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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能侃,這名人的消息也傳得快,小漢奸吳應熊大鬧吏部大堂、鬧出了一個乾爹的消息,不到兩個時辰就傳遍內外九城,而北京城裡的兩大當權者康熙和鰲拜的書案上,更是早已經擺上了小漢奸進到吏部前後經過的詳細報告。而兩個當事人靖海將軍施琅(注1)和吏部尚書濟世,則分別被各自的上級叫到面前,詢問小漢奸乾爹的詳細情況。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就說小漢奸吳應熊‘抱病在牀’的伯父鰲拜吧,躲了一天的鰲拜在剛入黑不久的時候就接到了消息,鰲拜對吳應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乾爹也很感興趣,忙把智囊班布爾善叫來詢問,無奈班布爾善也不熟悉這姚啓聖的身世,鰲拜只好又把濟世提溜到書房裡,詢問他姚啓聖的情況。
濟世剛落座,鰲拜就開門見山的問道:“濟世,據老夫所知,吳應熊突然冒出來那個乾爹姚啓聖,是你親筆調他入京述職的。可他一個從八品的芝麻綠豆官酗酒瀆職,省裡的道臺、府臺都可以處理他的升降平調,你爲什麼還要千里迢迢把他調進京?親自處理這種小事?”鰲拜想想補充一句,“難道說,這個姚啓聖不簡單,有特別的來頭?”
“相爺所料極是,但有一點,那個姚啓聖何止是不簡單,簡直是不同凡響啊。”濟世長嘆一聲,解釋道:“別人當官是越當越大,這個姚啓聖卻是越當越小,早在順治年間,他就已經是福建總督,因爲暗中資助鄭成功收臺,被貶爲了藩司,戴罪任職;後來他因爲屢屢和上司爭吵,又被貶爲道臺;再然後是跨省越權辦案,又被貶爲知縣;再然後就連我都不知道什麼原因,又被貶爲從八品的芝麻官發往漠河軍中效力!年前,他又因爲酗酒瀆職要被裁撤,恰好報上來的官文被我看到,我就把他調進京來了。”
“暗中資助反賊鄭成功收臺?這可是殺頭抄家的死罪?他竟然能只是降級?”班布爾善驚訝的問道。濟世又是一聲長嘆,“這個老叫花子毒着呢,物證全部被他毀滅,人證滅口,就連秘密向朝廷舉報他的下屬官員,都在家中不明不白的自縊身亡,查無實據,也就殺不了他。爲此,先皇還暗下密旨給吏部,讓這個姚啓聖終此一生品級只能降,不許升!”
“原來如此。”班布爾善點頭,已經明白了姚啓聖淪落至此的原因。濟世又總結道:“相爺明鑑,這個姚啓聖雖然性格桀驁不馴,憤世嫉俗,但他確實才華出衆,足智多謀,小人把他調進京來,就是想讓他到鰲相爺你手下,爲相爺效力。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先皇順治曾經下旨讓姚啓聖終身不得升遷,光憑這點,相爺你就可以放心的用他。”
“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鰲拜拍腿頓足的懊悔道:“濟世啊,有這樣的大才被你調進京來,你爲什麼不提前告訴老夫一聲?老夫也好給他接風洗塵啊。現在好了,便宜吳三桂和吳應熊了。”而班布爾善更是暗叫可惜——濟世其實是班布爾善一夥的人,調姚啓聖進京任用,主要是爲他班布爾善效力啊。
“相爺,下官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濟世哭喪着臉說道:“誰曾想到今天姚啓聖進京,下官恰好不在衙門,又被康熙的那邊的任鼎航一鬧,那個吳應熊就認出了姚啓聖是他乾爹。”
“姚啓聖真是他乾爹嗎?”班布爾善捻着鬍鬚,心說如果這姚啓聖真是吳應熊的乾爹,那自然無話可說,但如果不是,那吳應熊的心機和機變就太可怕了。這時候,鰲拜也嘆氣道:“算了,大概這就是漢人常說的緣分吧,等軍餉的事一了,老夫再接見那姚啓聖,看他可願改換門庭到老夫麾下效力。記清楚了,這幾天你們不要接見那吳應熊,更不要去見他,免得他拿軍餉的事情來讓我們爲難。”
與此同時的養心殿裡,弄清了姚啓聖那些‘光輝’的降職之路後,康熙也在捶胸頓足的懊悔放跑了一個人才,而大殿中的靖海將軍施琅則向康熙抱拳辯白道:“萬歲,臣當年確實是那姚啓聖門下學子,那姚啓聖將臣逐出師門之後,微臣與他已經恩斷義絕,從此再無往來。所以那吳應熊是否拜姚啓聖爲父,臣下不知情,望萬歲明鑑。”
“施愛卿,吳應熊是強認姚啓聖爲父,這點朕非常清楚。所以,你不用怕被姚啓聖和吳應熊牽連。”康熙眨動着精光四射的眼睛,陰陰的說道:“愛卿,朕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明天晚上,你以學生之禮去請姚啓聖,請他到你家裡赴宴。到時候,朕會帶着人去你家,設法說服那姚啓聖舍吳應熊而歸依朕。”康熙想想,也是象鰲拜那麼補充道:“吳應熊身邊還有一個皇甫保柱,你想想辦法,儘可能把他也請到你家赴宴。”
“臣遵旨。”施琅嗑頭道,心說皇帝要挖吳應熊的牆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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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與此同時,石虎衚衕吳應熊祖宅的書房中,正在被康、鰲算計着的姚啓聖半躺在太師椅上,敲起二郎腿搖晃着,大模大樣的向跪在面前的吳遠明說道:“小漢奸,既然你真心實意的拜老叫花子爲父,老叫花子也被你憋得答應了,沒辦法,老叫花子我就吃些虧上點當,馬馬虎虎認下你這個兒子吧。”
“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三拜。”吳遠明大喜過望,按規矩必恭必敬的給姚啓聖磕了三個響頭,行父子之禮,而姚啓聖這次沒有再拒絕,坦然受了吳遠明的禮,淡淡道:“孩兒起來吧。”待吳遠明站起身體來時,姚啓聖又說道:“小漢奸,老叫花子只是答應了收你爲子,你希望老叫花子出山輔助你,這點老叫花子可沒答應。你是否值得老叫花子輔佐,這點老叫花子還要觀察觀察。”
“這是當然,孩兒一定不辜負義父的期望,讓義父老有所依,老有所靠。”吳遠明滿臉堆笑的說道,那輕浮自信的模樣,讓姚啓聖心中一陣搖頭。這時候,吳壽和吳喜已經分別把給姚啓聖的新衣服和福建家鄉菜安排好,吳遠明忙親自侍侯姚啓聖換上新衣服,又把姚啓聖讓到酒桌上,親自把盞爲姚啓聖斟酒,站着侍侯姚啓聖用膳,姚啓聖倒也領情。
待姚啓聖酒足飯飽後,吳遠明看到姚啓聖因爲吃到久違的家鄉菜而露出滿意模樣,乘機求教道:“義父,眼下孩兒有一件事想請義父指點,義父能否給孩兒出個主意?”姚啓聖接過吳遠明遞過來的牙籤,剔着牙反問道:“你們吳家和朝廷之間,翻來覆去也就是軍餉和裁軍這兩件事,到底是那一件啊?”
“義父料事如神,孩兒佩服。”吳遠明先拍一句馬屁,這纔將親老爸吳三桂威逼朝廷加餉、康鰲聯手準備威逼吳三桂裁軍的手段、自己奔波於鰲拜親信之間一無所獲等事說了一遍,最後吳遠明愁眉苦臉的說道:“義父,不是孩兒誇口,只要能和鰲拜一派搭上線,孩兒離間也好,收買賄賂也好,總有辦法把他們拖下水,讓他們站到孩兒一邊。可是鰲拜已經鐵了心不在正月十五朝會前見我,同時鰲拜的重要親信也受鰲拜指使,個個都在躲着我,孩兒實在沒辦法找不到一個切入口,所以想請義父替孩兒拿一個主意。”
“你找錯人了。”姚啓聖剔着牙,淡淡說道:“老叫花子這些年一直在漠河喝西北風,對京城官場的情況一無所知,你想讓老叫花子給你出主意打入鰲拜的派系,那不是求道於盲嗎?”
“孩兒知道,但孩兒這裡有一些收集來的情報,可以給義父提供參考。”吳遠明將吳三桂情報網整理的六本帳簿取出,雙手遞與姚啓聖,姚啓聖單手接過,擺手道:“你去吃飯吧,老叫花子仔細看看,就算不能給你出主意,也能瞭解一點這北京的官場。”
“是,孩兒遵命。”吳遠明爲了表達對姚啓聖的尊敬,倒也真拉得下臉皮,竟然就着姚啓聖吃剩下的殘羹剩菜吃飯,就連熱都不熱一下。而姚啓聖則在蠟燭下翻閱那幾本帳簿,不是閉目沉思,偶爾還能聽到他輕念帳簿上的記錄,“穆裡瑪,鰲拜之弟……因上調入京時間不長……收受銀兩基本上存入聚豐銀號。訥莫,鰲拜義子……貪婪吝嗇……十五萬兩分別存入聚豐、寶祥兩家銀號。濟世……道臺實缺……收受銀一萬五千兩存入聚……。”
唸叨了許久,姚啓聖突然抓起專門記錄京城鉅商富賈那本帳簿,迅速翻到其中一頁,只看了幾眼,姚啓聖猥瑣乾瘦的老臉上便露出了陰狠刁毒的笑容。吳遠明察言觀色,馬上猜到出名刁毒的乾爹姚啓聖已經有了主意,大喜下連飯碗都沒有放下就衝上前去,連聲問道:“義父,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給孩兒指點的?”
姚啓聖放下攤開的帳簿,瞟一眼吳遠明,順手接過吳遠明的手中的飯碗,淡淡問道:“這是什麼?”吳遠明一頭的霧水,答道:“吃飯的碗。”姚啓聖陰狠一笑,慢慢將手鬆開,飯碗立即掉在地上,“眶當”一聲摔得粉碎,碗中的飯粒撒得滿地都是。
“好了,這就是給你的指點。”姚啓聖打着呵欠站起來,向同在書房中的吳祿和吳壽說道:“老叫花子累了,帶老叫花子去睡覺吧。”說罷,姚啓聖起身就走。而吳遠明則呆呆看着那摔得粉碎飯碗**,姚啓聖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吳遠明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抓起姚啓聖攤開那個帳簿,只看了一眼吳遠明就欣喜若狂的大叫道:“義父,孩兒明白了,明白了!多謝義父指點!哇哈哈哈哈,打翻狗食碗,叫他吃不成!妙計,果然妙計!”
“奶奶的,這小漢奸悟性還真高,這麼快就悟出來了。”姚啓聖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在心中暗罵道。而吳遠明則大叫道:“吳祿,吳壽,服侍我乾爹入睡後,馬上把皇甫將軍請到這裡,還有你們的兄弟和父親一起叫來,我有事要吩咐。”
“不愧是吳遠明的乾爹啊,果然夠毒。鰲拜啊鰲拜,這次不用我去找你,你也乖乖得來找我了。”吳遠明揮舞着帳簿,笑得是嘴都合不攏了。帳簿上,前四個字赫然是——聚豐銀號!
注1:因爲父親與兄弟被鄭成功殺死,施琅在康熙三年就已經投降清朝,被封爲靖海侯、福建水師提督,三藩之亂平息前一直閒居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