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豪格把話都說得這麼直白,代善心下也明白,自已到現在,也到了最好的表態時機了。
於是,他輕咳一聲,臉上露出柔和的神情,對豪格輕聲說道:“虎口(豪格小名),你說了這麼多,伯父心裡,其實也是跟明鏡似的,如何會看不透呢?你也知道,伯父對皇上,對大清,一直是忠心不二的。而你身爲皇上長子,伯父又如何會不支持你掌控這大清帝國的最高權力呢?“
對於代善直接稱呼自已小名以示親近,同時親口表態支持的行爲,豪格表面佯裝感動,他一臉感激地朝代善重重地點了點頭。
代善繼續道:“虎口,你放心吧,伯父在官場呆了這麼多年,如何會不懂你的心思。今天,你能跟伯父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伯父很感動,也當然知道,到底要如何選擇。我可以告訴你,我作爲大清禮親王,絕對支持你來掌控大清的最高權力,只不過……”
“不過什麼,伯父有話,但請直言便是。”豪格急急說道。
代善輕嘆一聲,便道:“虎口,雖然伯父一直支持你,但有道是兒大不由爺,你的一衆兄弟子侄,他們各有心思,各有打算,有些人可能會一時心思糊塗,轉而去支持多爾袞,對於這一點,伯父心頭亦是十分惱怒又無奈,所以,虎口你看……”
豪格心裡輕嘆一聲,他當然知道,代善跟自已說這樣的話,到底是何意。
無非是想利用他投靠了自已爲籌碼,在自已將來若真的勝出的話,最終讓自已放他的一衆子侄,這傢伙的算盤,打得倒是精啊。
哼,說起來,只怕讓他們去投多爾袞,可能正是你這隻老狐狸給出的主意吧,這兩頭押勝,兩面沾光的事,代善你若沒從中插手,本王死也不信!
只不過,現在的自已,正是要爭取代善全力支持的時候,自然只能對他虛以委蛇,不能與他爲這點小事鬧僵,把這事情先答應下來亦是無妨。再說了,真的到了打敗多爾袞,自已全盤獲勝之後,要如何處置代善的一衆子侄,還不是自已一句的事情。
況且,若真到了大清帝國的最高權力,被自已全部掌握,同時掃除了多爾袞這個最爲強大的政敵的話,那自已就算放諸如碩託、滿達海、巴喇瑪等代善子侄一條活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這樣做,反而更顯出自已寬大爲懷有容人之量呢。
這樣的空頭人情,當然是不做白不做了。
於是豪格輕笑一聲,朗聲回道:“伯父,不必如此,你的心意,我自是明白。碩託、滿達海他們另有心思,亦是人之常情。這樣吧,小侄也在這裡表個態,那就是若等到小侄真的全面掌握了這大清局勢,看在伯父之面上,你的諸位子侄,我會對他們網開一面的。”
聽到豪格這句表態,代善臉色大爲舒緩,他輕咳一聲,向豪格拱手道:“好,虎口你這番表態,卻是大去我心頭之憂。伯父心下十分欣慰,將來你有何事,需要伯父幫忙,只要伯父能幫到的,一定會全力支持你。”
豪格眼中閃過一道冷光,臉上卻滿是欣喜之色,他大聲道:“好,那小侄就先謝過伯父了。有伯父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給我撐腰,小侄心中實是定會與那多爾袞戰到最後,最終順稟皇上之意,掌握這大清局勢。”
談到這裡,豪格想從代善處到到了承諾與支持,都已到手,頓時心下十分愜意。隨後,豪格又在代善處不鹹不淡地閒聊了一陣後,但告辭離去。
離開代善府後,豪格帶着索尼與鰲拜,徑自前往刑部大堂,去見正在那裡等待與他相見的濟爾哈朗。
在去見濟爾哈朗之前,豪格已把代善支持自已的信息,已經先讓下人傳遞給了濟爾哈朗,從而確保在與濟爾哈朗的交流中,保證了自已的心理優勢。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刑部大堂,見到正板着面孔在上着踞坐的濟爾哈朗,豪格心下不由得一陣冷笑。
哼,你濟爾哈朗,雖是堂堂鄭親王,但現在無論是身家性命,還是爵祿官職,均掌握在了本王手中,還要強行在本王面前擺出這副臭臉孔,真真好不不識時務。
他不知道,與此同時,那濟爾哈朗,心下亦是五味雜陳。
已得到代善親口表態支持豪格的他,當然知道,自已接下來,也只有表態支持豪格一條路可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呀。
豪格走近幾步,向端坐堂上的濟爾哈朗微笑地拱了拱手:“鄭親王,小侄此來,特爲方纔我部下之粗魯冒犯,向鄭親王賠罪了。還望鄭親王寬大爲懷,不與這幫武夫計較方好。”
見得豪格向自已恭敬行禮,一口一個小侄,一副向自已真誠賠罪的謙卑態度,濟爾哈朗明白他在給自已臺階下,頓時臉色也好了許多。他從椅上站起,緩步走下臺來,在豪格面前站定,然後虛扶起他道:“唉,肅親王,我何嘗不知是你這幫手下,不遵你令,任性胡爲所致,只不過,當時爲叔亦是氣極,才與他們計較了一番,現在想來,也無甚打緊。倒是肅親王這番回來,必是有要事在身吧?”
濟哈爾朗這番語氣緩和的話,令豪格心裡莫名有些得意,他借勢起身,便向濟爾哈朗說道:“鄭親王不愧是當朝老臣,果是個明察之人,一來便知小侄心下之意。小侄此番來求見鄭親王,一來是代先前手下來向鄭親王請罪,二來也是希望在我奉皇命回盛京守城後,能得到鄭親王你這位德高望着重的大清老臣,對小侄的切實支持與幫助。對了,關於在海參崴之戰的經過,以皇上身受重傷不能理事之事,鄭親王想必都已知道了吧?”
濟爾哈朗聞言,當然知道豪格說這番話,心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微微一笑,便道:“肅親王,對於海參崴之戰的經過,以及皇上受了重傷不能理事一事,本王已聽得禮親王府中的人傳話,對這些皆已知曉。肅親王,你我本是叔侄,倒是你說話太過客氣了。想來本王深受皇恩,一直對皇上之厚恩無以爲報,現在扶持其長子繼統我大清最高權柄,亦是理所應當。肅親王,本王告訴你,本王會與禮親王一樣,堅定支持你,你可放心便是。”
聽到濟爾哈朗的表態,豪格心下一喜,卻也是立刻臉上佯裝感動,他大聲道:“多謝鄭親王對小侄的關愛與支持,小侄內心之感激,何可名狀。既然叔父如此支持小侄,大可不必這般拘於禮數,從今之後,你可與禮親王一樣,直稱小侄的小名便可。”
見豪格這般表態,一旁的索尼與鰲拜二人,則是同時互相對望了一眼,兩個的眼中,都滿是無可言說的複雜神色。
這個濟爾哈朗,明明也是與代善一樣,在豪格與多爾袞之處進行兩頭押注,卻在這裡裝得忠誠可嘉,倒亦是令人噁心得緊。
當然了,現在非常時期,能爭取到這個大清重臣哪怕表面化的支持,都是很難得的事情,他就是再演戲,也只能微笑接納了。
見到豪格對自已把鑲藍旗兵馬偷偷派往遼陽,去爲多爾袞效力一事完全不加以追究,濟爾哈朗臉上的笑容頓時更見燦爛,他對豪格朗聲道:“好,既然虎口你都這麼說了,叔父我也就不拘那些禮節了,咱們叔侄二人,就以家常稱呼便好。只不過,叔父很想知道,虎口你對接下來要如何處事,可有具體規劃麼?”
見濟爾哈朗突然問自已這個問題,豪格頓是一愣,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其實說起來,一直在急急趕回盛京的他,到現在爲止,對如何到底要進行下一步行動,還真的只有一個初步而模糊的輪廓。對於據佔了盛京城後的自已,到時要如何開展下一步工作,如何對抗馬上就要趕過來的多爾袞,心裡極時並沒有仔細的盤算。
而豪格同時在心下,更是猶豫地想着,濟爾哈朗突然問自已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在心底略一沉吟,便猜到了濟爾哈朗的真實用意。
濟爾哈朗極可能心下已有不少建議,想趁這個機會來告訴自已,就看自已領不領會了。
哼,這個傢伙,估計是在心下已然想好,要與自已更近一步地靠近,更近一步地捆綁,反正現在的他,也已是完全地綁在豪格這條船上,與自已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所以,從濟爾哈朗的方面來說,如果他能趁此見面機會,搏得自已對他更多的好感與倚重,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畢竟,對於濟爾哈朗來說,反正他已把手下的鑲藍旗兵馬,派往了遼陽,已向多爾袞表明了自已效忠之心。那麼在這裡,自然還要兩頭做好,再向這豪格表明自已的擁護態度。
其實,濟哈爾朗現在也想清楚了,這樣的兩頭押注,並非沒有輕重緩急,也並非沒有主次之分。因爲,雖然他認爲多爾袞獲勝的可能性更大,但相對來說,如果豪格能最終勝出的話,自已作爲他的主要支持者,可獲得的利益卻是更多更大。
這便是濟爾哈朗經過一番審慎思考,最終還是決定要把自已心下的衷告與建議,對其全部講出的重要原因。
反正現在自已是在賭博,不妨就賭大點,看看最終能不能得到一個更好的結果。
而想到這裡,已然豁然開然的豪格微微一笑,對濟爾哈朗道:“叔父,小侄身奉皇命,行旅匆忙,現在盛京局勢剛剛穩定,將來如何打算,確實尚未仔細想過,叔父如有好建議,但可對侄兒一敘,侄兒洗耳恭聽。”
濟爾哈朗見豪格迅速上道,心頭倒也欣慰。於是,他點了點頭,對豪格說道:“虎口,叔父以爲,現在你既然佔據盛京城,最爲關鍵的,便是應對多爾袞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奪城之舉。”
“這事我已自知,接下來,小侄會發動城中的三旗兵馬,以及城中青壯,日夜加緊巡守城池,決不會讓多爾袞有機可乘。縱然多爾袞帶大軍來攻,小侄亦不懼他,也要力挫其鋒於城下。”豪格咬牙道,臉上露出發狠之色。
濟爾哈朗聽了豪格的話,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豪格一怔,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叔父,莫非你認爲侄兒此法有不妥乎?”
濟爾哈朗嘆了一聲,冷冷道:“虎口,你真的以爲,僅靠你手下這些兵力,僅靠據守這座盛京城,你真的能與多爾袞長相抗衡嗎?”
濟爾哈朗這句話,戳中了豪格心中最爲柔軟的地方。
他當然知道,僅有三旗支持的自已,絕對無法與有五旗支持,還有全部的蒙古八旗、漢軍八旗以及蒙古諸部支持的多爾袞相抗衡。他剛纔的這番話語,無疑只不過是一番自我壯膽的話語罷了。真的細究起來,僅有這三旗兵馬,又僅據孤城一座的自已,與幾乎可以號令全國的多爾袞比較起來,能堅持抵抗多久,真的是個很現實而嚴峻的問題。
不過豪格還未發話,鰲拜已然忍不住甕聲甕氣地開口說話了。
“鄭親王,你這話說得,俺就不贊成了。多爾袞這廝有甚麼了不得的,他有兩個腦袋,四條胳膊,八根吉巴麼?!他兵馬多些又如何,我盛京城乃是大清第一堅城,三旗兵馬亦是精兵強將,足以憑城據守。他狗入的想吞下,也不看看他有多大的狗肚,有幾顆狗牙!這廝若是敢來,老子立馬將他打趴在盛京城下!”
鰲拜這番氣昂昂的回答,讓濟爾哈朗一時怔住,而一旁的豪格頓是羞得漲了紅臉。
這傢伙,纔在代善府上表揚了他,現在就翹尾巴了,這粗蠻無禮的本性,也就全盤暴露出來了。
“鰲拜,你這廝鳥,知道個甚,給本王住口!”豪格狠狠地掃了鰲拜一眼,忍不住罵了句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