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搏命塹壕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清軍徵集了大量的民伕工匠,在鎮安堡處日夜不息地大力建造鐵皮楯車。

軍令慘急,監工酷厲,這些工匠與民伕稍有懈怠,即遭慘無人道的當場砍殺。在這般恐怖壓力下,所有辛苦做事的工匠與民伕,皆是驚駭萬狀,爲了保命,不得不拼死勞作加快進度。

最終五十多座鐵皮楯車全部打造完成時,工匠與民伕,累死累傷了近三分之一,實實慘毒之至。

只不過,這些人命消耗,在多鐸眼中,形如死去之螻蟻,根本就不值一提。畢竟,只要能用這些楯車,順利拿下這唐軍駐守的鎮遠堡,那麼,一切的犧牲與損耗,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這可是一場大清的正名之戰,翻身之戰,如果5萬清軍,連這座小小的鎮遠堡,都不能最終拿下,那大清真的是氣運已盡,只能夾起尾巴做人,再不用想天下爭雄之事了。

不過,饒是鐵皮楯車全部造好,多鐸也沒有立即下令讓全軍發動進攻,相反地,他在耐心地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日。

一個下雨天。

因爲,多鐸知道,現在駐堡的唐軍,雖然缺少火炮之類重型火器,但還是有火銃手,有單兵手擲雷,如果自已冒冒失失地在晴天發動進攻的話,無疑會給唐軍這些火器部隊充分的施展空間,這是多鐸所絕不願意看到的。

以已之短,擊敵所長,絕對是愚蠢之舉,只有庸將才會這樣做。更何況,現在已到春季,遼東地區雨水天氣極多,這樣的天氣,也不會需要等待太久。

當然,如果真下大雨,自已的火炮部隊同樣不能使用,但如果能清除唐軍外圍,佔領了那些壕溝,那鎮遠堡中殘餘的唐軍,可就徹底成了爲甕中之鱉了,到時候,還不是隻能任由自已宰割。

功夫不負有心人,楯車完工後的第三天,從凌晨開始,一場連天扯地綿綿不休的春雨,飄然而落。

多鐸十分高興,立即發出全軍出擊的命令。

除了數千火炮部隊停留在鎮安堡中外,4萬餘清軍主力,浩浩蕩蕩鐵流滾滾地徑向鎮遠堡進發。若從天空下望,可以看到,清軍陣勢有如一條望不頭也看不到尾的黑色長蛇,氣勢端的嚇人。

在鎮遠堡外,一柄油紙傘下,手持千里鏡的唐軍主帥段時棨,見到清軍從地平線上涌現時,他的臉上頓時顯出凝重之色。

這時,從漫天雨幕中,由副帥劉文秀親自統帥的哨騎,匆匆返回。

綿綿不盡的雨水,衝得他們的盔甲刀槍愈發鮮亮,在灰暗的天氣裡,閃着攝人心魂的森冷光澤。

”文秀,清軍情況如何?“

”稟段鎮長,清軍一路從鎮安堡而來,約有4萬之衆,推了五十餘輛楯車,正一路向我鎮遠堡開來。估計清軍此來,定是要強行攻下我軍外圍了。“劉文秀抹了抹滿臉的雨水,向段時棨急急稟報。

”哦,這麼說,清軍這次來勢洶洶,是下定決心要攻下我鎮遠堡了。“段時棨冷冷一笑:”他們必是以爲,這樣的大雨天氣,我軍火器無法使用,拿他們沒辦法,可以讓他們放肆進攻了。“

”段鎮長,我軍的燧發魯密銃,不是可以防水麼?卻又怕他恁的?“劉文秀低聲問了一句。

”文秀,我軍的燧發槍魯密銃,其火門固然可以防水,但雨水這般越下越大,已超過了燧發槍的防水極限,怕是極可能在裝填時弄溼火藥,這樣一來,炸膛的風險卻是增加了許多。萬一到時因爲火藥弄溼,炸膛傷了自家火銃手,卻是得不償失了。況且,清軍備了恁多鐵皮楯車,定是爲了防止我軍火槍弓箭射擊,他們這番用心,倒亦是算計得十分清楚明白。“

段時棨臉上神色,漸漸愈發凝重:“以本鎮看來,清軍此來,最爲忌憚的,其實並不是我軍的火銃,而應是我軍的手擲震天雷。”

“哦?”

“文秀,你知道,我軍這震天雷的爆炸力,堪稱驚人,清軍縱然裝備了楯車,亦是難以防止我軍在近距離內用手擲雷加以攻擊。所以多鐸這廝十分狡猾,才刻意挑了這樣綿綿大雨的時日,前來進攻我堡,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我軍現在,卻該如何?”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又有何懼哉!他們以爲,在純冷兵器作戰的條件下,我軍便會不如他們麼,真真打錯了算盤!”段時棨冷冷一笑:“要知道,我唐軍,乃是從槍盾軍陣起家,堪稱冷兵器作戰的頂級專家。無論是盾兵還是槍兵,都十分強悍善戰,清軍的平均戰力,又豈能與我軍相提並論。更何況,我軍還有最爲精銳的橫行重甲步兵,其戰力與清軍的白甲相比,都不在其下。他若以爲單純的冷兵器作戰,我軍便會不是對手,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段鎮長說得對,這些該死的清虜,總以爲我軍兵力不足,便不足擋其兵鋒。他們卻沒想過,我軍乃是久戰之師,冷兵器對戰廝殺,只會比他們技高一籌。更何況我軍現在又有塹壕爲依阻,清軍無法充分施展其兵力優勢,這場仗打下來,清軍想要獲勝,斷無可能!“劉文秀亦是一臉自信之色。

段時棨點了點頭:“文秀,現在本鎮命你,立刻做好佈防準備,集中全軍精銳兵力,向清軍楯車方向迎擊,與敵軍在塹壕中,決一死戰!”

“得令!”

茫茫大雨中,4萬餘名清軍,來得越來越近,在離唐軍塹壕約二百餘步外,清軍陣型散開,五十餘輛楯車,緩緩前推,到了清軍陣型的最前方。

一頂青羅蓋傘下,清軍主將多鐸,冷冷地看到手下清軍陣型佈置到位,立即高高舉起右手,猛地下劈。

“豫親王有令,全軍進攻!“一旁的巴什喀兵,厲聲大喝起來。

約一萬名清軍,推着厚重結實的楯車,吱吱作響地緩緩地朝唐軍塹壕推去。

前面的清軍咬着牙齒奮力推車,後面的清軍,則是小心翼翼地躲在楯車之後,生恐被唐軍打了冷槍。

這時,雨越下越大,眼線盡處一片迷濛,多鐸心下,卻是愈發歡喜。

這般大雨,真真天助我也!

督陣作戰的副帥碩託,亦是十分高興,他揮着手中令旗,不停地大聲喝令全軍進攻陣型保持一致,一路向着並無動靜的唐軍塹壕攻殺而去。

雨聲蕭蕭,清軍野獸般的吶喊聲響徹天地。而唐軍的塹壕處,卻是毫無聲響,彷彿其中沒有任何人一般。

唐軍的沉默,被進攻的清軍視爲軟弱可欺,他們愈發戰意激昂,人人臉上滿是貪婪興奮之色,那沉重的鐵皮楯車,也越來越快地,被推到了塹壕附近。

眼見得前面的清軍推進這般順利,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唐軍有如縮頭烏龜一般不敢出擊,陣後觀戰的多鐸心下狂喜。他立即下令,只留下七千餘名滿洲兵駐守本陣,那2萬名後備部隊,也全部派出。讓他們立即全部跟上先鋒部隊,一道向塹壕攻去。

而除此之外,他還另派出全部的騎兵,守住步兵戰陣兩翼,整體陣型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唐軍的塹壕行進。

清軍這般驕狂恣肆,這般自以爲是,在塹壕中沉默地擺陣駐守的唐軍,人人內心怒火中燒。

哼,你們這幫自大的韃虜,先讓你們得意一會,有本事,你們速速下來與我軍決一死戰!咱們一刀一槍,在這雨中塹壕裡,決個高低死活!

這時,那投降了唐軍,此時被安排在塹壕其餘部位上,防止零散清軍偷襲的祖大壽與洪承疇等部,見到在塹壕中守衛的唐軍,在這般巨大壓力之下,還是保持整齊如刀刻般的軍陣,還能如此沉得得氣,心下頓是歎服不已。

”唉,沒想到啊,李大人的唐軍,非但火器厲害,騎兵悍銳,就連這些盾兵槍兵,皆是這般極有紀律悍不畏死,李大人治軍之嚴,理軍之能,祖某實是歎服。“

”是啊,清虜大軍壓陣,唐軍人數雖少,卻絲毫不亂,極其沉穩,簡直有如躲藏在草從中,耐心等待出擊的猛虎!依洪某看來,清軍縱然勢大兵多,但想破唐軍的塹壕軍陣,卻是十分不易。“

”哼,豈止不易,依祖某看來,這些衝頭的清軍,純粹是不知死活!“祖大壽冷哼一聲:”現在敵我兩軍,在這狹窄塹壕中交戰,倒有如兩鼠相爭於穴道,必如古時趙奢所言,兩鼠鬥於穴,唯勇者勝之矣。以我觀之,清軍雖人多勢衆,但心思浮躁,不成整體,全憑一時氣勢罷了。故他們只能乘鼓譟之勢以望一舉奪勝,而斷不能與唐軍久持而戰矣。這般氣運相賭,祖某還是更加看好,唐軍能最終獲勝。“

”祖總兵說得是,若清軍一露敗相,我軍也不能再坐觀下去了。需得緊急從兩翼夾攻潰敗之清軍,儘可能多地撈取軍功,以示我軍可用,更圖在將來,能讓李大人更加高看我等……“

祖大壽與洪承疇二人正沉聲交談之際,清軍的五十餘輛楯車,終於推到了離塹壕不過十餘步開外。

”全軍突擊!衝入塹壕,把固守此處的唐軍,給本帥統統殺光!“

見全軍終於順利抵達塹壕處,唐軍竟然絲毫沒有做出象樣的反擊,督陣的碩託激動不已,立即大聲下達進攻命令。

野獸般的吼叫,立即響徹原野,無數面目貪婪雙眼充血的清軍,揮槍持刀,從楯車後面如潮水般涌出,急急朝前面的塹壕衝去。

衝在最前面的清軍,卻立即看到,令他們內心極度生寒的一副景象。

他們看到,塹壕中的唐軍,已然空出了一邊,他們背靠着另一邊的塹壕壁,前面的精鐵大盾,擺成密不透風的一道盾陣,排成一條十分整齊而肅殺的直線。大盾上那兩排粗大鋒利的尖刺,有如死神的指尖,森然欲搏人焉。

而在每面大盾後面,都有一名槍兵已做好準備荷槍而立,那4米精鋼長槍的三棱血槽槍頭,正擱在大盾上方正中,閃着清凜的寒光,有如一條條蓄勢待攻的毒龍。而在每名槍兵後面,還在預備槍兵,正肅立其後,一臉躍躍欲試。

至於兩邊空隙處,則更有身着厚重鋼製盔甲,手持虎槍、虎刀,厚背軍鐮、長柄挑刀等重型武器,全身上下皆被鋼鐵包裹,僅僅只露出兩隻眼睛,有如機甲怪獸一般武裝到牙齒的唐軍重甲步兵。他們牢牢守住兩端,那股久歷戰陣的凜凜殺氣,有如擇機噬人的猛虎,彷彿正等着他們從塹濠外跳下來,便他們一把撕成碎片。

衝到最前面的清軍,幾乎在瞬間,能感覺到死神正向自已親切微笑。

靠!唐軍這般懾人陣勢,顯然是精心做了準備,哪裡是毫無準備的樣子!

他們分明是完全擺好了陣勢,就等自已有如肥羊一般,自入虎口前去送死。

不過,這些吶喊衝陣的清軍,根本來不及思考更多,就被後面蜂擁衝出來的後續部隊,給硬生生地擠下戰壕而去。

唐軍這架精密而嚴酷的殺人機器,開始正式運作。

漫天大雨下,從塹壕跳下的清軍,還未來得及在溼滑的泥地上站穩,甚至還未來得及看及眼前的唐軍模樣,一柄柄寒光閃爍的精鋼長槍,立即呼嘯而至。

”噗噗噗……“

長槍刺入人體的沉悶噗噗聲,立即響起一片。

至少三四百名率先跳下的清軍,或是臉部,或是頸部,或是胸口,立被鋒利沉重的槍頭扎得通透,塹壕中,清軍瀕死的慘叫聲,登時響起一片。

還有一些更倒黴的清軍,跳下的時候,因爲衝力太大,竟然一頭真接栽在大盾上。立刻被鋒利的盾刺扎得通透。這樣痛苦地抽搐而死的清軍,倒是有如一隻只被串起來等着燒烤的牛蛙。

更多的清軍吼叫着蜂擁而下,他們踩踏着最先倒下的清軍屍體,近乎瘋狂地猛撲唐軍的槍盾戰陣。

與此同時,守在槍盾戰陣兩邊的唐軍橫行隊員,也立刻開始出擊了。機甲怪獸一般的他們,發出可怕的嘯叫聲,有如一隻只發狂的野獸,迅速衝入清軍陣中,毫不留情地大砍大殺。

刀槍相擊的叮噹聲,長槍入肉的噗噗聲,骨頭被砍斷或砸斷的卟卟聲,士卒瀕死或重傷的慘叫聲,立刻響起一片。

塹壕裡的鮮血迅速堆積溢漫,涓涓而流,被雨水沖刷成一條恐怖的血河。這段長度不過二里多的圓弧狀塹壕,立即成了血肉搏殺的人間地獄。

唐清兩軍拼死搏殺,殺聲震天,互相發泄着最原始的仇恨與兇殘,每個人都知道,現在的境況,真的是兩鼠搏於穴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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