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急道:“各大門派自以爲是武林正道,對廠公召集在東廠的武林高手不以爲然,江湖早有微言,說什麼東廠藏污納垢,甚囂塵上,廠公對武林門派唯一能絕對控制的只有絕劍山莊,所以在此召開武林大會,絕劍山莊名氣雖大,畢竟多年不出江湖,現在不足以讓羣雄折服聽命,他們萬一把各派串聯起來,局面就非我們所能夠控制住。”
假劍魔笑道:“中原武林一盤散沙,還沒有誰能真正做到一統江湖,朝廷也一樣不能,據我所知,還有不少門派暗中聽命端王,咱們只需暗中挑撥,武林大會就會是一場混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趁其不備,纔好下手。”停頓一下又道“現在是到了關鍵時候,各自思量,誰也不敢首先亮出底牌,都在等一件事的消息。”
絕情脫口而出道:“等裕王迎取琉球國主進獻的海外仙草的消息?”
假劍魔點點頭道:“不錯,東瀛倭人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天魔教高手也悉數出動,擒殺裕王在此一舉,若裕王被天魔教擒殺,朝廷就會被廠公掌控,徐階等人勢必會聯合戚繼光、李成樑等心腹起兵自保,那就是朝廷叛賊,假如裕王命大僥倖逃過此劫,廠公也已經和倭人、韃靼,還有緬甸王以及西域潘邦歃血爲盟,羣而攻之,瓜分大明,爲了掃除潛在可能壞了廠公大事的武林各派,能用則用,不能用務必剷除殆盡,以除後患,中原武林助戚繼光抗擊倭寇就是前車之鑑,不可輕視。”
絕情又問道:“端王既然有心染指武林大會,爲何還不露面?”
假劍魔道:“端王想做皇帝不假,改朝換代他是不會做的,和廠公有了分歧,端王也盼着廠公和天魔教能夠得手,那樣嘉靖皇帝后繼無人,他就會和徐階聯手,有非常大的機會成爲九五之尊,端王清楚自己沒有實權,所以也想控制武林爲他所用,纔能有和徐階聯盟的資本,現在的端王也在等裕王消息。”
冷心奇道:“這麼說來,長風鏢局送鏢成功和武林大會舉辦成敗無關緊要呀?”
假劍魔獰笑道:“這一切都是廠公放的迷霧,分散徐階他們注意,裕王同樣是在八月十五迎取海外仙草天露根,把羣雄聚集在此,也可以避免中原的高手去救裕王,天魔教必定成功,同時還能把不聽命廠公的各派一網打盡,我估計端王很快就要出現,朝廷派的人也快到了,廠公也即將到來,那時候全聽廠公做主。”絕情等人連連點頭。
山莊外此刻熱鬧非凡,有些門派中的女弟子和一些好事之人自願給天外樓的廚子幫忙,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做好鮮香味美的葷素飯菜,按着門派順序,有條不紊全部吃上,各大門派掌門幫主坐在涼亭下交談,議論長風鏢局現在何處?武林大會接下來該怎麼辦?
佔鰲塔上唐天峰等人對大會上發生的一幕看的明白,也知道長風鏢局按計劃就在靈隱寺僧衆裡面等明月消息,可眼下明月恢復進展不大,短時間不會成功。
眼看到了下午,場上羣雄略顯急躁,程滄海道:“大哥,如果月公子到亥時前還不能完全醒了,那就沒辦法參加武林大會,就讓我扮成他的模樣,冒名頂替前去,先解燃眉之急。”
唐天峰猶豫不定道:“雖然有花無塵提前做好的面具,可你沒有學過易容術,其它地方難免露出破綻,若是被人識破,弄巧成拙,更是麻煩。”
程滄海道:“慧心禪師爭取時間到夜裡亥時,趁着夜色去到大會現場,小心行事,應該不會出現意外的,咱們瞻前顧後也不是辦法。”
梅如血笑道:“風兒如此謹慎,倒是錯看你了,原以爲你和爲父一樣放蕩不羈,大大咧咧,滄海說的不錯,萬不得已只能如此。”
唐天峰苦笑一聲,如今事態嚴重,一舉一動都關乎大局,更何況是讓程滄海孤身涉險,難免多了幾分心思,若換做自己,我行我素,又有何妨?實在想不出更好辦法,只能同意。
張聆雨道:“程姐姐,你代月公子參加武林大會,離東廠那些人遠些纔是,還有場上全是高手,千萬小心。”
程滄海笑道:“武林大會上人才濟濟,高手如雲,我的微末武功雖然不足一提,但是要全身而退,誰又能追的上我?”
唐天峰一想也是,張聆雨早拍手叫道:“對了,程姐姐輕功天下無雙,無人可及,情況不對,大不了一走了之。”
梅如血不知怎麼回事,問道:“相傳峨眉派有一種失傳的輕功很是了得,程姑娘難道學會了她們的‘鬼影迷蹤步’不成?”
程滄海一笑,唐天峰道:“父親到時候就知道了。”
轉眼臨近傍晚,因爲是中秋佳節,天外樓主梅子雨還備好大量月餅,源源不斷送來鮮美鱸魚,命廚子做成“蓴菜鱸魚羹”,鮮香撲鼻,是天外樓招牌名菜,羣雄食慾大開,羣雄不分男女老少無不叫“好”。
佔鰲塔上幾人也被魚湯味道引得脣齒生津,梅如血吞嚥着口水道:“這道羹湯是地地道道梅家做法,老夫多少年沒有聞過它的味道了。”
唐天峰忙道:“父親受過的苦,孩兒以後都會給你補償回來,暫且忍耐,等大會完畢,子雨老伯會爲父親做最好的蓴菜鱸魚羹。”
梅如血搖搖頭道:“能不能吃上蓴菜鱸魚倒是其次,只是勾起爲父對往日梅家興盛時期的回憶罷了。”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感慨夾雜怨恨,又道:“這一切都拜唐曉風所賜,也是爲父遇人不淑,錯把財狼當知音,以至於現在絕劍山莊成了虎狼之窩。”不禁潸然淚下。
唐天峰也是百感交集,岔開話題道:“清者自清,武林會還梅家公道,梅家大仇必報,蓴菜鱸魚也是要吃的。”
程滄海接着道:“滄海在海外食魚長大的,若論鮮美來說,這鱸魚不次於其它任何魚類,等此事一了,咱們當叨擾天外樓主幾日,好好品嚐一番。”
張聆雨問道:“在李家村,先生教過一首詩,是范仲淹的《江上漁者》,說的就是鱸魚。”說着背誦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
唐天峰道:“愛鱸魚者大有人在,最出名的莫過於西晉的張翰張季鷹了,他曾被任命爲齊王的東曹掾一職,在洛陽見到秋風吹起,於是思念起吳地的菰菜羹和鱸魚膾,便說:‘人生貴在順遂自己的意願,怎麼能爲了求得名聲和爵位而羈留在家鄉數千裡之外當官!’於是駕起車子回去了,這就是有名的‘蓴鱸之思’典故,纔有了辛棄疾的‘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的千古名句。”
程滄海嘆道:“看似想念家鄉的美味辭官而去,實則看淡浮華,不願被紅塵所累,歸隱田園,可以淡泊寧靜,優哉遊哉,滄海好生羨慕。”
梅如血卻道:“凡事一分爲二,張翰既然做的高官,本該爲百姓着想,做番事業,也好青史留名,卻只爲了自己能夠悠閒,算不得好男兒。”
唐天峰笑道:“不久之後,齊王司馬冏兵敗,張翰因爲辭官得免於難,世人才明白他的棄官不做真是大智慧,都認爲他看的透徹,張翰不願意爲了名利去束縛自己,有人問他說,‘您可以一時生活很快樂,難道你沒想過百年之後的名聲怎樣嗎?’張翰回答說:‘給我百年之後的名聲還不如現在給我一杯酒。’,後人才認爲他的曠達很難得。”
梅如血連連搖頭,張聆雨忽然指着窗外道:“月亮上來了,好大好圓的月亮。”
幾人紛紛擡頭望去,一輪滿月掛在空中,淡黃色的月光灑滿江面,江邊的羣雄也安靜許多,似乎被這月光吸引,也許是“每逢佳節倍思親”,想起了家裡的親人。
張聆雨道:“小時不識月,呼做白玉盤,又疑瑤臺鏡,掛在青雲端。”唸完後問程滄海道:“程姐姐,月亮裡面真的有嫦娥嗎?真的有廣寒宮嗎?”
程滄海笑到:“這個我真不知道,你問你唐大哥吧。”
唐天峰道:“相傳嫦娥偷吃仙藥後在月宮做了廣寒仙子,但她千秋萬載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廣寒宮,其中滋味有誰知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想她早知如此,應該寧願在人間變做鴛鴦也不想寂寞的一個人做神仙的。”
程滄海點點頭道:“的確如此,‘只羨鴛鴦不羨仙’嘛。”
梅如血道:“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天下不如意的十有八九,今年中秋佳節爲夫能和風兒團聚,就是平生大樂。”
唐天峰連忙道:“是啊,能和父親相聚,是孩兒平生大願。”望着江邊羣雄又嘆口氣道:“本是闔家團聚的大好佳節,馬上召開的武林大會不知會有多少人因此流血,甚至命喪此地,爲什麼非要召開武林大會?非的要人廝殺呢?”
梅如血道:“江湖行走,本來就是刀頭舔血,是生是死非武林大會之過,練武之人誰不想武林爲尊,名利是所有人都逃不過的,如果沒有名利之爭,又有誰還會去苦練武藝?創出各種絕技?都和常人無異。”
程滄海忙道:“那豈不是更好?”
梅如血又道:“豈止武林,天下一樣通此理,沒有名利激發,就沒有前進的動力,或許都還在茹毛飲血,住山洞,穿皮衣,就算我們樂意,那些番邦異族怕是不會放過我們,那樣子真的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以爭名利也未必是壞事,現在中原武林各派分庭抗禮,誰也不服誰,若能出現一個真正可以統領武林的大英雄,不要說小小東瀛天魔教,四海之內哪還有敢興風作浪、胡作非爲的魔教邪派的歹人出來?江湖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何樂而不爲?”
張聆雨拍手道:“老伯說的極是,大丈夫理應如此。”
唐天峰和程滄海無言以對,半晌,唐天峰望着塔下月光中的羣雄道:“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但願武林大會能平安選出盟主,希望不要武力相爭,大開殺戮。”
程滄海忙道:“大哥放心,以我所看,此次武林大會各派並沒有出現爭搶的跡象,多數門派都以禮相待,料想是徐大人早有安排,張大人練習過各大掌門,不可相互殘殺,做出損害中原武林實力的事情,估計各派就算有心爭奪,也不敢公開違抗朝廷內閣大人的意思,所以,現在只需要提防馮隱下毒即可。”
唐天峰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