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從震驚中回神,姬恆臉色灰敗的低頭應道:“奴才遵旨!”
流放北域三千里嗎?
當今世上,南嶽,中楚,北離三國鼎立,離國本就屬於北國,再往北三千里的話,豈不成了不毛之地?!
不過……那個地方,比起皇宮,雖沒有榮華富貴,卻有她最想要的那份自由自在!
定定的,迎視着離灝凌冰冷的眸,袁修月颯然一笑!
不曾流露出一絲懼怕,她滿不在乎的對他跪下身來,輕道:“袁氏謝主隆恩!”
“你……哼!”
眼神陰鶩的狠狠剜了袁修月一眼,離灝凌俊臉含慍,拂袖而去!
怔怔的,站在原地,袁修月凝着他離去的背影許久,終是身形一顫,踉蹌着後退幾步,跌坐在貴妃榻上。
“娘娘!”
心神俱顫的來到袁修月身邊,影子看着她脖頸上清晰可辨的瘀痕,不由變了變臉色:“皇上追究,您認了錯便是,爲何還要如此頂撞,對皇上動手,那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你以爲……”打斷影子的話,袁修月倔強的拂去嘴角的血跡,轉頭看向影子,她脣角處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輕聳黛眉:“皇上若真想殺我,還會給我說話的機會嗎?”
“娘娘……”
被袁修月問的一怔,影子紅脣輕蠕,卻無言以對!
袁修月說的對!
方纔,若皇上鐵了心要殺她,大可一上手便了解她的性命,根本不會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只是需要宣泄而已!”悠悠一嘆,仰躺在貴妃榻上,袁修月嗤然一笑:“只是沒想到,這次……他竟給了我自由!”
雨夜陰沉,溼濡的夜風,讓人倍覺壓抑!
自袁修月的房間回來之後,離灝凌便面色冷峻的坐在客房堂廳的靠椅上,一直到晚膳時辰,都不曾動過!
“皇上,該用膳了!”
數不清第幾次在離灝凌身前恭身,暗雲輕聲稟道。
“朕不餓!”
斜睇暗雲一眼,離灝凌的回答,與前幾次無異!
聞言,暗雲神情不變,卻只得退至一邊,繼續等着。
時候不長,屋外有人來稟!
與來人低語幾聲,暗雲再次恭身對離灝凌道:“楚國大將軍阮皓然已奉旨趕赴安陽,主子您看我們的人是不是……”
“不管他們!”
離灝凌搖了搖頭,將手裡的摺扇握得嘎巴直響:“只要嶽王一日尚在安陽,我們的人便要保護惜兒周全!”
即便,阮皓然是赫連煦的左手右臂,只要不是赫連煦親自到了,他就一刻都不能放下心來!
他絕對不容惜兒在自己眼皮底下有絲毫閃失!
凝着離灝凌的一臉堅決,暗雲滯了滯,低聲應道:“屬下明白!”
“皇上!”
自屋外進來,姬恆在離灝凌身前恭身一禮,顫巍巍的將手裡已然擬好的聖旨呈上:“聖旨已然擬好……您看……”
不曾擡頭,伸手從襟袋裡取了印鑑加蓋在聖旨上,離灝凌聲音低沉道:“去宣旨!”
“這……”
握着聖旨的手一頓,姬恆眸色一緊,求救似的看了眼邊上的暗雲。
若袁修月因今日之事被廢,他可就是名副其實的罪魁禍首了!
見姬恆看向自己,如影子一般,從來少言寡語的暗雲輕皺了下眉,到底低聲道:“皇后所爲,是爲皇上安危着想,不當廢,也廢不得!”
“你也學會多嘴了?!”
眉頭皺起,離灝凌微一揚臉,目光冰冷的掃了暗雲一眼!
“屬下不敢!”面色沉下,暗雲低下頭來,不再多言!
“奴才……去宣旨!”
暗暗一嘆,姬恆一臉晦暗,恭身請退!
緩緩的,閉上雙眼,離灝凌一身疲憊的仰靠在椅背上。就在姬恆即將離開房間之際,他微眯雙眸,倏然開口道:“宣旨過後,命影子護送她暫時回京,待朕回宮之後,再行逐宮流放!”
聞言,姬恆身形一僵!
宮中有太后,有賢王,還有賢王妃,若袁修月可以回宮,也就意味着一切尚有轉機!
迎着姬恆暗自思忖的眸,離灝凌不曾過問,再次面無表情的再次瞌上眼皮……
數年前的那個雨日,在他救起惜兒的那一刻,便註定他們無法化解的緣分!
他豈會不知,她恨他!
他和她之間,從來都是有緣無份!
但……只要事關於她,他便永遠都不會坐視不管!
他何嘗不知,袁修月讓赫連煦出面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的?!
只是……如若赫連煦插手此事,他便再沒有任何理由,爲她做些什麼了!
明知她有危險的情況下,卻什麼都不能爲她去做!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無奈,亦是無力,更是無法忍受的!
他之所以對袁修月發火,並非不知她是爲了他好,他只是……想要給自己無法忍受的情緒,找一個宣泄的出口罷了!
緩緩擡手,撫上早前被袁修月打過的面龐,離灝凌好看的脣形,不禁輕勾了勾!
她還真是膽大包天!
只是,這次膽大妄爲的後果,是讓她如願出宮,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真相大白。
姬恆宣旨之時,袁修月神情淡然從容!
輕擡起手,將明黃色的聖旨握於手中,置於頷下,她眸華溫氤,心中感慨良多!
離灝凌曾經說過,他不會放她離宮!
但到了現在,他仍然廢了她!
兩年!
從被迫入宮爲後,到如今被廢逐離,她用了兩年光陰。
如今,她遂了願,自由就在眼前,卻又覺得恍然如夢……
“袁修月,夢醒了!”
長長的,悻然一嘆!
袁修月嘴角微翹着,回頭看着身邊的影子。
迎着影子略顯憂慮的眸子,她微微一笑嗎,灑然起身:“皇上不是命你送我回京嗎?別愣着了,趕緊睡吧,明日一早我們便走!”
“呃……娘娘!”
影子愣了愣,忙道:“外面的雨,明日只怕停不了!”
“皇上現在肯定不想見我,我也不想在這裡多留一刻,無論下雨與否,明日一早我們便走!”回眸笑看影子,袁修月揚了揚手裡的聖旨,淡淡說道:“皇上剛廢了我,別在我面前自稱屬下,也別再尊我爲娘娘!”
“是!”
看着袁修月手裡的聖旨,影子的俏臉上,滿是無奈!
——
翌日,細雨依舊,雨絲紛飛。
雙手揹負,立身在二樓窗前,離灝凌眸中神色微閃,俊美無儔的臉上,卻淡漠如昔!
似是感覺到他的視線,驛館門前,本欲登上馬車的袁修月停下腳步,轉頭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離灝凌眸底的神色,又深了深,但臉上卻仍是無喜無憂,沒有太多表情,讓人不知他正在想些什麼!
淡淡的,對他展顏一笑,袁修月頭也不回,轉身進入馬車。
有哪個廢后在被廢之後還會高興到笑?!
她,竟然在笑!
眉心一擰,離灝凌聲音低冷的兀自喃道:“看來,還真是便宜她了!”
聽到他的話,站在他身後的姬恆只覺背脊發寒!
看着樓下馬車緩緩駛離,他心中暗自思忖,想到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他把心一哼,噗通一聲在離灝凌身後跪落在地:“皇上,奴才死罪!”
“嗯?!”
驀地一皺眉,離灝凌銳利的視線落在姬恆頭頂上方,語氣寒涼的出聲問道:“你犯了何罪?”
“皇上,奴才死罪!”
以額頭磕地,姬恆滿是懊惱的甩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顫抖着聲道:“奴才……實在擔心皇上安危,便去找了皇后娘娘,這纔有了娘娘與楚皇傳信一事……這一切都是奴才的錯,娘娘她只是顧念皇上……奴才萬死啊!”
說到最後,他又啪啪抽了自己兩下,這才磕頭在地,再不擡頭!
聞言,離灝凌臉色微沉!
“姬恆啊姬恆!”銳利的視線直直落在姬恆頭頂,他冷笑一聲,蹙眉問道:“既是皇后不曾說出此事與你有關,你現下又爲何要坦白認罪?”
“皇上……”擡起頭來,已是老淚縱橫,姬恆顫巍巍的嘆道:“奴才原想着,此事就此揭過便罷,但思前想後,奴才覺得,奴才跟了皇上一輩子,不想有任何事情欺瞞於您!皇后雖貌不出衆,卻是難得的大度之人,奴才老了,死了也是賤命一條,斷不能眼睜睜看着因爲奴才,傷了您和皇后之間的感情!”
語落,他匍匐下身,任憑離灝凌處置!
“你覺得,朕與皇后之間,幾時和氣過?”怒極反笑,冷冷盯着下方的姬恆,離灝凌眸色暗了暗,許久之後,他幽幽一嘆,再次轉身看向窗外:“你起來吧!”
“皇上?”
姬恆身形微怔,卻不曾起身!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細雨下,馬路上行人稀疏,袁修月所乘坐的馬車,漸行漸遠,直直再不復見!
直到此時,離灝凌才轉過身來,低眉看着姬恆:“自朕懂事開始,便是你在照顧朕,父皇和母后不在時,陪在朕身邊的也唯有你一人,你……讓朕如何忍下心來殺你?!”
“皇上……”
擡頭看着離灝凌偉岸的背影,姬恆頓時潸然淚下!
“起來吧!”
看着姬恆痛哭的模樣,離灝凌微皺了皺眉,無奈擡眸,瞥見正站在門外的暗雲,他用力扶了扶姬恆的肩膀,邊往外走,便苦笑着道:“朕知道,你們是爲了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