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魯蘇之爭
水利學院建造之初,款項是不好批下來的。
原因很簡單,在文官系統水利學院也不怎麼受待見,而且大明朝廷前幾年還有過好幾次財政緊張的情況。
大明文官對財政緊張,一般來說都緊衣節食。
而水利學院就在節省之中。
而阮安的待詔俸祿,卻是由大內支出的。
很多時候就出現了,水利學院的款項沒有,而是阮安卻有俸祿。阮安自然將自己的俸祿貼進水利學院的賬目之上。
阮安僅僅在水利學院後院有一座小院,還是隸屬學院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有些不能扔的東西,都是御賜的,就好像阮安手中的柺杖。
正因爲如此,即便是文官們也多看重阮安一些,水利學院的學生,受過阮安幫助的人,更是數以千計。
桃李滿天下,正此謂也。
更何況,阮安在水利上的權威,很多時候,朱祁鎮要開某渠,或者興建某水利工程,朱祁鎮必須諮詢阮安。
這讓阮安在朝廷事務上,有很大的話語權。
就好像現在,王永和對自己的辦法不太自信,自然要帶着阮安來爲他背書。
坐定之後,王永和就以徐州水利的事情,開始彙報了。
王永和首先說的是山東百姓與南直隸百姓民間械鬥之案。
朱祁鎮剛剛開始的時候,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細細聽來,終於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徐州水利不行,不僅僅是天災,也是人禍。
什麼人禍?就是要從徐州地理說起。
這裡也要先說明,這裡說的徐州,不僅僅是徐州一州,而是以徐州爲中心,包括魯南,淮北,豫東一帶地區。
用網絡上所言的淮海省來代表,或許有些不大吻合,但也大差不差了。
先不要說,徐州地勢如何,降雨或者河道又什麼特點,單單說各種行政關係彼此牽連,就是不可能在這裡興大工的原因之一。
這一帶,影響山東,河南,南直隸。而南直隸又已經被朱祁鎮事實上劃分爲安徽與江蘇兩個省了。
也就是說,這裡的事情要平衡四省的利益才能開始。
這本身就是一件很難得的問題。
再加上運河。
保運從來是運河沿岸的政治任務。縱然朱祁鎮已經有過幾次,寧可運河斷了,也要保證當地百姓的生活。
但是如此一來,讓地方上更混亂,且無所適從。
怎麼說,運河與地方爭水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山東一些地方,連運河附近的泉眼都不許百姓取用,必須爲運河所用。
這樣的政策不是沒有遇見反抗的。
但是有朝廷在背後撐腰,官員們都能下的了手,百姓們也不敢造次。畢竟對於鎮壓百姓,很多官員都是非常有心得體會的。
但是朱祁鎮否定了這一政策。就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
首先,誠然運河兩岸,因爲爭水的問題,給地方上帶來很大的困難,有很多百姓因此利益受損,但是問題是運河到來,也給當地帶來很多機會。
運河沿岸本身就有因運河而得利,與因運河而損失的兩個集團,而且這兩個集團彼此之間也不是經緯分明的,很多時候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之前大明的政策是一刀切,固然有很多問題,但是此刻朱祁鎮表現兩者並重,卻更讓下面的官員,不知道該怎麼辦?
運河要不要維護?
要的。
雖然運河在大明南北運輸的體量漸漸降低,但是依舊是官府調動物資,不可獲取的手段,而且如果不維護的話,那些因爲運河得利的百姓,都不願意。
那麼與運河爭水的百姓,要不要安撫?或者說,當地農業用水,要不要滿足?
要滿足。
皇帝已經表明生民爲重了。
但是這個政策很不執行,有能臣幹吏,自然能平衡兩端,但更多的官員辦這樣的事情,會變成兩邊都弄不好,都得罪,裡外不是人。
這就是很多的事情,地方官員喜歡一刀切的原因。
單單是這個事情,本來就夠煩的了。
再加上行政區之間的劃分,兩省交界的百姓,更是旱時爭水,澇時以鄰爲壑,幾乎有一種世仇的感覺了。
事情鬧大之後,各地縣衙來處置,他們自然不願意背鍋,要將事情的責任扣到臨省頭上,甚至一路打官司打到省級,也是如此。
如此一來,不管怎麼樣的規劃水利工程,都不會讓所有百姓滿意。
雖然政治劃界上有省界,但是自然之中卻並不出存在,也就說,不可能因爲你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就會讓山東省的水,不能流到南直隸了。
而且規劃水利,自然也要有所偏重。不可能都能得力。比如低窪的地方,最好用來蓄水,而不是用來開墾良田。
這樣的事情,在其他地方治水的時候,也是有辦法平衡的,無非是官府來賠償,或者經淤積出來土地償還一二吧。
但是這裡的問題,就不好辦了。
山東與南直隸,都不願意自己吃虧。
朱祁鎮細細聽了,說道:“此事,朕有分寸。”在朱祁鎮看來,這一件事情要徹底解決,還真不好解決。
但是如果不尋求徹底解決,派一個能鎮得住場子的大臣,去專理此事,想來是行得通的,只要將水利工程修建好了,將來他們之間的矛盾,朱祁鎮也不用多管了。
畢竟,大明天下,皇權不下鄉,什麼爭水,爭地,幾個村子出動數千人大戰,就好像是日本戰國的大戰一般的事情,時常有。有的甚至都不報上來。
錦衣衛報上來幾次,朱祁鎮還有些大吃一驚,當他發現地方官都習以爲常,不是他們有意隱瞞,而是他們真不覺得這事情是什麼大事。
打死了,也是家常便飯。
這裡不過是有些特殊而已。
朱祁鎮預感很準確。
山東與江蘇邊界上的問題,可謂綿延數百年,到了二十世紀,從五十年代開始,兩省爲了邊界矛盾,不知道鬧了多少事情。
所謂的南四湖,也被稱爲難死湖事件。中央發過三次紅頭文件,即便如此,也是到了八十年代纔算是解決了這個歷史遺留問題。
這個問題,朱祁鎮答應解決了,這纔是推進徐州一帶水利的開始。
王永和立即將目光看向阮安。
具體的技術問題,就要看阮安了。倒不是王永和不懂,王永和也是協助過於謙治理黃河的。只是王永和知道,在這方面,皇帝更信任阮安。
阮安咳嗽兩聲,說道:“陛下,青兗徐鳳陽乃至豫東,等地雖然相接,但從地勢上來說,卻不是一體的。”
“鳳陽豫東,乃是淮河的問題,淮河的問題不解決,這一帶的問題就得不道緩解。而徐州與兗州府卻是一體的,這個問題要解決,最好的辦法,是在兗州府南,挖掘一大湖,用以蓄水。”
淮河的問題,朱祁鎮自然知道其中根結在。
遲遲不肯動工的原因,就是因爲工程量太大了。大到了朝廷無法支撐,而今才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