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決定無視秦笙自稱“爹”的說法。
當年秦笙爲了討好姚氏,狠心把他過繼到千里之外的聊州時,怎麼不熱情洋溢的自稱“爹”啊?
“父親說的極是,我們秦家吃虧就吃在根基淺,不得不依附於姚氏。”秦譽笑道,殷勤的給秦雋倒了一杯酒,“二弟,嚐嚐這個酒,是西域來的蒲桃酒。”
秦雋端起了酒杯,品了一口酒,之所以給秦譽面子,是因爲不論小時候還是現在,秦譽都對他很客氣,並沒有因爲他是庶子而欺負,鄙視他。
“雋兒,我們秦家在官場人少力薄,處處受人制肘,如今正是我們父子三人齊心協力的時候,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吧,都是一家父子,還計較這些幹什麼,不是成大事者所爲!”秦笙笑道。
秦雋本來是不想搭理秦笙的,然而轉念一想,有些事情秦笙來辦比較合適,便點頭說道:“三伯父說的對,我們都是秦家人,正應該相互扶持,擰成一股繩……”
在秦笙期待欣喜的目光中,秦雋慢悠悠的說道:“小侄聽說崔家大郎崔佑已經走了知樞密院事劉德的路子,要劉德保舉他爲懷化中郎將。你們也知道,崔大是小侄不共戴天的仇人,小侄不想讓他遂了心願,三伯父在官場沉浮多年,經驗豐富,小侄想請問,這件事要怎麼辦纔好?”
既然秦笙要他們相互扶持,那就先拿出點相互扶持的誠意來。區區幾句話就想哄的他賣力賣命?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這樣套的。
他對秦笙的父子之情以及孺慕之思,早被秦笙辦的一件件缺德事給消磨光了,一顆心涼的透透的。
秦笙心中暗罵,他怎麼不瞭解秦雋的意思,秦雋分明是讓他攪黃了這件事,這意味着他不但得罪了崔家,得罪了比他品級高的劉德,還有可能得罪姜家……
這對官場老油條秦笙來說,太要命了。
但他要是做了這個投名狀,那他等於是搭上了井家的大船,比起井家,崔家算的了什麼,姚家更是不值一提!
過了兩天,秦譽來了秦雋家裡,給了秦雋兩封信,說道:“這是父親以及父親的一個下屬寫的摺子謄寫出來的,摺子已經遞到了御前。父親說了,崔大品德敗壞,怙惡不悛,不堪爲官。”
秦雋謝過秦譽後,回去展開了信,他的三伯父在摺子中言語攻擊很是猛烈,從崔佑私生活不檢點的角度出發,逛教坊與歌妓當街廝混,有傷風化不說,還和弟媳婦的丫鬟有染……總之,有髒水就往崔佑頭上潑,沒髒水捏造髒水也要潑。
未秋看秦雋坐在那裡看着信,嘴角往上翹,便忍不住跑過來,湊去看,問道:“什麼東西啊,讓你這麼高興?”
秦雋連忙把信藏到了懷裡,親了下未秋,笑道:“還有更高興的在後面。”
秦笙的兩個摺子是他找了關係,直接遞到御前的,皇帝忙着修仙問道,從來不理政事,看摺子的是太子和以井丞相爲首的幾個權臣。
原本這種打口水仗的摺子井丞相和太子都懶得理會,不料一向置身事外的井昭居然也跟着上了書,摺子上只有一句話——秦笙所言崔佑之事屬實。
太子看了之後實在哭笑不得,這刀補的又快又狠。
恩師都發話了,面子該給還是要給的。很快的,太子硃批之下,劉德舉薦崔佑的摺子被駁回,崔佑被申飭了一番,從原來的懷化司階乾脆降爲了懷化司戈。
秦笙本來幹勁十足的又寫了幾個摺子,準備再噴幾次口水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戰鬥,連捏造髒水都省了。
未秋樂的看崔佑的笑話,升官不成,反被降職的崔佑就沒那麼開心了。
他再蠢也知道是誰在搗鬼,然而有井昭打頭,太子庇護,他再恨也束手無策。
臨近冬日,加上快要離京,爲了珍惜最後的團聚時光,未秋帶着陳家和井昭一起去了溫泉莊子上泡泉,住了兩日纔回來。未秋和六月在莊子上學會了騎馬,回來的時候便學了京裡的姑娘,穿着胡服騎着高頭大馬進了城。
進城門後沒多久,一羣人就和心情鬱悶,呼朋引伴去教坊喝酒找樂子,已經是醉醺醺狀態的崔佑狹路相逢了。
“我道是哪條狗擋路呢?原來是姓陳的臭娘們!滾開,好狗不擋道!否則,休怪小爺我對你不客氣!”崔佑瞪着猩紅的醉眼,指着未秋罵。
井昭在馬車裡聽的大怒,不顧下人的勸阻,立刻出來了,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崔佑,問道:“崔家小子,你好大的口氣,打算怎麼個不客氣法,說來聽聽?”
原本崔佑對井昭是既崇拜又敬畏的,然而經歷了井昭“補刀”,徹底戳死了他的升遷路後,崔佑對井昭就只有怨恨了。
這會兒上,跟崔佑一起出來喝酒的狐朋狗友見勢頭不好,一個個腳底抹油全都溜了,只剩下崔佑站在那裡。
“井大人,這是我和陳未秋那臭娘們兒的私人恩怨,和你無關。”崔佑低頭說道,心裡慪氣的很,儘管他怨恨井昭,卻不敢對他出言不遜。
“怎麼和我無關?”井昭反問,怒氣之下,隨手奪過車伕手裡的馬鞭抽了過去,“欺負我女兒,還不讓我管?你當你是誰!”
未秋囧囧有神的看着井昭,後知後覺的想到,井清蕙肯定是貨真價實的井昭的女兒,甩鞭子抽人的動作簡直一樣一樣滴!
崔佑醉的厲害,行動遲緩,躲閃不及就被井昭抽了個正着,雖然車伕的鞭子是用布條做成的,可抽在身上還是很痛的。
“井昭,你這個老不死的,別當老子是好欺負的!”崔佑罵罵咧咧的,抓住了鞭子奪了過來,上前去就想推井昭。
未秋急了,崔佑雖然醉了,可也是個壯年漢子,要真動起手來,井昭一個書生只有吃虧的份,然而還沒等她衝過來,就聽到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聲。
“崔佑打人啦!挨千刀的崔家大郎對我們井大老爺動手啦!”六月叫了起來,在看熱鬧的路人圍過來之前,又補了一句,“把我們井大老爺都打暈過去了!”
井昭讚許的看了眼六月,暗道一聲“好孩子,有前途”後,立刻眼一閉,“暈”倒在了隨侍的管家身上。
等未秋跑到跟前時,六月還在嗷嗷叫着,“大老爺,您醒醒啊!大老爺,您可不能被崔佑打出個什麼好歹來啊!我大姐可憐,還等着您日後爲她撐腰做主呢!”
未秋低頭撲在井昭身上,瞧見井昭睜開了一隻眼,衝她笑了笑,從牙縫裡擠出來了幾個字——“還不趕緊哭兩聲!”
於是,六月的驚聲尖叫中,就配合上了未秋乾打雷不下雨的哭聲,未秋低着頭,實在是憋不住笑,她之前怎麼就沒發現,井昭是這麼可愛的一個人呢!
到這會上,崔佑的酒就被嚇醒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雙手,明明他記得剛纔根本就沒碰到井昭啊,怎麼井昭就倒下了?他惱恨井昭沒錯,可他也清楚,井昭不是他能動的起的。要是井昭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沒動他!他自己倒下的!”崔佑語無倫次的說道,轉身飛快的跑了,彷彿背後有狗在追一樣。
第二天,已經是四品太守的秦雋遞了摺子上前,一口氣列舉了崔佑的十二條罪狀,除了受賄行賄以及亂搞男女關係外,還狀告崔佑目無尊長,無法無天,只因爲井太傅鐵面無私,不顧親戚情面維護了正義,說出了真相,崔佑便懷恨在心,光天化日之下毆打了井太傅,實在罪大惡極。
井昭也告病在家,說身體不適,臥牀不起,需要養上一段時日才能重新上朝。
太子大怒,崔佑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打他的恩師?還當街辱罵了陳未秋,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難道他崔佑還不知道小殿下就是陳未秋接生出來的嗎?
很快的,崔佑被太子賞了二十個板子。
二十大板並不重,崔佑頂多是一個月下不來牀,但打板子的意義不在於肉體上的疼痛。因爲律法規定,刑不上大夫,崔佑身爲崔家的嫡子,未來的家主,被扒了褲子當着京城老老少少的面打了板子,臉丟光了不說,日後就算當了家主,也別指望會有人服他的管。
崔佑在家養傷的時候,井昭也在家“養傷”,躺在榻上,烤烤火,喝喝茶,看看書,享受了幾天難得的悠閒時光。
井二老爺井赫卻忍不住了,怒氣衝衝的拉着井昭去找井丞相評理。
井昭賴在榻上死活不起身,“二弟,我還有傷在身!”
“別裝了!”井赫氣急敗壞的嚷道,“你看看你乾的叫什麼事,胳膊肘往外拐,竟幫着外人欺負阿佑!”
井昭板起了臉,冷聲問道:“二弟這話何意?誰是外人?是你媳婦的外甥是外人,還是我們井家的姑娘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