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重啓遵化鐵廠
如果僅僅是活稀泥的話。
朱祁鎮自己不會嗎?
這麼多年皇帝做下來,在面對重大問題上面,該怎麼決斷,朱祁鎮還是有些壓力的,但是如何活稀泥,如何留中不發,如果打太極推手,朱祁鎮雖然比不上楊溥這樣老奸巨猾。
但是也是很有心得的。
只是他知道,這些東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朱祁鎮今日提出這個問題,就是因爲不管是人還是政策都是有慣性的。
朱祁鎮從正統五年正旦詔,然後從楊士奇下臺之後,重申河北水利詔書,等等各方面的詔書,都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河北水利修建,都是當今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武興這種奏摺,就是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相當一部分官員,不管上面三令五申,還是過着他們之前的日子。
他們慣性的意味漕運的重要性在河北水利之上。
朱祁鎮鄭重說道:“朕已經說過幾次了,河北治水乃是關係到大明根基,北京興亡,最爲重要不過。任何事情都必須爲之讓道,于謙做的沒有錯。于謙是加了欽差銜,又是工部尚書,於情於理,武興都應該服從於謙,而今他以下反上,但是念他老臣,姑且不與追究,令平鄉伯陳豫假漕運總兵官,武興回京覆命。”
三人聽了,頓時大驚。雖然于謙工部尚書名義上在武興之上,但是雙方是兩個系統,漕運總兵官,就等於後世的漕運總督。即便於謙身上掛着工部尚書,但是他畢竟是地方官,兩個人雖然在品階上有高下,但是卻沒有隸屬關係。
哪裡來的以下犯上。
連曹鼐也不得不說話了,說道:“必須,武老將軍乃是大明柱石之臣,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就鎮守江西平定民亂,旋爲漕運總兵官,數年來,雖有水旱時節,然漕運每年四百萬石糧食,從來不絕,不可謂無功,而今僅僅因爲口舌官司,恐令天下人不安。”
朱祁鎮說道:“卿等放心,武老將軍乃是靖難功臣,朕豈能薄待,真好神機營出缺,令他入京掌神機營便是了,總就不能讓名將一直做轉運之事,再者平江侯陳豫,家學淵源,想來在漕運任上,不會令朕失望。”
朱祁鎮本意,不是在爲難武興。
這種能打仗,打過仗並且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老將,都是寶貝,朱祁鎮愛惜還來不及的,又怎麼會爲難。
只是朝中有一股暗潮在針對於謙。朱祁鎮自然要爲于謙站臺,而且直隸地方因爲治水的問題,與漕運系統已經不是第一次摩擦了。
之前北河郎中,也就是以工部郎中銜治理山東以北運河河道的官員,簡稱北河郎中,與直隸地方的河間知府,天津知府,乃是都指揮使平江侯陳豫打過好幾次官司了。
只是沒有鬧得雙方部門老大出面而已。
第一任平鄉伯陳瑄,擔任漕運總兵官三十年,在漕運體系之上遺澤深厚,而朱祁鎮看陳豫所做所爲,也不是不堪造就的。
讓他擔任漕運總兵官,想來靠他爺爺留下的人脈,足夠坐穩,他又是于謙手下出來的。想來就會大大的減少漕運系統與直隸地方之間的摩擦。
楊溥說道:“臣遵旨,回去之後就擬詔。”
曹鼐本想說什麼,見楊溥如此也只能低下頭,心中暗道:“於兄,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無能爲力。”
而今于謙已經是風口浪尖了,朝中對於謙這個雖然有能力,但是破壞了不少朝廷成憲的人,風評並不是太好。
但是曹鼐也知道,這是正常的。
畢竟真正做事的人,都是這樣譽滿天下,膀滿天下而已。
只是有些話雖然聽起來不舒服,忍忍就過了。但是陛下這樣的行爲,看似加強了于謙的權威,但是今日每加強一分,將來受到的反彈就會越大。
不過,曹鼐心中未必沒有爲自己着想的。
于謙被陛下如此看重,將來該如何是好。畢竟楊溥已經老了,即便他身體健康,還能有幾年,但是于謙還年輕。
他曹鼐也還年輕。
將來,是朋友,是對手,還不好說的。
讓曹鼐自己出手詆譭于謙,他是不做的,但是有些事情樂見其成,未必不好,有人願意做惡人。他自然是成全的。
當然了,楊溥之所以這樣容易低頭,一來他想順水推舟之外,也是知道,這話題不能談下去了。
原因很簡單,朱祁鎮登基之後,很有意區分文武,文事在文華殿處置,武事在武英殿處置。文事,一內閣爲尊,一旦遇見戰事,就要越過內閣,諮詢英國公張輔了。
而且兵部多年來一點點從五軍都督府那裡奪過來的權柄,也在楊榮去世,王驥去雲貴之後,大大消減。
其中意味,還不明白嗎?
武興所任的漕運總兵官雖然是武職,但是轉運漕糧之事,很難說是單純的軍隊調動,所以楊溥有發言權。但是武興調任神機營這一件事情,楊溥就不想越距了。
朱祁鎮見他的意見順利通過了。心中鬆了一口氣,只是想爲于謙辦事掃除障礙。很多事情都沒有多想。
就進入下一個議題,說道:“工部的鐵料庫存夠嗎?”
王直說道:“工部那邊的鐵料儲備不多了,畢竟最近朝廷大興工程,各處都需要鐵料,而且從宣德十年以來,遵化鐵礦就被關閉了。”
朱祁鎮心中等得就是這一句話。
遵化鐵場乃是北京附近最大的鐵場,可以說北京大部分官府所用的鐵料都是從遵化鐵廠而來的。
幾十萬大軍的兵器,宮中所需,各衙門所需的鐵料,都從遵化而來。
宣德十年,太皇太后罷一切不急之務中,就有關閉礦場的命令,而遵化鐵場實在太重要了。至於在正統三年,就重新開啓了。
但是,這種開啓,僅僅是維持而已,根本沒有恢復永樂年間全盛之狀,這也是大明物資比較富裕。
鐵料戶部,工部都有的。
朱祁鎮說道:“既然如此,派人再次開啓遵化鐵場。諸位以爲如何?”
朱祁鎮雖然是用詢問的語氣,但是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朱祁鎮纔不是僅僅爲了河北大堤上所需的鐵料,纔開啓遵化鐵場,而是因爲瓦刺各種試探之下,決定開啓戰備。
戰備首先從兵器開始。
而兵器首先從鐵料開始。
遵化鐵場說大也大,是當時北方最大,但是說小也小,服役的工匠有數千人而已。朱祁鎮既然決心備戰,那麼這遵化鐵場的規模,只會越來越大。
所以,朱祁鎮要先給內閣打一個招呼。等將來內閣發現,遵化鐵場的規模,要比遵化縣城還要大得多,不要驚訝纔是。
“臣等無異議。”楊溥說道,畢竟這事情,皇帝如果真直接向內閣下旨,想來內閣也不會在這一件事情上反駁他。
朱祁鎮又與大臣們說了一些各地的事情。不過重要性就等而下之了,比如蘇州水災,鬧出了饑荒,況鍾倒是能力很強,不等朝廷這裡做出決策,他自己已經將饑荒安置下去了。
朱祁鎮都有將況鐘調入京師的想法,只是聽說周忱與況鐘不合,而今既然用了周忱,就只能容況鍾在地方上了。
朱祁鎮僅僅是下旨嘉獎,加俸,封妻廕子而已。
等說得差不多,朱祁鎮將楊溥留了下來,說道:“算算時間,楊榮師傅已經去了一年有餘了,朕心中十分想念,當初楊榮師傅在的時候,塞上山河表裡都在楊榮師傅胸中,而今先生能不能爲朕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