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雨時至
故而明軍每邁出一步,就要踏着鮮血,有大明士卒的也有安南士卒的。
剛剛開始也接受安南俘虜,而後下面的士卒連一個俘虜都不留了,凡是安南人,不管手中有沒有武器,格殺勿論。
毛勝也只能默許。
因爲如此慘烈的戰鬥,將士們需要發泄。
很多事情見血的士卒就好像是猛獸一般,不讓他咬別人,就會咬自己
當然如此一來,又會產生了嚴重的後果。
那就是當安南士卒知道連投降都不能活命的時候,自然抵抗的越發激烈,同歸於盡的事情,時又有發生。
甚至每攻陷一座營地,最後總是伴隨着一聲轟鳴,乃是最後的安南士卒已經庫存的火藥給點燃了。
毛勝並不明白,他們打的爲什麼如此痛苦。
就是因爲安南民氣勃發,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是中國之民,而是安南人。
這也是爲什麼大明三十年不能平安南的原因,因爲滅安南與朝鮮,不是朝廷平定四方,打得是內戰。
而是一場國戰。
或許下面的士卒有些懵懂不明,但是大部分軍官,阮,黎,鄭,陳等家族子弟,都是爲了自己的國家竭盡忠誠。
朝鮮的穩定,是得益於徐有貞一口氣清洗了近兩千家兩班貴族,而大明要滅安南,決計不是殺一個黎氏國王就行的,非要將安南的中間力量,其中讀書人殺得七七八八才行。
如此鏖戰十餘日,時節也進入五月,暑氣蒸騰之下,明軍與安南軍隊,很多人都脫去甲冑,光着膀子廝殺。
即便如此,但是踩着血水,大明軍隊也是一步步的向南逼近,靠近的窮奇河。
阮熾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以這個時代的火器射程,安南軍隊的營地之間距離並不是太遠,阮熾根本是眼睜睜的看着對面自己的營地被攻下來,但是派去支援的軍隊,卻在明軍騎兵的威脅之下,連兩三裡的距離都衝不過去。
“侯爺,殿下已經下令撤軍了。”一個將領說道。
阮熾本來分開安營數個營地,打得就是節節抵抗的主意,而今很難說完成的成功與不成功,如果說成功的話,畢竟這數個營地,最少耽擱了明軍大半個月的時間,他們還沒有摸到了窮奇河邊。
雖然損失慘重,特別是諒山原來的邊軍,幾乎全部填進去了,阮熾實力大損,今後即便是有安南第一權臣之名,也沒有安南第一權臣之實了。
如果說不成功,那就是往年五月就會下雨,而今卻一直拖着,已經進入六月了,還是太陽炙熱,暑氣蒸騰,一點要下雨的意思也沒有。
“撤吧。”阮熾也就這一件事情向黎思誠做過彙報了,打得現在,窮奇河北岸所有據點都守不住,繼續守下去,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
剩下的就要看窮奇河了。
阮熾帶着兩萬殘部渡過了窮奇河,明軍火一般的旗幟,後腳就到了。
毛勝面對窮奇河緊鎖眉頭。
他已經知道安南國君就在對面的諒山城之中。
只要攻破諒山城,執敵國君主,就是莫大的功勞了。只是諒山城並不是太好拿的。窮奇河本來不算太寬,而今又是旱季末端,很長時間沒有補充水分了,最近一次下雨,就是鎮南關之戰的那一場雨了,但是時間不長。
所以窮奇河並不難度,但是安南軍隊在窮奇河南邊靠着諒山城立營,分明想要擊明軍於半渡的意圖。
如果僅僅是這樣,毛勝還不是太擔心的。
畢竟安南軍隊的戰鬥力,毛勝已經領教過了,雖然難纏,但並不是打不動的。更讓毛勝擔心的,卻是軍中的士氣。
人並不是鋼鐵,而今的明軍更不是特殊材料製造的。
可以說這一次徵南,從一開始就是艱難苦戰,從攻鎮南關,到攻諒山城,一步步都是死磕。除卻死磕並沒有什麼其他辦法。
打了好幾個月了,死傷太多了,軍中的士氣從高昂到暴虐,而今已經開始低沉起來了。
毛勝自然想辦法激烈士氣,但是什麼東西都比不上生命重要。
即便是毛勝也不可能扭轉客觀規律。
毛勝此刻心中有一絲猶豫,隨即被自己否定了。
縱然有種種不利,但是付出了這麼多代價,打到這裡,毛勝怎麼能夠輕易放棄?
只是毛勝覺得軍心疲憊,修整兩日卻是可以的。
故而明軍與安南軍隔着一條淺淺的窮奇河,安靜的看着對方,似乎雙方並不是生死之敵,而是一隊好鄰居而已。
正統二十五年六月六日夜,毛勝喝着苦澀的中藥。畢竟他隱瞞自己的傷勢,唯有在深夜之中才能喝藥,還有自己身上沒有藥味。
總之是一很麻煩的事情。
只是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噗噗一點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隨即聲音就密集起來了。
毛勝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了。
這是雨聲。
固然出了帳篷,卻見無數雨滴從天空之中落了下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變得很是密集。是一場大雨。
嘩啦啦的雨聲甚至壓制住其他所有的聲音,一時間讓世界沉寂在一片雨聲之中。
遲到了一月左右的大雨,終於到了。 щщщ_ тт kān_ ¢ ○
毛勝臉色蒼白之極,他心中還有一絲念頭,他希望這一場雨,不過是一陣子而已,還能給他一點時間。
縱然他也覺得這一個念頭有些不大可能。
毛勝依舊觀雨到天明。他也無心睡眠了。
僅僅一夜,整個諒山都被泡在水裡了,窮奇河的水位也一個時辰一個位置,幾乎是肉眼可見漲滿了。
甚至有衝出河道的趨勢。
至於安南大部分土地都是水田,之前旱了好幾個月,大軍作戰行軍,還是可以的。但是大雨一來,這些土地迅速變成了一片泥濘。
一個人走過去,非要帶出大片片的污泥,如果拉着大炮的車,縱然數匹馬一起用力,甚至派人去推,也未必能推得動。
遠遠看去,諒山羣山環抱之地,似乎變成了一個小湖,一片水面連着一片水面,露出水面的建築物是少,大部分土地都泡在水面之下,至於這水面下有多深,就是另外一件事情的。
有的不能淹沒腳掌,有的卻有數丈之深。足以模頂。
熟悉當地氣候的人都給出一致意見,今年雨季來得有一點遲,但是似乎積累了太多的雨氣,不一口氣下十幾天,是不會收斂的。
但是大軍並不能在水中泡上十幾天。
且不說轉運困難。
軍中有多是北人,面對廣西溼熱的天氣本來就不是太適應了,再遇見如此大雨,一不小心,就是一場大瘟疫。
這樣的事情,對於軍心士氣更是一場災難。
毛勝就是有萬千想法,也必須服從現實,只是他本來就傷病在身,再見此情形,想起一路上戰死的無數士卒,頓時一口逆血噴了出來。
昏倒在地。
如此一來,毛勝傷病的事情,就隱瞞不住了。
不過此刻毛勝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傳令將大軍交給王越指揮,大軍依次撤出諒山,轉回鎮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