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八年八月十六巳時二刻,押着顧炎武等人的清軍船隊比預計的時間提前抵達高郵,和吳遠明不共戴天的犟驢子剛剛下船,就衝迎在碼頭上的伍次友和李雨良大吼道:“伍先生,師叔,吳應熊那個狗雜種的祖墳在那裡?我要去他家祖墳頭上拉上三泡屎!撒上三泡尿,給師傅、魏大哥、穆二哥和狼兄弟報仇!還有,給伍先生的舌頭報仇!”
“犟驢子,說話不要這麼粗俗骯髒。”李雨良皺起眉頭,對犟驢子的言語大爲不滿。伍次友卻擺手制止李雨良進一步責備犟驢子,以手指在李雨良掌心寫道:“犟驢子兄弟直人直語,我喜歡。再說這裡是官用碼頭,沒有閒雜無關的人,說說也沒什麼。”
李雨良對伍次友是百分百的盲目言聽計從,雖然心中仍然是極爲不滿,但還是沒再說什麼。犟驢子對李雨良這個美麗嚴肅的師叔一向也只是面服心不服,馬上又大咧咧的對伍次友說道:“伍先生,聽說你找到一個神醫能治好你的舌頭?真是那樣的話就太好了,蘇麻姑姑可還在北京城等着你呢。”說着,犟驢子又看一眼李雨良,見李雨良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身體卻在輕輕顫抖,犟驢子心中不由一陣大快,心說叫你這臭**擺師叔架子,你還真以爲伍先生喜歡你啊?
“犟驢子,先把朝廷要犯押到高郵大牢嚴加看管,有什麼話到驛館再說,一會我們就去吳應熊家的祖墳那裡。關於吳應熊家的祖墳,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自從舌頭被姚啓聖挑斷以後,伍次友基本上都隨身帶着毛筆,用毛筆蘸着水在船幫上寫下文字告訴犟驢子,犟驢子大喜問道:“什麼好消息?伍先生請快說,我這人性子急,實在忍不住了。”
“伍先生,請快說啊。”在犟驢子的再三催促下,伍次友拗不過犟驢子,又見周圍全是犟驢子帶來的人,便將康熙派南懷仁炮擊吳三桂家祖墳風水的事告訴了犟驢子。這下子犟驢子的嘴巴幾乎完全笑歪,鼓掌大笑道:“好,好,紅衣大炮轟爛吳應熊家那爛祖墳,讓他全家死光光,滿門抄斬,滅門九族!至於他家的女人……雖然吳應熊的老孃肯定要老點,但我不會介意的,哇哈哈哈哈哈……!”
“犟驢子——!”李雨良見犟驢子越說越不象話,忍不住拖長了聲音喝道。但自從胡宮山死後,犟驢子已經根本不把李雨良放在眼裡,笑得益發猖狂,李雨良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轉向同樣微笑不止的伍次友說道:“伍先生,本來朝廷大事我不應該插嘴,吳應熊雖然做惡多端,但禍不及祖宗,而且他已經死了,人死帳消,我們還向他的祖墳下手,這未免……未免太卑鄙了。我們這麼做,和吳應熊那個狗賊有什麼兩樣?”
“臭**,我看你是想說我越來越卑鄙吧?從到江湖上以來,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伍次友心中暗怒,臉上卻不動聲色。犟驢子更不會理會李雨良,一把拉起文質彬彬微笑的伍次友,“伍先生,我們走,先把這幾個欽犯押到死牢去。”說着,犟驢子拉起伍次友就走,扔下李雨良在原地發呆。
“如果是吳應熊,他應該不會這麼做,沐王府的人和他家勢同水火,他照樣放了沐神保兄妹……還和他們做了朋友。”迎着清涼的河風,迷茫的李雨良不知不覺想起那個騙得她寬衣解帶的吳應熊,但李雨良很快警覺心道:“我怎麼又想起他了?他和我是仇人,我的父母慘死,和他父親也大有關係!”想到這裡,李雨良趕緊搖搖頭讓自己從迷惑中擺脫過來,快步追向伍次友和犟驢子他們……
……
“吳公子,顧炎武那些欽犯已經被押進死囚牢了。”任維初必恭必敬的向吳遠明稟報道:“那個啞巴書生出主意,讓帶隊的御前侍衛大人把牢裡的牢頭和差役全趕了出來,換成他帶來的軍隊看押。不過這樣也好,下官不用插手看管欽犯,可以放心和公子漢留鎮了。”
“很好,顧炎武那些反賊和我們吳家也是誓不兩立,這我也放心了。”吳遠明嘴上說着,心裡卻在盤算營救顧炎武等人可能。忽然,吳遠明眼睛一亮說道:“任大人,既然是御前侍衛親自押送反賊至此,那些反賊也是我們平西王府的死對頭,我身爲平西王親侄,也應該犒勞他們一番纔對。我拿些銀子出來,你安排人買些高郵本地小菜送到牢裡,犒勞那些看守欽犯的軍隊。”
“不用公子破費了。”任維初滿臉堆笑的說道:“那個啞巴伍先生已經再三交代了,看守欽犯的軍隊飲食一律用他們自己採購的肉蔬蛋禽烹調,除此之外不許吃任何飯菜,就連他們喝的水,都是他們自己從高郵湖裡挑來的——因爲水井裡容易被反賊下毒。”
“媽的!這不是擺明不相信我們嗎?”吳遠明臉上佯怒,心中卻在發愁——伍次友這個鐵桿漢奸思謀周全,防備滴水不漏,看來在高郵營救顧炎武他們已經不可能了。任維初其實也有些惱怒伍次友的所作所爲,也是跟着吳遠明罵了起來,情緒甚是不滿。吳遠明乘機說道:“既然那些京裡來的京官不相信我們,本公子也不想去見他們,咱們平西王府的西選官也不用虛他們京官,咱們一會也不和他們同路了,便衣出行多帶從人,跟着他們到雙留鎮我家祖墳上,看他們準備搞什麼名堂。”
“全憑公子吩咐,下官這就去安排。”任維初滿口答應。其實任維初此舉也是無可奈何,因爲哭廟案的緣故,他在官場文林的名聲已經臭遍大街,伍次友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爲了他的名聲着想,自然不願與任維初同行,並沒有要求任維初和他們一起去漢留鎮。所以吳遠明提出便衣出行,卻正合了任維初的意。不一刻,任維初換好便衣,帶上十個心腹僕人和吳遠明、以及吳遠明帶來的兩個老兵趕往漢留鎮。
……
與此同時的高郵驛館中,犟驢子和南懷仁已經在驛館裡見了面,兩人在皇宮裡時就已經是老相識,在此地見面自然是不勝歡喜——連客套都省了,犟驢子直接向南懷仁大叫道:“洋大人,聽說你要去炮打吳三桂那狗賊的祖墳,我和那個狗賊的兒子不共戴天,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咱們快走,我要親自打幾炮!”
“NO,NO,犟驢子大人,不用急,我們的隊伍還在搬運炮彈和火藥,要等他們裝好我們再走。”南懷仁指着正在忙碌着搬運炮彈、火藥的軍隊笑道。又向那些正在將紅衣大炮套上馬車的士兵命令道:“皇上讓我們只打九炮,裝九顆炮彈就行了,裝多了也沒用,還要花力氣拉回來。”
“怎麼沒用?多裝幾顆炮彈,老子要向吳應熊那狗賊的祖墳多打幾炮過過手癮。”犟驢子搓着手,粗俗的大叫道。他旁邊的伍次友連連點頭,對此大爲贊同,惟有李雨良面帶不屑,對此舉大爲不滿。南懷仁則微笑道:“犟驢子大人誤會了,皇上不是讓我們直接轟吳三桂的祖墳,而是向吳三桂祖墳背後的山峰轟上幾炮——用你們東方人的話來說,那叫打壞風水,截斷什麼脈……。”
南懷仁和犟驢子等人親密交談正歡,卻不知道遠處朱方旦居住的房間裡李雄飛和鄭莘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因爲昨天藥包式發射藥丟了兩包,清軍雖未多考慮原因,卻已經加強了對火藥、炮彈和紅衣大炮的看管,使得他們直到現在都沒找到機會調換炮彈,現在南懷仁帶來的五百清兵傾巢出動,將驛館大院中站得滿滿當當的,他們就更沒機會下手了。而色迷心竅的朱方旦爲了鄭雪的香吻,還在不斷催促道:“快啊,你們不是要我掩護你們調換炮彈嗎?再不動手就晚了,你們要我怎麼掩護,快說啊?”
“拉炮彈的馬車旁邊全是人,找不到機會啊。”李雄飛擦着頭上的汗水說道。朱方旦摸摸下巴問道:“這麼說,你們是隻要把炮彈扔到馬車上就行了?如果只是這樣的,那很容易啊?”
“那附近全是洋鬼子和韃子,怎麼把炮彈放上車?”鄭莘沒好氣的問這個色狼神醫道。色狼神醫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容易,容易,實在太容易了。”鄭莘那裡肯信,小嘴一撇不屑道:“說得容易,那你把炮彈放到馬車上啊?如果你能把炮彈放到馬車上,不用等我姐姐,我現在就可以親你一下。”
“姑娘,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噢。”朱方旦歡叫一聲,一把抗起放在桌上的加料炮彈,推門大搖大擺的直接出去。李雄飛、鄭莘和另一個老兵都嚇了一跳,忙湊到門縫上偷看情況,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是——只見那朱方旦抗着炮彈繞到清軍搬運炮彈火藥的路上,又直接走到拉炮彈的馬車旁,當着南懷仁和犟驢子等人將那顆加料炮彈直接扔到馬車上,搓着手向伍次友和李雨良笑道:“伍先生,這顆炮彈算我幫你搬的,給你報舌筋被挑之仇。雲娘姑娘,你看多體貼你家伍先生,你答應我的事,可千萬別忘記啊。”
“朱先生——!”李雨良臉上有些發紅,向朱方旦呵斥道:“朱先生,你有時間做這些無聊事,不如多想想辦法給伍先生治傷,讓他快些痊癒。”伍次友則向朱方旦拱手一笑,表示感謝。這時候,南懷仁見炮彈和火藥都已經裝好,便吩咐道:“可以了,裝多了不好搬運。我們快出發吧,晚上還要趕回高郵城住宿,明天我還要趕往北京。”
“既然洋大人說好了,那就好了吧,洋大人,伍先生,咱們快走。”犟驢子見炮彈已經裝上二十來顆,已經足夠他過癮,便拉着南懷仁和伍次友要上路。李雨良搖頭說道:“我不去了,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本已準備溜回房間找鄭莘索要香吻的朱方旦聽了,馬上扭過頭來一邊去拉李雨良的手,一邊急不可耐的問道:“雲娘姑娘,你身體那裡不舒服?我給你把脈按摩!”
“滾一邊去,我寧願病死也不要你治。”李雨良紅着臉甩開朱方旦的手,低下頭對伍次友說道:“伍先生,這次有犟驢子保護你,我就不去了,我實在有些不舒服。”伍次友瞟一眼李雨良,心中冷笑着點點頭,同意了李雨良的要求。李雨良再不說話,回頭默默的走回她的房間。
片刻後,南懷仁留下一半兵力看守剩餘的火藥和炮彈,與犟驢子、伍次友等人押着紅衣大炮趕往漢留鎮。他們前腳剛走,朱方旦看看左右無人,便迫不及待的溜回房間,剛進門就向鄭莘低聲叫道:“姑娘,我已經把那顆炮彈放到馬車上了,你答應親我一下,快!快!”說着,朱方旦將臉湊到鄭莘面前,期待鄭莘的熱吻。鄭莘紅着臉退後一步,朱方旦則又逼近一步,催促道:“姑娘,你說過的,別想反悔。”
“不是我想反悔。”鄭莘苦着臉說道:“主要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如果親了你,我怕他生氣……對了!”鄭莘忽然一拍大腿說道:“對了,一會你和我們到船上去,我叫代妍姐姐親你兩下,她和我差不多漂亮又沒定親,正在招上門女婿,你如果和她勾搭上了,說不定有機會把她娶到手。”
“姑娘,你好象在耍賴哎,現在說話就不算話,你的話我還能信嗎?如果你還是騙我,那我怎麼辦?”朱方旦對鄭莘的信用深表懷疑。鄭莘很委屈的說道:“我騙你幹什麼?一會你和我們上了船,如果你覺得代妍姐姐沒我漂亮,或者她不願意親你,只要吳大哥同意,那我就……就讓你……。”
“好了,你們就不要爭了,既然炮彈已經放到了馬車上,乘着現在沒有人,我們趕快跟去漢留鎮接應吳大哥吧。”李雄飛擺手制止鄭莘和朱方旦的爭執。朱方旦稍一思索說道:“不行,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漢留鎮,一會我要看看那個代妍姑娘究竟有沒有你們說的漂亮,如果她不能讓我滿意,小姑娘你答應我的東西,可一定要做到。”
朱方旦醫術精湛名滿天下,不光是吳遠明對他仰慕已久,就連遠在雲南的吳三桂也曾嘆息過不能收此人到麾下效力而十分遺憾,所以朱方旦提出和李雄飛等人同路李雄飛自然是求之應得,毫不猶豫的便點頭答應。僅有鄭莘討厭朱方旦那雙色咪咪的綠豆眼,又鐵了心要賴帳所以堅決反對,但李雄飛和朱方旦可不管這麼多,出門僱了兩輛馬車就趕往漢留鎮。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們剛從房門裡出來時,留在驛站裡的李雨良因爲忽然想起裝病尋朱方旦醫治的鄭莘,擔心鄭莘被朱方旦這色狼神醫非禮的李雨良便到朱方旦房中來探望情況,正巧看見李雄飛、鄭莘和朱方旦一夥人拉拉扯扯、鬼鬼祟祟的出門,李雨良心知有異,忙悄悄跟着他們出門,並偷聽到了他們僱車去漢留鎮時與馬車伕的談話……
“這些人去漢留鎮幹什麼?朱方旦爲什麼揹着我和他們一塊去?那個小姑娘,也不象有重病在身的人啊?”看着李雄飛等人僱傭的兩輛馬車離去的背影,李雨良心中越想越是疑惑,“難道說,他們是故意裝病接近朱方旦,另有圖謀?”想到這裡,李雨良怕李雄飛等人針對的目標是伍次友,再不敢遲疑,忙也僱了一輛馬車跟着趕往漢留鎮……
就這樣,吳遠明和任維初一路,伍次友、犟驢子和南懷仁一路,李雄飛、鄭莘和朱方旦一路,李雨良單獨一路,這幫各懷鬼胎的卑劣小人和俠女英雄分成四路趕往漢留鎮,目標全都指向吳三桂在高郵漢留鎮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