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本官想要什麼?”秦雋冷笑着,語氣譏諷,手又要劈過去,卻被未秋擋住了。
未秋笑道:“你說說,秦太守想要什麼?”
看這個牛二虎不像是說謊,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她也挺好奇自家老公想要什麼的。
牛二虎看了眼周圍,就只有吳忠守在門口,而且還是背對着屋裡的,因爲實在沒膽直面太守夫人手下血淋淋的人生。押運他的兵士都被秦雋屏退了出去,可能是不想讓人看到太守夫人給人治傷的情景,也是,這麼嚇人的場面要是叫人傳了出去,原本漂亮親切的太守夫人身上也會蒙上一層恐怖的色彩。
他想起了牢裡大哥對他的叮囑,壓低了嗓門,對秦雋和未秋說道:“大人,只要夫人能治好我們三弟,我們兄弟三個送太守大人一座銀礦!”
未秋震驚的愣在當場,她確實沒想到,銀礦的下落居然在這個看起來邋遢潦倒的土匪手中。
秦雋卻毫不動容,依舊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手中的匕首閃着寒芒,冷冰冰的說道:“你這是在提條件?”
“不敢。”牛二虎咬牙說道,盯着秦雋和未秋不放,他不信秦雋對這麼一個銀礦不動心。
秦雋譏諷的笑了,“我爲什麼要接受你的條件?聶三虎眼看就要活不成,你們兄弟二人都在我手中,倘若我用彭大虎的命做條件,銀礦的下落,你說還是不說?牛二虎,你似乎還沒明白,你們到底是處在一個什麼位置上,你們還沒資格跟我開條件。”
想用銀礦來誘惑他?也太天真了一點,吳忠手下那班酷吏,有千萬種方法讓人開口。即便牛二虎兄弟不說,他日後也有辦法得知。
牛二虎目瞪口呆,轉瞬想明白了,七尺高的大漢紅了眼眶,急的想辯解,卻又苦於口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怕一開口就得罪了秦雋和秦夫人。
“秦大人,我牛二虎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您要不跟我大哥談,他比我會說話!”牛二虎哽咽道,“只要夫人肯給我三弟治傷,我們兄弟兩個的命,還有那個銀礦,都是您的!”
“我治!”未秋突然開口了,看着牛二虎問道:“你那個三弟,人在哪裡?”
秦雋一驚,剛要開口,未秋就擺了擺手,說道:“不管我治不治你們三弟,你們的命也好,銀礦也好,我相公都會有辦法拿到,所以別提什麼條件不條件的了。”
“夫人……”牛二虎激動的要哭出來了,要不是被繩子捆在門板上,當即就要給未秋磕頭謝恩。
未秋笑道:“你們當我善心大發好了,不過我先說清楚,第一,不保證能治好,第二,聶三虎要進大牢。”
就算是對彭大虎牛二虎寧願不要命,也要想辦法救聶三虎的感情有所觸動,未秋還是不會忘記這三人是土匪的,就算治好了傷,也該進大牢,事後是砍頭還是流放,看秦雋的意思了。
有了秦茜和秦衡之後,未秋就想去做一些善事,她堅信,她善因種多了,總會有善果回報到孩子身上。
而且她現在有可靠的丈夫,很多事可以放手去做,不再是登縣那個活的孤苦伶仃,戰戰兢兢的單身媽媽了。
“您不是治好了那個傷的快沒氣的小兵嗎?怎麼不能保證治好三虎?”牛二虎急了。
未秋搖搖頭,依舊是一副親切的笑臉,“不保證哦,所以你們最好考慮清楚,要不要讓我治,免得人沒治好,你們兄弟三個還都落到了我相公手裡。”
秦雋簡直哭笑不得,悄悄伸手握住了未秋的手,有他媳婦這麼勸人的嗎?怪不得醫術這麼好,卻總沒生意上門,也沒什麼名氣,這麼一說,不都把病人給嚇跑了?
牛二虎躺在門板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兄弟們當中最笨的就是他,偏偏要他來做這麼一個艱難的決定。
治好了,兄弟三人都是階下囚,面臨着被砍頭的命運;治不好,老三和他們陰陽兩隔,他們兩個還是可能被砍頭。那個冷麪秦太守對他們手中的銀礦無動於衷,他們似乎沒有任何可以和秦雋談判的籌碼。
這麼看來,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治不治好像沒有什麼分別。
牛二虎以爲自己想了很久,但實際上時間並沒有過去多少,他睜開眼睛時,秦雋背手站在那裡,冷冷的看着他,太守夫人收拾着她的小箱子,似乎並不在乎牛二虎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治!”牛二虎大聲說道,同時心中涌出一股豪氣,“治死治活,我們都認了!我們兄弟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老三活不過來,讓他先走,我們隨後跟着,下輩子他當大哥,便宜他小子了!治好了,我們兄弟三人結個伴,一塊走黃泉路!”
秦雋淡淡的笑了,慢慢說道:“話說的挺漂亮的……本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牛壯士可否解答?”
牛二虎愣愣的看着秦雋。
“聶三虎傷的厲害,你們不去找你們的老東家盛州滿,卻跑到我這個太守府來找大夫,是不是奇怪了點?”秦雋說道,“盛州滿財大勢大,幫忙找一個高明的大夫,不是難事吧?”
牛二虎囁嚅着說不出話來,最後低聲說道:“連這都知道,秦大人果然厲害!”
“其實,盛州滿也在找你們吧?”秦雋微微一笑,低頭看着牛二虎,“找你們滅口,對嗎?現在你們是不是要感謝我,要不是我這個太守的大牢,你們現在應該已經悄無聲息的死在盛州滿手裡,屍體也拿去喂狼了。”
遼東三虎背後的主子是滿良,他們是爲滿良挖掘銀礦的秘密人物,而盧炳前些日子端掉了遼東三虎的匪窩,明面上是爲剿匪,實際上同樣是探尋銀礦的消息,遼東三虎雖然僥倖逃脫了,卻已經不被滿良信任了。
幾千個遼東三虎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銀礦重要,滿良爲了護住自己的財脈,要殺遼東三虎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說的不錯。”牛二虎苦笑道,“本來,三虎在受傷之後,就讓我們扔下他跑的,跑到夷洲,東瀛,跑的越遠越好,他說就算官府不找我們麻煩,盛州滿也不會放過我們的,免得三人如同沒家的狗一樣……”
“是喪家之犬。”未秋好心的說道。
牛二虎連忙說道:“對,就是啥犬的,三虎是念過書的人,跟我這種大老粗不一樣!他病倒了,我們兄弟三個就沒了出主意的人。三弟最小,命也金貴,大哥跟我說了,舍了我們兩個的命不要,也得保住了老三……”
“既然是讀書人,怎麼做了土匪?”未秋問道。
“我也不大清楚,三弟的爹和爺爺還是做官的,聽說是得罪了皇帝,一家老小都被流放到遼東了。後來,一家人就只剩下他了,他無處可去,便跟着我們落草了。”牛二虎說道,語氣帶着點傷感。
秦雋沉默了一會兒,都到這時候了,牛二虎犯不着說假話來騙他,而且就牛二虎那腦子,也編不出這麼像模像樣的假話來。
雖然本朝律法規定刑不上大夫,沒有處死文官的規定,但皇帝昏聵,被流放的大臣不在少數,那些文官身子孱弱,怎麼可能忍受的了千里跋涉之苦,即便熬過了趕路,又能在條件惡劣的流放之地活幾年?
“你說你三弟發燒了?他人在哪裡?”未秋問道,發燒了,說明傷口感染了,若不盡快治療,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他。
牛二虎連忙說道:“我們把他藏在一處山洞裡了,我帶你們去找!”
秦雋卻搖了搖頭,“我的人跟你過去,把他帶過來。”他再也不能讓他媳婦置身於危險之中了,誰能保證這個看似憨直沒心眼的牛二虎是不是在演苦肉計,幫滿良佈置一個圈套?
很快的,吳忠就帶了幾十個心腹,押着彭大虎去了他們藏匿聶三虎的山洞,擡回來了奄奄一息的聶三虎,安置在了牛二虎所在的小屋子裡。
“三弟,三弟!”依舊被捆在牀上的牛二虎伸長脖子,朝躺在那裡,雙目緊閉的聶三虎高聲喊道,卻沒人搭理他。
未秋看到聶三虎時,有些吃驚,這個聶三虎雖然發燒,滿臉通紅,卻穿着長衫,墨髮束頂,眉宇俊秀,年輕的很,一點都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兇橫土匪。
想起牛二虎說的聶三虎的身世,未秋忍不住嘆息,倘若他沒有經歷家破人亡的慘劇,現在應該有了嬌妻幼子,而不是過着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涯,到現在險些連命都搭上了。
“夫人,我三弟怎麼樣了?”牛二虎見聶三虎昏迷不醒,急忙問未秋。
未秋揭開聶三虎斷臂上草草包紮的布片,傷口處已經發黑腐爛,散發出難聞的臭味,吳忠當場就捂着嘴跑出去吐了個昏天暗地。
“情況不好。”未秋低聲跟秦雋說道,“他這半截斷臂,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