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鐘傾斜着。
洞口裡面的道道黑煙緩緩往外冒着,時時刻刻刺激着衆人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深深地讓我感受到罪惡感,它成爲了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扔下手裡的木樁,盧踐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跟我走。”
他一伸手,我簡直像是躲什麼骯髒的東西一樣,慌不擇路地往後趔趄兩步。哪怕是和這個殺人惡魔的距離近上一釐米,我的身上都開始發癢發疼,胃裡陣陣翻涌。
東皇御擔心地摟住我,上下打量着,“天咫,你的臉色好難看,難道是瘴氣影響太大了嗎?”
哦,原來是瘴氣的後遺症。
心裡一鬆,我頓時腿腳發軟,跌倒在東皇御身上。有了合適的理由,此時此刻渾身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器官都在咆哮,骨子裡滲透出陣陣陰寒來。
“不行,現在要馬上帶她去治療。”一旁的素姝開口說。
哪知道盧踐一個箭步上前,拽住我的手腕攥在手裡,一下子拉出了東皇御的懷抱,“她要跟我走。”
“你!”
避過了東皇御的手刀,盧踐冷笑一聲,“你們別在這礙手礙腳的,耽誤了劇情的發展,誰來負責任?”
偏偏東皇御不信他的邪,“這裡的主角是我和天咫,你憑什麼橫插一腳!”
“憑什麼?”笑了笑,盧踐用一種近乎囂張跋扈的口吻,輕蔑地說,“就憑這個空間是我創造的,作爲造物主,你有資格反抗?”
說罷,他一個眼神掃過去,剩下三人居然真的動也不能動,眼睜睜看着我被拽走。
當手臂被他拽住的時候,我所有的掙扎都變成了徒勞。原來所有字靈空間裡的力量都是盧踐注入其中的,而身處在這個空間裡,誰又能夠違抗盧踐的命令?
“嗚嗚,放開我……”嗚咽的聲音微乎其微,完全不能表達出我此時此刻幾乎要崩潰的感覺。噩夢般的洞口離我越來越近,洞壁裡面的景色一覽無餘。燒得漆黑的洞壁,轟塌的建築,還有四處可見的抓痕,深深淺淺,數不勝數,可見這些人臨死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雙腳不聽使喚地往裡走,我只能拼命扭過頭,閉上眼不去看。
下一秒,下巴被人用力捏住,扳正了腦袋,逼迫我看向正前方。
“睜開眼。”
惡魔般的聲音響起,我的雙眼不停地顫抖,簌簌發抖,僵持了好幾秒,還是睜開了。
只要一眼,已然是人間煉獄。
四處都是燒得蜷縮的屍體,許多人臨死前嘴巴還張得大大的,表情那樣猙獰痛苦。仙鶴石像已經坍塌,在石像頭頂上,還有一個小孩的屍體,似乎是下面的大人高高將孩子舉起到石像上。最後石頭倒了,大人被砸死了,小孩也沒了命。
整整七十二個死者,每一個人都是死亡的模特,張張遺容不同,將死亡的窒息感放到最大。
不知道何時,盧踐已經走到了死者中間,一聲袈裟沾染了焦黑,雙目低垂,波瀾不驚地看着地上的衆人。
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是善,是惡,是慈悲?
不是,都不是。我在他的臉上,只讀到了一種報仇後的快感和空虛,那一身寶相莊嚴,越發襯托出我們罪行的醜惡。
察覺到我不停瑟瑟發抖,顯然已經受到了極大刺激,盧踐開口說,“你害怕什麼,這些人都該死。現在你要做的,就是一一把這些人都看一遍,好好欣賞這場屍體盛宴。”
在洞穴裡足足帶了十幾分鍾,直到我身心同時崩潰,開始跪在地上乾嘔,盧踐終於高擡貴手放過了我。
被拖出洞穴,扔到了東皇御的懷裡,盧踐打量了衆人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此時的我,連吐都吐不出來,雙目無神地靠在東皇御懷裡。素姝和信天接連呼喚着我的名字,聲音越來越縹緲,眼前的人影也開始搖擺。
“天咫,天咫!”
好累,好累啊……
總之等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了一間黑黢黢的房間裡,底下的被子散發着長久不見陽光而特有的黴味兒,硬邦邦的,都能夠感受到底下的牀板硬度。
動了動手指,卻發現上面包裹着布帶,還帶着點涼颼颼的,應該是上過藥了。
仰面躺在牀上,我的嗓子裡彷彿有一個老舊風箱,呼啦呼啦地擠壓着空氣,那樣粗重又費力。時不時呼吸急促了,還會引發咳嗽,咳得我滿臉通紅,幾乎要把滿肚子的東西都咳出來。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咳嗽聲,門邊傳來吱呀一聲,只見素姝推門進來,給整個房間帶來了一線光明。她手裡捧着碗熱水,小心地坐到我牀邊,“你醒啦,身體還難受嗎?”
藉着她的力氣半撐起來,我慢慢地抿了一口熱水,潤了潤乾澀的嗓子。這水的味道很古怪,一股子明礬的味道,喝到嘴裡還有點發澀。
“還好。”
一張口說話,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將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又試了幾下,無論我怎麼費力,聲音就是像蚊子哼哼,再大力一點,乾脆就徹底失聲了。
“我的嗓子……”指着喉嚨,我半音半啞地比劃着。
素姝看出我的驚慌,連忙解釋,“你是瘴氣吸入太多,傷到了聲帶,休息好了就會恢復的。你別激動,別激動啊……”
怔怔地坐在牀上喘氣,好一會兒後,我纔想起來問前因後果。
連蒙帶猜,素姝總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一邊給我喂着白水,一邊輕聲細語地說,“你當時身體承受不住,直接昏過去了,我們就找到了這家郎中家裡,給你住了下來。至於信天和神君……他們現在還在廣場上。”
廣場?
聽到我無聲地反問,素姝的臉上露出了一些難以言說的微妙感,“盧踐去報了案子,現在警察都來了,將剛剛出事的三霄洞圍了起來,所有幸存者都被喊過去問話了。”
倖存下來的,幾乎百不餘一,只有個別戲班子的人因爲整理行當,所以當時沒有進入洞裡。
“我說這個,是讓你心裡有個準備。戲班子那羣人已經被放走了,信天和神君因爲進去山洞之後又主動出來,所以受到了格外仔細地盤問。更不要說身爲主持的盧踐,現在已經成爲了警方重點關注對象,認爲他有非常大的嫌疑。和他一起出來的你,恐怕也免不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