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人心惶惶,表面平靜,底下早就混亂不堪了。
在井恪等人的暗中協助下,重重看守下的姜澤還是成功“越獄”了。
周隆得到消息後,氣的連砍了幾個禁衛軍頭目,卻於事無補,姜澤早就追不回來了。
三天之後,井恪在洛陽見到了姜澤。
“你回來了!”井恪感嘆道,多年不見,姜澤形容消瘦,好在精神還不錯。
姜澤笑着朝井恪點頭,笑容依舊溫暖坦誠,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井恪看着昔日受苦受難的好基友,險些落下淚來。
“你回來的正好,我正缺人幫忙。”井恪說道。
姜澤搖了搖頭,自嘲道:“我這麼一個名聲爛大街的人還是算了吧,就不給你添亂了。”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井恪正色道,“我這就給秦雋寫信,給你正名。對外就說你是我們派去周隆那裡的臥底,只是假意投靠周隆,暗中爲我們傳遞消息,立下了汗馬功勞。”
井恪的話一氣呵成,顯然考慮過不止一次。
“秦雋那邊你不用擔心,你是爲了二妹妹才落入周隆手裡,他會給你正名的。”井恪又說道。
姜澤還是笑着搖頭。
“阿恪,這些年經歷了這些大風大浪,起起伏伏,我早沒了入仕的心思。”姜澤緩緩的說道,“餘生只想到處走走,看看。”
眼看秦雋要打入京城了,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就算秦雋不爲難他,他也不願意在昔日情敵手下爲官,跪拜刻在他心頭的戀人。
看姜澤說的決絕,井恪便不好再說什麼了,但還是堅持說道:“不管你入仕與否,我都會請秦雋爲你正名的。”
他不能讓好友背一輩子的罵名。
姜澤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名聲這種虛的東西,他早就不在乎了。
“我想去看看皇上。”姜澤說道,“他也該長成大人了,這些年多虧你照顧他。”
井恪想起性格陰鬱的小皇帝,擺手說道:“我這人你是知道的,和他們皇家有仇,本來就不待見他,對他談不上照顧,只是供他衣食住行罷了。”
姜澤搖頭道:“照顧就是照顧,這恩情是賴不掉的。換到別人那裡,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命在。”
井恪嘆了口氣,說道:“皇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以前那個小皇帝了。你去見見他也好,他有什麼事不方便跟我說的,總能和你說。”
接着,井恪跟姜澤說了皇上想娶秦茜的事。
姜澤很快去了皇上的行宮。
井恪早就跟小皇帝報了信,小皇帝和太后準備了一番,在行宮等待姜澤的到來。
“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時候!”太后感慨道。
小皇帝臉色很不好看,說道:“他怎麼還好意思回來?”
太后嚇了一跳,驚叫道:“皇上怎麼能這麼說?姜大人可是你親舅舅!”
“他若還當他是我舅舅,就該在被周賊俘虜的時候自殺,全了忠義之名!”小皇帝咬牙說道。
他不知道姜澤是怎麼被周隆俘虜的,但他知道,姜澤這個攝政王被俘變節後,天下譁然,很多周隆的擁躉鼓吹周隆稱帝是順應天道,連託孤大臣攝政王都投靠了周隆,這就是鐵證。
周隆氣焰越盛,小皇帝就越被動。他之前有多感激依賴姜澤,現在就有多痛恨姜澤。
“話是這樣說,可人哪有不惜命的?”太后嘆道,“這話,皇上萬萬不可對別人提起,免得寒了姜大人的心。這世上,只有姜大人一個真心對皇上好的臣子了!”
連姜澤都對小皇帝厭惡失望了,小皇帝就完全沒指望了。
小皇帝不耐煩的說道:“朕知道,朕會撿好聽的跟他說的!”他還要靠姜澤復國,打回京城,奪取皇位。大業未成和姜澤翻臉,那是自毀長城。
姜澤到了之後,小皇帝立刻哭着撲了過去,口中一直叫着“舅舅,你可回來了!”
“莫哭了!”姜澤笑道,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皇上都長這麼大了!”
小皇帝真情流露了半晌,哭紅了眼睛,才拉着姜澤坐下。
“舅舅,朕還以爲你不要朕了!”小皇帝說道,“這些年,沒有你在朕身邊,朕的日子簡直苦不堪言。”
姜澤面帶笑容,說道:“我看陛下過的挺好,長高了,也懂事了,沒有我,還有井大人,秦大人照顧您,陛下一樣能過日子。”
“這不一樣!”小皇帝立刻叫道,面容扭曲,心中的憤恨難以掩飾,“那些人,佞臣耳!”
姜澤收起了笑臉,嚴肅的說道:“陛下慎言,這話萬萬不能再說了,叫井大人他們聽到了,豈不寒心?”
“他們有什麼好寒心的!”小皇帝憤怒的叫道,“一個個都是亂臣賊子,都只想爭奪朕祖上傳下的基業,沒一個安好心,真心輔佐朕的!”
姜澤看着暴怒的小皇帝,搖頭道:“皇上,江山更迭乃是常事,有哪個朝代能千秋萬載?就說您家的祖業,不也是從前朝皇帝手中奪來的嗎?”
小皇帝急了,卻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辯解,最後叫道:“可他們是朕的臣子,就該忠於朕,否則就是謀逆,就是奸臣!”
“那他們就是不忠於您,您能怎麼樣呢?”姜澤輕聲問道。
小皇帝握緊了拳頭,臉色陰沉,他不能怎麼樣,甚至他都不敢在井恪和秦雋這些人面前表現出一絲的不滿。
秦雋的女兒打了他,他只能忍氣吞聲,皇帝做到這份上,太窩囊了!
這些人,實在可恨,統統該殺!
“皇上,您年紀不小了,該學會長大了。”姜澤又說道,“您還是認清現實吧,除了有一個皇帝的名號,您還有什麼呢?”
小皇帝難過的哭了起來,反反覆覆的說道:“朕是皇上,朕是九五之尊,朕沒臉去地下見父皇..”
“先皇應該更想看到您好好的活着,開枝散葉,延續血脈,至於您做不做這個皇帝,並不重要。秦雋現在正在攻打京城,等他打下京城,您可能也回不去皇宮。”姜澤說道,“我在這裡,以您舅舅的身份勸您,真心實意的勸您,等秦雋打敗周隆後,主動禪位於秦雋。”
小皇帝流着淚大叫了起來,“我不,我不!我,朕是天子!朕不甘心,不甘心!”
姜澤憐憫的看着小皇帝,這個從小被皇宮裡所有人寵大的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倘若不是趕上這羣雄並起的亂世,皇上也許能成長爲一代明君,可惜,生不逢時,再也沒有坐上龍椅的機會了。
“皇上,您主動讓位,總比刀架在脖子上,被逼退位要好吧?秦雋若是再狠一點,接您進京的路上動些手腳,您永遠也回不了京城了。”姜澤說道。
“舅舅,連您都不肯幫我了嗎?”小皇帝失望的坐在地上大哭。
姜澤搖頭說道:“我不可能幫您一輩子,我只能幫您選一條最好的路,以後的路還要您自己走。秦雋和周隆不一樣,您要是肯主動禪位,想必他會優待您和太后的。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小皇帝聞言,吃驚的看着姜澤,不安的問道:“舅舅,您這是什麼意思?您不留在這裡嗎?”
姜澤笑道:“我不打算入朝爲官了,只要您禪位秦雋,後半輩子定能衣食無憂,我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你要去哪?”小皇帝連忙問道。
姜澤笑了笑,沒有說話,最後才說道:“到處走走吧,看看想看的人,想看的風景。我爲別人活了這麼多年,以後的日子,我想爲自己活着。”
“那你不回來了嗎?”小皇帝叫道,“連朕也不見了嗎?”
“不會的。”姜澤笑着搖頭,“我還有家,我的祖父和父親都過世了,家裡只剩下母親,她唯一記掛的就是我。我回家的時候,會來看望您的,假如您歡迎我去的話。”
小皇帝看姜澤說的毫無轉圜餘地,心中十分憤恨,忍不住說道:“連你也不幫我了,不就是看秦雋得了勢,怕了他!”
經歷了這麼多事,姜澤心境早已平靜如水,小皇帝說的再難聽,在他心裡都激不起一點風浪。
“您長大了,心裡怎麼想是您的事。”姜澤說道,“陛下,好自爲之!”
小皇帝看姜澤頭也不回的背影,站起來大哭着追了過去,卻被井恪安排的下人攔住了。他掙扎着朝姜澤哭喊,“舅父,舅父!別丟下朕,朕什麼都沒有了!”
姜澤卻始終沒有回頭,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他見過小皇帝后,就向井恪辭行,踏上了東去的腳步,單人輕騎,五天功夫,到了聊州。
六月剛從醫學院回來,馬車行進到魏家門口的巷子時,停了下來。
車伕警惕的喝道:“你是誰?”
六月探出頭,看到對面一個風塵僕僕的中年漢子,牽着一匹瘦馬,微笑的對車伕拱手說道:“我是你家夫人的一箇舊交,想和你家夫人說幾句話。”
這人看着是有幾分面熟..六月有些疑惑,一時間想不起來。她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那個笑起來溫文爾雅,氣質清貴的男子,越看越心驚,最後張大了嘴巴。
“姜,姜大哥?!”她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