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無力地跪在我的面前,嘴角不停地往外冒血,他肚子上的窟窿發出嘶嘶的聲音,眼見着越來越大,露出了裡面的內臟和血肉。
“咳咳……”清寒一手捂住傷口,另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小悅,你回來了,真好……”
清寒握着我的手,儘量擠出一個笑容,可他每說一個字,就往外吐一口血,白襯衫都被染紅一大片。
他說,“小悅,我最後悔,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沒有去見你。”
這一句,讓我心神俱裂!
“不可能,你不是他!”我連連後退,腿發軟跌倒在地,“魘,你是魘,你騙我!”
清寒已經氣息漸弱,他留戀地看了一眼畫架,說,“我真想……帶你去看看那片草原……”
“那兒……很美……”
他不動了,靜靜地倒在那裡,彷彿睡着了一般。
我的腦袋裡一片模糊,踉踉蹌蹌地走到畫架處,摘下了那張未完成的畫。翻開背面,下面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小的字。
from:紀悅
發了瘋一樣,我不停地往下翻着,下面每一張畫後面,都寫着那一行字,從未改變。
“啊!!”我跪在清寒的屍體面前,淚流滿面。教室的場景轉換回來,我都一無所知。
貘獸在一旁嗤嗤地笑着,“紀悅,你沒想到吧,這次不是夢,是真的!我只是給他下了個暗示,誰知道他那麼捨不得你死,居然真的以爲時間還在你死的那一天。嘖嘖,我都要爲你們之間的感情感動了,哈哈哈!”
它的笑聲那樣刺耳,讓我的頭變得好疼。再睜開眼,紀悅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體,站在那裡,血淚不停流,不停流。
她的嘴脣瑟瑟發抖,說着,“我不該被騙的……我應該發現不對勁,這怎麼會是夢呢!”
我不忍再看。誰也沒料到,魘的力量居然膨脹到了這樣可怕的地步,能夠讓幾個人同時進入夢裡。它開始裝作奄奄一息,騙紀悅控制我撞破了牢籠,又將紀悅引入了清寒的臆想世界,殺死了真正的清寒。
它,已經從夢擴散到現實中。
“紀悅!”我心肝俱裂,大喊了一聲。紀悅手裡的閻王令開始自己燃燒,連帶着燃燒了紀悅,她在烈火中掙扎,身體都燒得扭曲。
“你太歹毒了,居然騙她打破了閻王令不得殺生的禁忌。”素姝皺了皺眉。
紀悅曾經對我說,閻王令的反噬,乃是陰至極點的地獄焰火,不燒到魂飛湮滅,絕不熄滅。
陡然,她生出一股力氣,撲向了馬上的魘獸,緊緊地摟着他不放手。魘獸看到自己被點燃,慌了手腳,不留餘地地開始攻擊紀悅。
浮在空中的我,手腕也開始灼燒,紀悅與我定下了契約,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烈火中,紀悅大吼了一聲,“困住我們!快!”
話落音,東皇御的銅鐘落到了二人身上。魘這次下了死勁兒,拼命往外撞,將銅鐘撞得幾乎要翻到。
而我也快要支撐不住。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箭頭留在草人身上,我心口上的那個傷口卻在慢慢變大。身體越來越淡,一擡手,都在不斷零落。而焰火,已經從我的手臂燒到了上身。
左右看了看,東皇御對素姝吼了一聲,“幫紀悅!”接着,他飛到了我身邊。
這時候我已經好累好累,眼睛慢慢地變小,合得只剩下一條線。可是他急切的神情,深深烙在了我眼中。
真好,每次死前,最後一眼看到的都是他。
東皇御焦急地喊了一句堅持住,立馬開始念着口訣,我潰散的靈體微微收縮,但仍然阻攔不住我消失的步伐。
“沒辦法了!”他下定決心,突然吻上了我的脣。
一股暖暖的氣流度到了我口中,這和之前分享壽元時的感覺又不太一樣,這就像一壺烈酒下肚,讓我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分開脣瓣,東皇御想扶我,手卻一下子穿透了我的靈體,他神情複雜地說,“撐住,官天咫。”
我朝他笑笑。
那邊,綠網裹在銅鐘之外,裡面的貘獸還是不肯老實,它變回原形,拼着被啃咬還是要鑽出來。
見我們安全了,素姝閉上眼,慢慢升高。她的身體周圍冒出了點點綠色的光點,有意識一樣鑽進了鐘罩,飛到了貘獸周圍,一下子吸附上去。
“嗷!”貘獸很痛,拿着皮肉在地上摩擦,那些小綠點變成了一個個小蟲子,啃食着它的身體。貘獸撕扯掉一塊,不一會兒小蟲又啃食了一片空洞,斬斷不絕。
紀悅燃燒得更加快了,她幾乎只剩下一層薄薄的人影,我的半邊身子也燒得蜷縮,逼得受不了,東皇御就會口對口爲我渡氣,讓我保持清醒。
“啊!!”
貘獸發出最後一聲哀啼,當閻王令消失的時候,他們兩人也燒成了一團灰燼,消失在天地間。
我目光呆滯地看着這一異變,手腕上的手鍊也啪的斷開,摔在地上。
東皇御鬆了口氣,沒好氣地說,“親一個鬼魂,老子也算是長了經驗了。”
“天咫,我帶你的身體回來了!”信天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馬後炮般地大喊着,我的身體就坐在一旁,閉着眼睛,溼漉漉的。
身體對我的呼喚,讓我本能地想靠近。就在我想飛出時,東皇御一把拉住我,“等等!”
他摟住我,深深地吻了下去。
拉開曖昧的距離,我大大一笑,說了聲謝謝。這樣越矩的親密,一隻鬼的身份,總比一個人的身份好接受。有了力量支持,我飄到了身體處,一頭栽進了進去。
“咳咳咳……”終於回到了本體裡,我坐在那裡止不住的咳嗽,恨不得把內臟都咳出來。
信天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總算及時趕來了。天咫,你沒事吧?”
“還行,就是有點冷。”
桃木牌落下,剛剛的大陣落下帷幕,變回了那個廢舊的工廠。車子緩緩駛離,這裡沒有留下任何剛剛大戰後的痕跡。我回過頭,看着身後,似乎能聽到那教室裡,少男少女們的輕笑和細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