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莘,敵人快上來了,快走……你在楞什麼?”鄭雪看出她妹妹的神色古怪,但因爲夜色陰暗鄭雪只看到鄭莘手中那金牌的大致模樣,並沒有看清金牌上的字和花紋,便向她妹妹問道:“怎麼了?那塊金牌上面有什麼?莘莘,回答姐姐!”
直到鄭雪再三催問,鄭莘才反應過來,飛快將金牌塞進自己懷裡揣好,向鄭雪勉強笑道:“姐姐,沒什麼,這塊金牌上面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塊金牌有點重,一定還值錢。”說到這,鄭莘向幾乎嚇昏過去的吳遠明腰間狠狠一掌,罵道:“臭淫賊,原來你身上有這麼值錢的東西,捨不得拿出來就算了,竟然還讓我冒險去殺土豪惡霸搶銀子!哼,小氣鬼!你的金子歸我了!”
吳遠明被鄭莘的話說得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被小丫頭的話嚇得差點掉了魂,趕緊去拉小丫頭的手說道:“莘莘,那東西對我很重要,快還我。”鄭莘一言不發,只是向吳遠明冷冷一笑,讓她本就漂亮的小臉更加迷人,可就是這有如海棠怒放的笑容,卻讓吳遠明渾身寒毛直豎——要知道,只要鄭莘大喊一聲,來參加殺龜大會的江湖羣豪殺不了吳三桂那隻遠在雲南老烏龜,殺吳遠明這隻近在現場的小烏龜卻是輕而易舉啊。
乘吳遠明膽戰心驚的時候,鄭莘甩開吳遠明的手,低聲冷笑道:“今後乖乖聽我的話,否則……哼哼。”吳遠明無奈,好在鄭莘也沒當衆拆穿吳遠明的小烏龜身份,所以吳遠明只得點頭哈腰的低聲道:“是是,明白,我的小仙女,以後我全聽你的。”
吳遠明的話還沒說完,左手拉着他撤退的劉大麻子已經和圍上來的七、八個敵人交上了手,這幾個敵人武藝都還不錯,劉大麻子雖然得自百勝刀王真傳,卻因爲要分心保護吳遠明,一時難以克敵制勝。旁邊鄭雪也被幾個已經投靠了朝廷的江湖人物纏住,鄭莘見姐姐危險,便也提起短劍衝了過去,與她姐姐並肩禦敵。遠處的孔四貞等人則一邊往這邊跑,一邊揮手大喊,“拖住那幾個人,抓住那個拿火槍的,賞千金!”
“誰抓住那兩個女的,賞給誰頭夜!”孔四貞接着大喊道。金錢美女引誘下,包圍吳遠明等人的那些已經被清廷收買的江湖敗類士氣大振,攻伐之間更是悍勇急迫,而那邊的清軍騎兵已經和來不及逃走的江湖人物交上了手,情勢更加危急萬分。但就在這時候,開始那幫一直兩不相幫的神秘人交頭接耳一番後,爲首那人突發一聲喊,那幫人全都挺刀衝上,替劉大麻子接住圍攻吳遠明的那幫江湖敗類。
“喲……殺!架!殺!”這夥子神秘人武藝頗是不俗,且極爲擅長配合作戰,三個人爲一組兩個人只管挺刀招架,讓一個人只管進攻而勿須擔心自己的安全,待負責進攻那人擊傷敵人時,負責防禦那兩人便會根據負責進攻那人呼喊的口號不,選擇繼續防守,或是選擇乘虛而入,左右兩刀取掉敵人性命。配合簡單而默契,只一眨眼間,那夥子人就接連砍倒五六個圍攻劉大麻子的江湖包圍,暫時將吳遠明和劉大麻子從敵人包圍中救出來。
乘敵人被殺退的空隙,那夥神秘人的頭領竄到吳遠明身邊,沒頭沒腦的唸了一句,“計大關應豈子妻?”吳遠明心中一震,趕緊轉向那神秘人首領歡喜的答道:“情多是奈無雄英!”那人也是大喜過望,忙又問了一句,“土灰成骨白家全?”吳遠明又答一句,“青汗照妝紅代一!”說罷,吳遠明往聽得莫名其妙的劉大麻子肩上一拍,指着仍然在與江湖敗類交手鄭家姐妹說道:“劉大哥,能不能幫兄弟把那對姐妹救過來?兄弟求你了。”
“好,沒問題。”劉大麻子是個講義氣沒機心的人,加之吳遠明身邊有這幫神秘人保護,便很爽快的衝過去接應鄭家姐妹,那神秘人首領也派了兩組人過去幫忙。乘劉大麻子離開身邊的時候,那神秘人向吳遠明說道:“在下平西王大將夏國相麾下李雄飛,閣下可是平西王世子的人?”原來吳遠明與李雄飛對答的四句話,倒轉過來便是大才子吳梅村《圓圓曲》中的四句,‘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代紅妝照汗青。’被吳三桂親自選出來做了平西王府人衆在外秘密聯絡的暗號——估計在《圓圓曲》中,吳三桂看得順眼的也就這幾句了。
“李將軍,我就是吳應熊,我姐夫夏將軍身體還好嗎?”吳遠明微笑着反問道。李雄飛是夏國相的心腹愛將,所以知道吳應熊裝死逃出北京的事,驚喜萬分下低聲說道:“末將見過世子!”並納頭便拜,早有準備的吳遠明忙攔住他,低聲道:“李將軍不必多禮,我們一起先殺出重圍再說。記住,不可向外人言明我的身份,也不可暴露你們的身份,我記得你好象是我大姐夫夏國相的表妹夫吧?咱們就以表兄弟相稱。”
“末將遵命。”能和未來的平西王拉近關係,李雄飛喜不自禁,忙將吳遠明的身份向手下低聲傳達,並讓他們不可聲張,那些被李雄飛帶來的吳三桂軍中健卒各自暗暗歡喜不提。這時,劉大麻子已經把鄭家姐妹接應了回來,而大批的清軍騎兵已經在領兵將領的指揮下追向陳近南等人撤離的南面道路,但仍有上百騎被孔四貞的人叫到了這邊,參與對吳遠明等人的追殺,吳遠明不敢遲疑,忙拉起鄭莘的小手,喝道:“表弟,你帶人殿後,想辦法搶馬。劉大哥,你在前面開路,我們往西面撤!”
“交給我了!”劉大麻子大吼一聲,率先衝到前面,一通的快刀亂砍,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李雄飛等人則一邊格擋追兵,一邊簇擁着吳遠明和鄭家姐妹緊跟在劉大麻子身後,吳遠明也不時的開槍殺敵,加上鄭雪的暗器功夫也還不錯,齊心協力下,吳遠明等人很快衝出重圍,逃出槐樹坪的平地跑上矮山。但後面的清軍騎兵卻仗着馬快緊追不捨,北方的矮山丘陵對騎兵幾乎構不成任何妨礙,吳遠明一行剛爬到半山腰時,清軍的騎兵就已經追進了吳遠明火槍的射程內。
“媽的,火槍再多幾支就好了!”吳遠明暗罵一聲,回頭砰砰兩槍,打倒一個衝在前的清軍和一匹戰馬,可上百的清軍騎兵仍然毫無顧忌的衝了上來,頓時將吳遠明的隊伍衝散,如果不是劉大麻子提前出刀砍斷一個清軍騎兵的手臂,吳遠明險些還被那清軍騎兵的彎刀削中面門。李雄飛又帶着幾個人衝過來捨命護住吳遠明,吳遠明這纔沒被清軍的馬蹄踩成肉醬。
混戰中,李雄飛帶來的吳三桂軍中健卒體現出了他們訓練嫺熟的獨特價值,三人一組互爲依託,各自應對面前一百二十度方向的敵人,身後和側面卻完全交給了同伴掩護。而他們腳下的矮山雖然不能阻攔清軍騎兵前進的馬蹄,卻有效的預防了騎兵的衝鋒突兀,使得清軍雖然佔據居高臨下的優勢,卻輸在訓練和經驗不如這羣悍卒,短時間無法奈何他們。
很快的,矮山上便人仰馬翻廝殺聲震天,鮮血與殘臂斷肢不時的飛濺,失去了主人的戰馬滿山亂跑。但吳遠明這邊人數實在太少,雖勝在單兵做戰能力遠高過清軍,卻也在開始有人倒下,被清軍全殲已經只在旦夕。可面對這樣的有利的局面,清軍騎兵那帶隊的管帶仍然感到不滿意,尤其是看到他手下的清軍騎兵遠超過吳遠明一方時,那管帶更是大發雷霆,策馬上前大吼道:“一羣蠢貨,這麼點人也收拾不了?一隊二隊,搶佔山頂向下衝鋒,衝散這羣反賊!”
那管帶的戰術對騎兵來說,本來是完全無可挑剔的,騎兵搶佔山頂居高臨下的衝鋒,對步兵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但是他錯就錯在不該太過靠近戰場,讓一直緊握着一支裝好槍彈火槍的吳遠明有了用武之地,吳遠明看準機會,冒着被清軍騎兵腰刀削去天靈蓋的危險矮身上前兩步,擡手一槍打出,好運氣再一次站在了吳遠明一邊,剛好進入吳遠明火槍射程的那清軍騎兵管帶被子彈打中面門,慘叫一聲便摔下馬去。
“快搶馬!”乘清軍失去指揮出現混亂的一剎那,吳遠明高喊着抓住一個清軍拿着武器砍空了的胳膊,奮力想把他拉下馬,可那清軍士兵的力氣甚大,反將吳遠明的腳提了地,好在鄭雪及時甩出她最後一支飛鏢盯到那清軍面門上,吳遠明才又將那清軍拉下馬,又抓住那匹戰馬的繮繩。不過吳遠明慌張下竟然連馬都騎不上去,鄭雪又衝了過來將吳遠明推上馬鞍,又跳到吳遠明身後坐好,猛踢馬肚子一腳,率先衝殺向南。那邊劉大麻子也搶到了兩匹馬,一匹自用,一匹交給鄭莘,並讓鄭莘緊貼在馬背上,掩護着鄭莘也衝了出去。那邊的李雄飛等人此刻總共也只剩下了六人,也是抓住機會搶得兩匹馬,又付出犧牲兩人的代價殺了出去。但清軍騎兵也不是吃素,只稍一混亂就很快在一個遊擊的指揮下重新組織起來,重新又追向了吳遠明等人。
“駕,駕,駕。”鄭雪的騎術十分精良,即便多帶着一個吳遠明也能使馬匹的速度完全發揮出來,可死死攥住保命火槍的吳遠明暫時脫離危險後,心情稍一平靜,嗅到鄭雪身上的體香便色心又起,故意把身體後靠想再去接觸一下鄭雪身上那曾經被他用臉貼過的部位。不過他的小動作立即被鄭雪發現,鄭雪冷冷道:“你如果再敢對我無禮,我就把你從馬上扔下去!”
吳遠明心頭一震趕緊停止無恥舉動,又好奇的向鄭雪問道:“鄭姑娘,我們倆的關係似乎不怎麼樣啊?爲什麼今天晚上你又幾次救我呢?難道說,你是爲了親手殺我而救我嗎?再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
“我妹妹親口告訴我,她很喜歡你。你如果死了,她會很傷心的。”鄭雪冷冷的答道:“你的仇我一定要報,但我不會殺你,因爲我師傅不允許我這麼做。何況你罪不當死,我會用其他辦法報仇的。”
“咦,還真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吳遠明還真有些佩服這個名如其人、冰冷無比的鄭雪。因爲在吳遠明來世今生的記憶中,凡是漂亮的女人總有那麼一股子傲氣,尤其是還有些身份地位的女人,那更是把蠻不講理當成了習慣——比如鄭莘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個鄭雪就不同了,雖然心高氣傲性格倔強,關鍵時刻卻能替別人着想,簡直就是美女中的稀有動物。
這時候,劉大麻子帶着鄭莘和李雄飛等人也追了上來,劉大麻子大叫道:“吳兄弟,你沒事吧?後面的韃子追得很緊,我們怎麼才能甩掉他們?”吳遠明回頭看看,見清軍騎兵果然在後面緊追不捨,吳遠明回憶河間府地形,又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辨別方向,發現自己們的前方盡是一馬平川的平地,很難擺脫追兵,便命令道:“折向南去唐河,十里屯那邊有座橋,只要我們過了河毀了橋,韃子就追不上我們了。”
“笨蛋,橋有那麼好摧毀嗎?”鄭莘提出問題道。劉大麻子咧嘴笑道:“放心,你的吳大哥神機妙算,早就考慮到有可能被韃子騎兵追趕。今天白天的時候,他已經帶着我們駱馬湖的人在十里屯那座橋底下藏了一百多斤火藥,只要一點火,那座木橋就會變成大炮仗!媽的,買那些火藥花了我們三十兩銀子,真他娘貴!”
“哦,原來是這樣。”鄭莘鬆了口氣,很佩服的看一眼得意洋洋的吳遠明,小嘴裡卻嚷嚷道:“臭淫賊,和我姐姐騎一匹馬老實些,敢碰我姐姐一根毫毛,我宰了你。”
“放心,我用腦袋擔保,絕對沒碰過你姐一根手指頭。”吳遠明恬不知恥的答道。鄭雪紅着臉瞪一眼吳遠明,扭開頭懶得理這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無賴。倒是李雄飛誤會了吳遠明和鄭雪的關係,爲討好吳遠明而向鄭莘說道:“小妹妹,如果你姐姐能嫁給我表哥,那纔是你們家的福氣。當然了,如果小妹妹你也……嘿嘿。”
“呸!我姐姐有婆家的,他做夢!”鄭莘紅着臉唾了李雄飛一口,言之意卻是——她可還沒婆家。而鄭雪表情冰冷的看一眼李雄飛,又向吳遠明問道:“他是你表弟?那他爲什麼剛纔不幫我們?現在又捨命保護你?”
“哼,當然是因爲……。”鄭莘差點就說出是因爲李雄飛等人看到吳遠明那塊證明身份的金牌,還好小丫頭反應還算快,頭腦也還機靈,及時改口道:“當然是因爲這個臭淫賊臉上有化裝,所以他的表弟沒認出他,等認出來了,當然要幫他了。”
“對,我臉上有化裝。”吳遠明也附和道。鄭雪一言不發的將吳遠明身體板過些,一扯吳遠明的鬍子果然發現是假的,鄭雪這才相信點頭,又冷笑道:“藏頭露尾,鼠輩行爲。”吳遠明老臉一紅,轉移道:“都別說話了,趕快去十里屯過河,被韃子追上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不惜馬力的快馬加鞭一路南行,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吳遠明等人終於趕到十里屯的唐河邊上,正如劉大麻子所說的那樣,寬近十丈的唐河上果然一架僅可同時通過兩騎的木質橋樑,七月雨多,唐河河水暴漲,騎兵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涉水過河,正是一個擺脫追兵的上選之地。見此情景,對吳遠明滿肚子不快的鄭雪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心說這個混球兼淫棍還真有一手,竟然能考慮得如此周全,難怪師傅會對他讚不絕口。
待吳遠明等人先後過橋時,後面追趕清軍的叫喊聲已經清晰可聞,“反賊過河了,快追!”“河上有橋,搶佔橋樑!”甚至還有好色的清軍大喊,“那兩個女的一定要抓活的,一個獻給將軍,一個我們自己用!”吳遠明再不遲疑,立即讓鄭雪停住馬匹,自己跳下馬衝向埋藏引信的地方,先將引信上的竹管扯去和油紙撕去,打火點燃引信;又將火槍裝上彈藥,衝到橋頭當橋而立,頗有些張飛當年在當陽長板橋的威風。
“吳大哥,你怎麼還不走?”鄭莘大喊問道。吳遠明一笑,大聲答道:“別急,等你吳大哥把韃子幹掉再說!”
正對答間,清軍的騎兵已經追了過來,衝得最快的兩騎還直接上了木橋,吳遠明威風凜凜的大喊道:“高郵(注:1)吳遠明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話音未落,吳遠明擡手兩槍打出,那兩個衝上橋的清軍騎兵在狹窄的橋上避無可避,雙雙中槍摔落河中,其他的清軍被槍聲所震,竟都在橋對面停了下來。
“吳大哥,你真威風……。”鄭莘拍手歡叫道,但她的話還沒叫完就差點被吳遠明的舉動把鼻子氣歪——吳遠明雙手抱頭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高喊,“完了,我的火槍沒火藥了!”
“他的火槍沒火藥了,快追!”對面率領清軍騎兵的那遊擊見有機可乘,便大喊一聲第一個衝上木橋,後面清軍騎兵僅更是,可是在他們剛跑完大半段木橋時,堅固的木橋下忽然綻放出巨大而美麗的火焰花朵,接着一聲巨響傳入他們耳中,再接着木橋從中間炸了開去,他們的人和馬也一起氣浪拋上半空,摔入那揣急奔騰的滔滔河水中……
注1:吳三桂祖籍江蘇高郵,所以吳遠明四處打出高郵人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