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一行人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份了,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崔佑和姜渺的心情就如頭頂上的藍天一樣,只差放聲高歌了。
他們身後的八十萬兩白銀一進京,等待他們的就是美妙的升官發財,分分鐘要發達的節奏啊!
“這段日子過的實在辛苦,可也值!”崔佑騎在馬上跟姜渺感嘆道,他一個金窩裡長大的富貴公子,一路上風餐露宿不說,時時刻刻都得操心着押運銀兩的事,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睛。
到底是一筆鉅款,他不敢馬虎,好不容易捱到了京城,可算鬆了口氣,同時更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他一向平庸,如今千載難逢做了一件大事,還是傾盡全力去做的,當然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當然,這一點上,他和姜渺不謀而合。
運銀子的車隊浩浩蕩蕩駛入了城門,引來無數民衆圍觀,雖然看不到銀子,光是看那沉甸甸的大鐵皮箱子,就讓人嘖嘖驚歎不已。
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面的崔佑和姜渺更是得意的要飛起來了,各自派了人回家報平安。
說是報平安,其實就是報喜,姜渺除了給祖父和父親報了信,還讓下人特意給姜澤報信,炫耀的意味分明。
姜渺的下人去求見姜澤時,姜澤正在書房裡看書,身邊的大管事姜能接見了他。雖然姜澤沒有見他,但他們說了些什麼,姜澤聽的一清二楚。
不多時,姜能就進了書房,憤憤然說道:“不過是押運了銀子進京,不知道的還以爲立了多大的蓋世奇功!”
二爺的小廝和二爺一個樣,那副嘴臉看着就叫人噁心,鼻子恨不得衝到天上去。
姜澤笑了笑,總算是歇了口氣,姜渺擅自攬下這麼重要的差事,他也跟着提心吊膽。雖然之前說出了出了事,國公府不會爲他善後的狠話,但只要姜渺還是姜家人,他們就有斬不斷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能平安回來就行。”姜澤說道,“我是當大哥的,該有的氣度還是要有的,不必同他們計較這些小事。”
姜渺就是個小肚雞腸的小人,總是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難道姜渺有能力,辦了好差事,他這個當大哥的還能去搞破壞不成?
“是。”姜能低頭說道,他們是長房嫡子,是國公府的正統,跟個不長進的庶子計較太掉價。
姜澤又低頭看書,然而心裡亂糟糟的,怎麼都看不下去,書停留在翻開的那一頁,半天沒有動彈。
他想起了未秋。
其實早就不應該再想念這個女子的,都嫁爲人婦這麼多年了,已經和秦雋有了一兒一女,現在更不會離開秦雋了。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腦子,越是壓抑着自己不去想念她,頭腦中某些不切實際的瘋狂想法就轉的更快。
井恪要求秦雋拿出歷年所欠稅銀的時候,他並沒有出聲反對,潛意識裡,他甚至想如果秦雋拿不出來,因此獲罪,鋃鐺入獄,那他就有機會照顧孤苦無依的未秋……他雖然唾棄自己的想法惡毒,但還是忍不住幻想有這種可能。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都要魔怔了。
下人們都偷偷說被世子關了幾年的世子夫人瘋的厲害,他覺得自己也快和崔梅柔差不多了。
得了消息的姜國公也很高興,姜渺是姜家子孫,有出息了當然是姜家的光榮,當即就下令,讓姜夫人準備宴席,好好給姜渺接風。
姜夫人心裡老大的不痛快,姜渺又不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然而再不痛快,也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還得歡天喜地的領命而去。
國公府的主子們除了崔梅柔,都到了,等着姜渺回來開席。
看姜澤身邊沒人,姜國公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媳婦呢?怎麼不領過來?一家人吃飯,沒那麼多講究!”
姜夫人一喜,地位最高的姜國公都發話了,姜澤怎麼也得給祖父面子,把梅柔接出來吧!這都多少年了,兩個人還是那個樣子,兒子愈發的陰沉了。最讓她揪心的是,到現在兒子還沒個後,她又不敢勸,怕兒子生氣。
“回祖父的話,梅柔身子不舒服,就讓她在自己屋裡歇着吧。”姜澤平靜的說道。
姜國公嘆了口氣,便沒再說什麼,今天是國公府大喜的日子,犯不着因爲一個崔梅柔讓大家心裡頭都不痛快。
然而衆人等了很久,都過了飯點,也沒等到姜渺榮耀歸來,衆人等的都有些心焦了。
“許是貴人召見,正接受嘉獎呢!”姜夫人瞧姜老太太面色不虞,趕忙湊趣道。
這會兒上,姜渺的小廝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跪在屋外哭喊道:“太爺,老爺,大爺,快救救二爺吧!二爺叫官府裡的人抓起來,投到大獄裡頭去了!”
姜澤心裡一涼,立刻站起來,對姜能說道:“讓他進來回話!”
等人進來後,姜國公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小廝連頭都不敢擡,哆哆嗦嗦的說道:“小人也不太清楚,二爺和崔家大爺帶着銀子進了官庫交割銀子,小人在外頭等二爺,就聽到裡頭吵鬧的厲害,接着有人出來跟我說二爺還有崔家大爺叫人抓起來,投到大獄裡頭去了!”
姜家和崔家都是京城裡有名的世家,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官府絕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姜崔兩家的少爺抓起來的。
“抓人總得有個由頭吧?”姜夫人驚叫道,“阿渺犯了什麼事?”
姜澤手握成了拳頭,還能有什麼事?一定是銀子出了問題!
“奴才不敢說……”小廝身子打着抖,他跟着姜渺多年,知道今天姜渺算是栽了,犯了這麼大的事,日後再無出頭之日。
姜澤的父親不耐煩的喝道:“快說!”
小廝慘白着臉,斷斷續續的說道:“二爺和崔家大爺押運回京的銀子,都是……石頭!”
“什麼?!”姜國公站了起來,驚的手腳冰涼,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問道:“什麼叫銀子都是石頭?“
“就是,就是二爺他們把裝銀子的箱子打開後,裡面全都是石頭!”小廝哭喪着臉,小聲說道。
“全是石頭?”姜國公不敢置信,“就沒一塊銀子?”
小廝頭也不敢擡,說道:“全都是石頭,箱子裡的東西都倒出來了,沒一塊銀子!”
姜國公年紀大了,只覺得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一羣子孫立刻撲了過去,哭天搶地的,場面亂成一團。
姜澤顧不上照看暈厥過去的祖父,幾步走到了小廝跟前,小廝嚇的抖的如同風中的落葉,拼命的磕頭求饒:“大爺,饒了小的吧,小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先起來!”姜澤喝道,“給我好好說清楚,從你們到盛州那天開始說,一個字都不許漏掉!”
都到這會兒上了,小廝半句假話都不敢說,一五一十的將他在盛州的所見所聞都跟姜澤說了個清楚。
姜澤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你是說,銀子都是清點過的,足量的好銀子?”
“是!”小廝跪伏在地,“小人親眼看到的,成山的銀子!二爺和崔大人一塊塊的剪開驗過的,每一塊都是真的!是二爺和崔大人看着他們裝箱,貼封條的!庫房也上了鎖,日夜有人看守的!”
聽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問題,姜澤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慮,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回程的路上呢?”
“回程的路上是由各州府派軍士護送的,雖說人多手雜,可二爺和崔家大爺輪流盯着裝銀子的馬車,日夜都不敢閤眼,按理說……這銀子根本就不會出問題!”小廝哭道。
姜澤的父親突然問道:“那崔家大郎呢?他也被抓起來了?”
“也被抓起來了。”小廝囁嚅道,“外頭的人都說……”
“都說什麼?”姜澤皺眉問道。
小廝鼓起了勇氣,反正姜渺已經徹底玩完了,倒不如這會兒在大爺跟前實話實說,也能賣個好。
“都說是二爺和崔家大爺趁領頭的葉大人不在,把銀子給私吞了!”小廝大聲說道,“因爲崔家大爺在銀子擡到庫房時,說不用驗,整箱擡進去就行了,他們都一塊塊驗過了!”
崔佑當時說這話,並不是爲了阻止驗銀子,相反,他還想讓官員們驗,反正是真金白銀不怕驗,驗的好了他功勞更高,他之所以說那句話,不過是炫耀下自己的功勞罷了。
“胡說八道!”姜澤怒喝了一聲,“傳這謠言的人其心可誅!”
姜渺是個什麼樣的人,姜澤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雖然他個性陰暗,心胸狹窄,貪財好事,但他膽小,要說他貪了三五萬兩銀子,姜澤還相信,要說他和崔大郎把八十萬兩銀子給瓜分了,姜澤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居然颳起瞭如此不利於國公府的傳言,若是這傳言是有心人主導的,那這人分明是把刀架到了國公府和崔家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