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越來越艱難,水好冷,血好熱……
我雙眼翻白,眼球急速轉動,渾身不斷抽搐,往外吐着水,窒息讓我的臉變得發紫。
“啊啊啊,我們殺人了!”
尖叫聲,腳步聲,關門聲,在一瞬息間結束。
我靜靜躺在地上,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清亮,哪裡還有之前的死氣?
聽了好一會兒,確定那羣人沒有再掉頭回來,我慢慢爬起來,打量着周圍。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我有些迷茫,但不慌張。師父早在十年前就告訴我會有這樣一天,十年,足夠我把這一天想得透徹明白了。
這好像是間民宅,眼光移動,陌生的物品一一入眼,和我從前那裡完全不同,不過我還是一眼找到了鏡子。那裡面的人讓我有些詫異,除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外,其他的天差地別。
她很白,青白交加那種,頭髮溼漉漉地貼在頭上,活像團雜草,嘴脣烏紫,大大的貓仁眼裡還有殘存的怯懦和水汽。脖子上鮮紅錯亂的指印,皮膚上都是青青紫紫,好像還有些曖昧的牙痕。
我歪歪頭,鏡子裡的人也歪歪頭。
搜遍了識海,我只得到了兩個信息。
官天咫,18歲。
我微微一笑,巧了,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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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索着走出了宅子,我坐在路口,靜靜地看着這個世界。高大樓宇直衝雲霄,喧囂嘈雜,好不陌生。
這時候,一道猥瑣的聲音傳來,“呦,哪家跑出來的小妹妹,讓哥哥帶你回家……啊啊啊!”
我回過頭看,說話的那個獐頭鼠目的年輕男人,早已經連滾帶爬,邊跑邊嚎叫,“這尼瑪有鬼啊!”
周圍奇裝異服的人對我指指點點,無他,我這一身滴滴答答的水珠,流着血的傷口,加上脖間烏紫的手印,像極了個落水鬼。
我不在乎,還儘量和善地朝他們一笑,結果我的身邊瞬間空了三尺,鳥獸絕跡。
師父說,我們行騙之人,最重要的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或許這就是師父常說的小三千一世界,這裡人的說話不難懂,很好記,我又尤其喜歡打量老年人,因爲他們大部分都是人精,知道的很多。
直到天色昏暗,該學的我總算學夠七七八八。這時候街上已經空空蕩蕩,冷風呼嘯,落葉打着卷兒滾出許遠。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跟着落葉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個小巷口。
我想回頭,驀地,一道樂聲阻攔住了我的腳步。
那聲音似箜篌,似海笛,極盡幽怨纏綿,如訴如泣。
聽了兩段,我不禁一個激靈,這不是埋死人時才吹的調子?!我想走,可是我的腳彷彿不是我的,自動往巷子裡走去。一步一步,巷子深得像巨獸張開的大口,風聲嘶吼,沉黑一片。外面的聲音被隔絕,一點都沒有落進來。
我知道,這就是撞了邪。不能再這樣走下去,我腦袋裡不斷回想着師傅唸經時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居然真的讓我動了動嘴脣。
我忙不迭地開始念起心經,越讀越順,越讀越大聲。在我讀到第三節的時候,字符裡帶上了淡淡的金色,在我身邊打轉。
就是這時候!我將所有的念力都集中在腳上,全力止住了自己的雙腳,兩隻腳互相爭鬥一樣,原地踏步,終於停了下來。我微微鬆了口氣,更加虔誠地念着經,金色的光圈越來越亮,從腳下慢慢上升。
但是那樂聲彷彿有眼睛一樣,看到我的小伎倆,吹起了一段新調子。這徹底讓我心裡發毛了!
因爲,我看見我的影子居然從身後走了出來,站到了我的身前!
這巷子裡無月無光,我一直是睜眼瞎在走,根本沒可能照出影子來。那麼,這不是影子,只會是……魂!
我沒有猜錯,那影魂出現後,我又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眼睜睜地看着它將我好不容易聚起的金氣拍散。調子越來越尖銳,影魂牽着我的手,繼續剛剛的路程。
我們越走越近,巷子那頭變幻了樣子,出現了一堵牆,和一個虛浮的人影。
是的,僅僅是一個人影,直到我走到它面前,它依舊只是個人影。從輪廓來看,應當是個男子。
他招招手,影魂又回到了我的身體裡。我一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他打量我的時候,無數白色的氣流往他的身體裡流竄,又不斷涌出,循環往復。他開口,聲音柔和飄渺,並不難聽,“你沒死?”
我愣了愣,搖了搖頭。沒錯,從影魂回來後,我再次能夠動彈了,但我十分清楚,我絕對逃不開他眼前。
這次他帶了些懷疑,“那你爲何能聽到‘惑靈’?”
聽到這個名字,我有幾分明白眼前的情形了,遲疑地開口,“敢問,大人可是幽冥樂師?”
我記起,從前在寺院中的手札上,見過這一段記錄。
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官名幽冥掌樂,鼓吹曲誘亡靈入地府,不得昇天,此曲便謂惑靈。
他輕輕一笑,“許久沒人這樣喊過我了……”說着,虛影頭部幻化出一張少年人的面孔,清瘦斯文,意外很秀氣,他對我笑笑,冷不丁一張口,成了個旋轉着的風洞!
“來,讓我……吃了你!”
※※※
呼!呼!
我不要命地跑,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從口裡吐出來,這個身體太差勁,跑幾步就帶喘。可現在不是嫌棄的時候,後面,可是有一個會飄的影子要吃我!
這場面又可怕又可笑,我使勁跑着不見盡頭的巷子,後面飄着個只有一個頭的虛影。我不敢回頭,只能閉着眼大吼,“仙人,你不是隻勾死人的魂嗎,我可沒死!”
“我早不是鬼仙了,”幽冥樂師甚至還舔了舔嘴角,“你的魂魄很濃郁,吃起來滋味兒一定很不錯。”
勸說失敗,囉嗦什麼,跑啊!!
……不行,不行了……我,我實在跑不動了!
兩條細瘦的腿打顫着跪倒在地,我抵着牆壁,大喘着氣,眼睜睜看着虛影一步步靠近。勉強勻夠氣兒,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人,能否讓我歇會兒再入您的肚子?”
他挑挑眉,沒有回答,我假裝大口大口呼吸,趁他靠近,突然一口血照他臉上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