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王翱
對於北京城中各級勳貴來說,朝廷的消息,特別是關於軍情的消息,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不設防的。
畢竟他們與朝廷牽扯太深了。
松潘,廣西,兀良哈三處烽煙四起。對他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特別是朱祁鎮親政之中,釋放出來的信號,各級勳貴自然不是傻子。
如果對兀良哈。各級勳貴二代,心中還是擔心。但是對松潘,廣西這邊地方地方的亂子,卻從來不放在眼裡。
畢竟靖難才幾十年,當時很多人都還在。
各級勳貴最多才是將三代。
家學淵源,並不是假的,或許長輩不在了,但是家中尚有數百家丁,這些家丁大部分都是有過戰場經驗。
甚至有些人還有領兵實力。
即便是這些勳貴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在這些家底的幫助之下,只要不是自己搞騷操作,老老實實的聽勸。一般不會弄出什麼大敗仗。
老老實實的一戰一戰打下來,等磨鍊幾年,也就出來了。
這也是爲什麼有將門存在的原因。
只是勳貴一代不如一代,最少現在的將三代還有上戰場的勇氣。到了將四五代之後,恐怕就是他們有勇氣上戰場,皇帝也不敢用了。
原因很簡單,他家丁之中,那些能上陣殺敵,對軍事非常嫺熟的老卒們,都死光了。
皇帝對勳貴態度傾斜,自然讓很多勳貴看見了機會。
首先找上門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柳升之子,柳溥。
柳溥跪在張輔面前。長跪不起。
張輔見狀,說道:“賢侄,快快起身,這是何必的?”
柳溥說道;“張叔,先父不幸戰死安南。家門凋零。侄兒也是沒有辦法。而今陛下有意用勳臣,侄兒只求張叔,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拉侄子一把。”
張輔見狀,說道:“你先起來吧,這一件事情,我會給你想辦法的。”
柳升戰死,對安遠侯府地位一落千丈。
對於柳升戰死蓋棺論定,其實也是拖了好長時間。
柳升戰死在宣德年間,但是柳升的身後追封,卻不得不在正統元年纔算是敲定了。
宣宗皇帝雖然對丟失安南,雖然有心理準備的,但是如此大敗,損兵折將,勳臣戰死,宣宗皇帝一直耿耿於懷。
所以宣宗一直到死,對安南大敗相關人等,並沒有處理。
甚至柳升之所以能追贈融國公。其實也是太皇太后爲了平衡朝政,這纔對柳升等人身後名寬大處理。
否則如果宣宗皇帝在的話,柳升身後之名,會是一個什麼樣子,還真不好說。
其實可以參考一下,也是全軍覆沒的淇國公丘福下場是什麼樣子?丘家的人而今還在瓊州。
但是丘福喪師纔不過一兩萬精銳而已。
而柳升才喪師數十萬,即便柳升在安南一片潰勢之中,打得也算是可圈可點,最後也是友軍崩潰,後軍不至,最後戰死。
不管怎麼說,失敗就是失敗。
所以即便太皇太后因爲平衡朝局的想法,纔對柳升放了一馬。但並不意味着,太皇太后對柳家有多恩寵了。
畢竟柳升喪事數十萬,還能追封柳升融國公。
柳家與皇家之間的情分,也差不多了。
還能指望太皇太后對柳家多照顧。
所以柳溥心中一直有這樣那樣的擔心,所以在看到機會之後,直接求到了張輔門下。
張輔也無奈。
柳升當初與張輔並肩作戰,說起來,柳升還算是比張輔年長不少,戰友關係,說不定肝膽相照,但是在很多時候,也是過命的交情。
不是說柳升與張輔之間,一點摩擦都沒有。
但是人死債消,總不能真的不管。
不過,張輔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推薦柳溥了。
於是張輔考教了一下柳溥。
他一番詢問,心中微微一嘆,暗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柳溥在表現,張輔只能用一個字來說,那就是平,真正的平平無奇之處。根本是一員庸將。
當然了,庸將也是將。
在張輔看來,柳溥也不是外行人。領兵打仗越是勉強可以。
但是真指望柳溥打出什麼漂亮的戰事,張輔也不保什麼希望了。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就是差距如此之大。
天賦這事情,還真不好說。
張輔說道:“賢侄,回去之後,就好好看一下廣西的資料。”
柳溥一定,大喜過望,說道:“多謝張叔。”張輔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柳溥豈能不明白。隨即柳溥千恩萬謝的走了。
張輔本意不向廣西派大將,讓山雲留在廣西的部將協助鎮守的文臣平定廣西就行了。
畢竟在他看來,山雲在廣西留下的底子也是相當不錯的。
只是張輔求過來,他自然也要想想辦法的。
“不過,如此一來,鎮守廣西的大臣,就需要一個有能力有操守的人。”張輔心中暗道:“是老王嗎?”
張輔正在念叨這個老王的時候,楊士奇也正在向朱祁鎮推薦這個老王。
“王翱。”
文華殿之中。朱祁鎮緩緩的咀嚼這個名字。
“正是。”楊士奇說道:“王翱乃是永樂十三年進士,宣德初曾經爲御史,剛正不阿,從來不見情面,讓朝廷內外爲之一清。”
“只是爲人處世,太過剛直了一點。臣存了保全之意,外放爲巡撫,此刻正巡視江西。宣德年間,松潘爲亂,王翱就是四川巡撫,陳懷免職,也是王翱力主的。”
“在安撫松潘之上,王翱也算是做過一次的。”
“臣以爲當派四川都指揮李安爲將,王翱督師。進剿松潘,不出數月,必能平定之。”
朱祁鎮沉吟一會兒。
之前,他沒有注意到。
但是此刻他理出一條線來。
就松潘之亂這一件事情,錢宏叛變,陳懷討平,陳懷暴虐,引起二次叛亂,王翱彈劾陳懷,陳懷罷職,蔣貴上位。隨即蔣貴在王驥麾下平定西北之亂。
一瞬間朱祁鎮對蔣貴這個人感到複雜起來。
暗道:“蔣貴到底是誰的人?”
說起來,蔣貴是張輔舊部沒有錯,但是張輔領兵千萬,舊部遍佈天下,蔣貴只是其中之一,固然張輔真看中蔣貴,也不會等蔣貴垂垂老矣,才發掘出來。
陳懷對蔣貴代替他的事情,未必能輕鬆放下來,說他是蔣貴的靠山自然不可能了。
再想想楊榮之前所說的話。
頓時覺得,蔣貴對文臣來說,實在太好用了,遵紀守法,嚴以律己,有敢打敢拼,對上面命令也足夠聽從。
豈不是文官爲帥,武臣爲將之中,最合適的將領。
一時間,朱祁鎮心中對蔣貴也變得有一絲懷疑。
不過,很快朱祁鎮就將蔣貴的懷疑壓下來了。
並不是朱祁鎮不懷疑蔣貴與文臣之間的關係,楊榮與楊士奇之間的關係雖然開始不大好,隨着他們漸漸老去,反而更好了。
因爲,他們之間的爭鬥更多是權力之爭,在政治觀念之上,他們是一致的。
而是朱祁鎮做皇帝久了,對這個世界越瞭解,也越有自信。
他自信不管蔣貴是誰提拔上來的,但是他有能力讓蔣貴效忠自己。畢竟他是皇帝,只要不倒行逆施,先天站在不敗之地。
只是對文臣在軍中這一場關係網,朱祁鎮心中越發擔心起來了。
因爲在朱祁鎮看來,他們越界了。
朱祁鎮說道:“事有輕重緩急,這一件事情先緩一緩再說,松潘畢竟偏僻,放一放也沒有什麼?只是廣西的亂事,卻不能猶豫。否則牽連到了貴州,形勢就不好,以朕之間,不如請王卿坐鎮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