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六期要九月才招生,戴笠雖然已經拿到入學通行證,可這半年還是不好辦,莊繼華建議他留在廣州,找份工作,報酬少點沒關係,他的前途不在那裡,主要是不要讓自己太閒,多看書,研究一下目前的時局,戴笠聽從了莊繼華的建議,去中山大學找他的朋友去了。
辦妥了這件事後三天假期就要結束了,莊繼華拎着行李在劉殷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搭船去石龍。
而在另一個碼頭,國民政斧大員雲集,一艘掛着蘇俄國旗的輪船緩緩靠岸,碼頭上鼓樂齊鳴,十來個高鼻子的俄國人走下旋梯,他們是布勃諾夫代表團成員,這個代表團實際是共產國際的考察團。
自25年底在中國出現的情況讓共產國際的領導們極爲興奮,曰本帝國主義的代表張作霖已經被趕出山海關,燕京政權落到了親蘇的馮玉祥手中,而南方的國共合作發展迅速,兩廣實現統一,革命力量空前高漲。爲了更確切的掌握中國的實際情況,共產國際決定派出一個高規格代表團來中國考察,團長由蘇聯紅軍政治部主任、蘇共政治局成員布勃諾夫擔任,成員中有蘇共遠東局書記庫比雅克、全蘇工會中央理事會主席列普賽等重要領導人,他們在二月抵達中國,先後訪問了燕京上海等地,考察了當地的工人運動、政治經濟形勢以及蘇俄顧問在華的工作活動,廣東是他們的最後一站。
派出這個代表團也是蘇俄內部分歧加劇的結果,1925年爲了緩和蘇聯緊張的國際關係斯大林提出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理論,根據這個理論,蘇俄必然放棄輸出革命的策略,對蘇聯是有利的;但斯大林的主張遭到季諾維也夫和托洛茨基的反對,季諾維也夫根據世界革命理論,提出加強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運動,促進世界革命的到來,並且特別指出中國是打破帝國主義鎖鏈的關鍵一環,爲了證明自己的正確,季諾維也夫以共產國際的名義向派出考察團,但斯大林是不肯認輸,他把自己的親信布勃諾夫派到考察團中並擔任考察團團長。
當然在碼頭歡迎的國共要員門是不知道其中奧秘的,不過熱鬧的歡迎儀式卻不能掩蓋廣州政壇中的涌動的暗流。
這幾天廣州城內流言四起,一會傳你就是要做吳佩孚那樣的軍閥,一會又是一軍要繳四軍的械;街頭不時有人在散發反蔣傳單,在這些流言中最厲害的是蔣介石要發動叛亂驅逐汪精衛和蘇俄顧問。
這些流言傳到蔣介石耳中,鄧演達和劉峙又先後拿來反蔣傳單,其中鄧演達的態度尤其曖昧,他一方面拿來傳單,認爲傳單中的內容純屬造謠;另一方面卻又建議蔣介石與蘇俄顧問和解,不要鬧得太僵。蔣介石接受了鄧演達的建議,他打算找個時間再好好與季嘉山談談,可隨後又放棄了,他實在不想看到季嘉山那張臉。
思前想後蔣介石還是想不明白那些人到底要做什麼,但他本能的感到危險在逼近。蔣介石沒有與任何商量就再次向汪精衛提出辭職,請求辭去軍事委員會委員、辭去衛戍司令部司令、辭去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校長等一切職務,出國考察學習。
汪精衛拿着這封辭職書有些生氣了,從二大到現在蔣介石鬧意見已經鬧了三個月了,每次見面都要數落季嘉山一頓,現在又要辭職,上次這樣,上次辭職時自己曾經告訴他,要再提出這樣的要求,一定要先與他商量,言尤在耳,卻又再度重犯。
“這個蔣介石,他到底要作什麼?”汪精衛把蔣介石的辭職書扔在桌上,生氣的站了起來。
正在小心插花的陳壁君,一邊精心修剪花枝一邊問:“他又怎麼啦?”
“他又要辭職。”汪精衛沒好氣的說。
“又要辭職?爲什麼呀?”陳壁君問。
“還不是與季嘉山鬧意見。他想北伐,季嘉山不同意;後來季嘉山同意了,他又不贊成季嘉山的北伐路線。他要我爲他籌集北伐軍費和物資,可宋子文死活不肯答應超預算,而大部分物資又控制在顧問手中,我有什麼辦法。”汪精衛沒想到當家怎麼這麼難,左右都不討好。
“那裡給他說清楚不就行了。”陳壁君仍然擺弄着花瓶,左右看看,似乎總是不滿意。
“我給他說過了,目前時機不到,黨內同志意見不統一,顧問和[***]方面都不贊成,可他就是不接受。”提起這個汪精衛就更加氣惱了,當他這樣說時,蔣介石差點當場翻臉,他還記得蔣介石當即就說蘇俄反對我們就撇開他們自己北伐,宋子文不出錢就撤換他。這讓汪精衛當然不可能接受。
“他還要出國考察學習。”陳壁君沒有,她皺着眉頭看着插好的鮮花,汪精衛又補充道。
“那正好,我也想去蘇俄看看,我和他一起去。”陳壁君說着給一枝花換了位置,然後才滿意的笑了。
“說什麼呢?”汪精衛不高興了:“介石現在還不能走,軍隊還少不了他。”
“你以爲我開玩笑呀。”陳壁君擺好花瓶後,轉身對汪精衛說:“什麼少不了他,我看少了誰都行;他是什麼,一個暴發戶,打了兩仗就自以爲了不起,天下第一了,什麼東西。”
汪精衛嘆息着搖頭,陳壁君一向看不起蔣介石,認爲他就是一個赳赳武夫,毫無政治能力。
“四哥,我看你對他太遷就了,他辭職就是想算準了你不會讓他走的,所以他就用這招來壓你,逼你讓步,可這個步你能讓嗎?是解除季嘉山的職務還是解除宋子文的職務?”陳壁君尖刻的問。
陳壁君的話雖然尖刻,但判斷卻是準確的,這個步汪精衛讓不起;解除季嘉山的職務,汪精衛想都沒想,解除宋子文的職務,他可以辦,但辦了以後呢?汪精衛的政治聲望無疑一落千丈,以後汪精衛再想坐穩這個位置就不可能了。
“我看蔣介石這時借題發揮,他最終還是想對付你。”陳壁君提醒汪精衛:“他現在在黨內是二號人物,若能把你排擠出去,他就可以當家作主了。”
“那他爲什麼要辭職?”汪精衛疑惑的問,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蔣介石是拿辭職做文章,如果他想再進一步的話,不應該拿辭職做文章呀,要是自己真接受,他不就全落空了嗎?
“這還不簡單,辭了職還可以復職,你若準了,就落得個殺功臣的名聲;過幾天他再復職,這樣既落了好名聲,又什麼都不丟,他的算盤打得好精。”陳壁君輕蔑的說。
“還是夫人厲害,我就沒想到這層。”良久汪精衛才感嘆的說,他只是在爲難的事情上才與陳壁君商量,陳壁君往往能給他好主意,但在公衆場合兩人都很注意,汪精衛絕不問她,陳壁君也輕易不敢插話。汪精衛是怕落個老婆干政的名聲,而陳壁君是怕人言汪精衛的國家大政出自閨房的議論。
“就算他蔣介石是孫猴子,也翻不出我這如來佛的五指山。”陳壁君得意洋洋的說。
“我說四哥,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乾脆他的辭職書你來個既不接受也不批准,給他壓下來。”陳壁君坐到汪精衛對面的沙發上,端起自己的茶,輕輕吹了吹又說:“如果他是個有臉的,就會自己出走,如果是個沒臉的…,我們再找個機會把他的辭職書透露出去,那時他就沒臉再在廣州待下去了。”
“那不行,介石走了誰來掌軍?”汪精衛感到不妥,原來他比較信任的王懋功被蔣介石遣送走了後,黨軍系統他一時還沒找到代替的人選,原來選定的莊繼華一時還沒拉過來,現在連他也被蔣介石派下部隊了。
“先把何應欽扶起來,反正現在他纔是軍長,部隊實際上是控制在他手中的,蔣介石能控制的也只有二師,等蔣介石一走再把王東城叫回來,讓他重掌二師,這不就結了。”陳壁君慢慢替汪精衛分析道,汪精衛不住點頭。
蔣介石的心思確如陳壁君分析的那樣是在逼汪精衛讓步,汪精衛既不接受也不批准這手挺高明,讓蔣介石渾身難受,也尷尬異常。
馮詭得知蔣介石辭職的消息是第二天的下午,他當即大怒,差點唾了蔣介石一臉唾沫。現在面對蔣介石爲難的垂詢,馮詭冷冷的說:“你不是要辭職嗎?幹嘛還要他批准,走了不就行了。”
“那不行,官職是國家給的,要走也得國家批准了才能走。”蔣介石一本正經的說,他心裡也後悔了,張靜江臨走前曾經對他說過無論如何不能一走了之,如果那樣的話,別人就是想幫他也幫不上了。
馮詭發出一陣冷笑:“他們的意思就是讓你走,自己走,自己既不但殺功臣的惡名,又得了實惠;你呢,既丟了軍權,又擔了不負責任的惡名。”
蔣介石沉思後點頭承認:“那我該怎麼辦呢?”
“什麼也不幹,等。”馮詭露出決然的神色:“不過軍權你必須牢牢把住,所有帶兵主官都必須是信得過的人。”
蔣介石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
“給我接汕頭一軍軍部,找何軍長。”
不一會電話通了。
“敬之,”蔣介石沉凝片刻才沉重的說:“我可能會被免職,一軍你要帶好,不要委屈了弟兄們。”
“爲什麼?校長,這是爲什麼?他們憑什麼免您的職。”何應欽大驚失色,連聲發問。
“這你不要管,有人要害我,你就把一軍帶好,不要跟我走,我一個人走就行了。”蔣介石婉轉的說。
“校長,您要走了,我再幹下去也沒意思了,我也回家,我們流血打下的江山他們坐,居然連您都容不下,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何應欽氣極了,衝口而出。
“如果,我說如果的話,假如…,你能支持我嗎?”蔣介石吞吞吐吐的問。
何應欽頓時明白了,蔣介石這是在問他如果他進行反擊的話,一軍會不會聽他的。何應欽毫不猶豫的說:“校長,一軍是您的,全軍將士保證聽從您的命令,絕無二心。”
何應欽深深的知道他已經與黃埔綁在一起了,黃埔興,則他何應欽興;黃埔衰,則他何應欽也衰。而黃埔系內蔣介石的地位目前無人可代。
放下電話,蔣介石看看馮詭,馮詭點點頭:“何敬之是靠得住的,靠不住得失那些[***]員。你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黨內的敵人,還有蘇俄。”
蔣介石想想後說:“暫時還不能動他們,要動他們也容易,只要一道命令就可以把他們全部扣押。”
聚賢德飯莊內,伍朝樞正在招待俄國顧問,酒桌上杯盤狼藉,他的秘書忽然進來,給他使個眼色,伍朝樞會意的點點頭,過了會他站起來,裝作出恭的樣子出了包間的門,他的秘書隨後跟着出來,兩人沒有說話,沿着過道轉了兩圈,拐進另一個包房,馮詭正坐在桌前自樽自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