛滅大西,平定西川,其治下卻是未必安穩,對於整個四川,乃至先前吞併所得的貴州、雲南、廣西等地,均需要消化吸收的時間。而我大順,現在依然有帶甲之兵五十餘萬,且地盤廣大,縱深足夠,唐軍想如滅大順一般,一舉平滅我國,卻是不能。”
“既如此,那唐軍爲何在滅了大西之後,就立即進攻我大順呢?難道,他們此舉,卻是有其他目的?”李自成悶聲道。
宋獻策點頭道:“皇上說的是,以在下看來,唐軍之所以急着攻打漢中,並非是想一舉吞滅我大順全國。而就是想趁我軍兵力不足之際,拿下漢中,得到了四川最北面的一塊安全屏障,從而可以以逸待勞對付我軍,確保四川無虞呢。”
“獻策所言甚是。”牛金星在一旁接過話來:“唐軍拿下漢中,四川方有保障,但是他拿下漢中後,縱是想要越過秦嶺天險,去進取關陝,卻亦甚是艱難。想當年三國之時,諸葛亮想從漢中北伐,六出祁山而無功,可見其難度不小。故若我軍派出十萬兵馬,沿秦嶺佈陣,唐軍最終只可與我軍互相對峙罷了。”
“倘唐軍拿下漢中後,不圖關陝,而取河南呢?我軍又將何以擋之?”李自成猶是一臉猶疑。
“稟皇上,河南之地,各處兵馬加起來,已有近三十萬之衆,守備已是牢固得多,唐軍想再如先前那般輕易圖取河南,亦是不易。故我等以爲,唐軍接下來,必然亦會小心行事,斷不會輕舉妄動。”牛金星沉聲回道。
“呵呵,聽你們這麼說,那我大順坐等唐軍拿了漢中,待其自行停止進攻便可,又何必去求他們停戰言和呢?這樣做的話,豈非多此一舉?”李自成一臉疑惑。
“皇上,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我軍主動向唐軍講和的話,則將握有主動權。既可防止唐軍對於形勢產生誤判,且對於將來兩國邊界的劃分,亦是較爲有利。”宋獻策接話道:“我軍若是被動而守,與唐軍長期對峙消耗的話,對兩國來說,都是不利之舉,而我大順,更是難以持續這般無休止的消耗。如果能儘快和談,對於兩國皆是有益,而對於我大順來說,更是再好不過。就象現在唐軍進攻漢中,漢中已是必不可守,如果我們化被動爲主動,乾脆主動將漢中送於唐軍,以此方式來換取和談條件,豈非更好麼?”
宋獻策的話,讓李自成眉頭深皺,卻又難發一語,只是不停地捋着鬍鬚,他沉默了一陣,卻又甕聲甕氣地說道:“就算如此行事,就算俺把漢中割機給李嘯,但那賊廝得了漢中後,卻不肯息兵罷戰,那我大順豈不是白白折了一地,還滅了自家威風,這又如何可行呢?”
“皇上,你之所言,亦是有理。唐軍最終會做何決定,我等實是難知。只是眼下我大順處於被動之勢,唐軍卻佔主動地位,若我軍不自降身段前去求和,那可以肯定的是,唐軍必會不斷來攻,我大順再無休養生息之寧日,這樣的話,微臣只怕將來國運堪憂啊。恕微臣說句誅心之語,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姑且一試。”宋獻策憂心忡忡地說道。
李自成目光冰寒,牙關咬得極緊,倨坐於龍椅上的他,有如一頭隨時會爆發的野獸,看得出他的內心,是極度的憤怒與不願。
只不過,他沉默許久,最終咬牙說道:“他孃的!真沒想到,俺們老李到如今,竟是這般走窄了路程,真是端的可恨!既如此,俺亦無甚意見,那就按二位所言行事吧。”
牛金星宋獻策二人,齊齊起身應命:“微臣謹遵聖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