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問你是怎麼回事啊!”井麒笑道,目光柔和,“你說說唄!”
井昭也回頭看向了六月,點頭道:“六月你說吧,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經過。”
“我都不好意思說!”六月嘟囔道,最後撇撇嘴說道:“井清蕙想給姐夫做妾,纏着姐夫不放,又是拉又是扯的,把姐夫惹煩了,打了她一頓……”
聽到這裡,井昭的臉都綠了,手抖的不成樣子。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大姐不願意多說,好像這事是井老太太給井清蕙出的主意,攛掇她去纏着我姐夫的。”六月又說道,“後來,井清蕙被打了之後,在院子裡發瘋,要找我姐夫拼命,嚷嚷着要殺了我姐夫之類的話,大姐煩的不行,乾脆把她和井老太太關起來了。”
“要我說,這事不怪大姐。”六月看着井昭的臉色說道,“大姐沒餓着沒凍着她們,還有僕婦伺候着,她們卻做出了這麼,這麼……唉,井大人,您別怨我大姐。”
魏廷開口了,“井三姑娘還當衆嚷出了大姐未婚生子的事,被很多人聽到了,秦大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平息下了謠言和有心生事的人。若不是顧念着井大人您的面子,秦大人是不會這麼輕易的饒過井三姑娘的。”
井昭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息了心中翻滾的怒火,他這個人書讀的多,才名在外,風骨和名節早就刻進了他的血肉裡,便是養女兒一輩子,他也堅決不會允許女兒給人做妾的。
他一張老臉要被母親和女兒給丟盡了!但他能怎麼樣呢?他可以管教井清蕙,但是他能管教他母親嗎?
“多謝二位解惑,我們這就把她們接走了,不會再給清芷添麻煩了。”井昭嘆道,語氣中盡是沉沉的疲憊和無奈。
他不知道等會兒該怎麼面對未秋,清蕙和井老太太居然做出了這種寡廉鮮恥的事,這樣的女兒,真的是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小女兒嗎?這樣的母親,真的是他孝順尊敬的母親嗎?
“伯父……”井麒擔心的扶住了他,“別太自責,二姐姐心裡誰是誰非她分的清楚,她不會記恨您的。”
井昭拍了拍井麒的胳膊,搖頭道:“就是因爲她懂事,我才更覺得歉疚。”
井麒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說道:“伯父,祖母那裡,我會好好勸勸她。”
等回到洛陽,他就勸說伯父和父親儘快把井清蕙嫁出去,否則留在家裡也是個禍害。
未秋和秦雋正坐在院子的藤架下喝茶,等着井昭的到來。
井昭等人進來後,未秋微笑着站起了身,迎了上去,笑道:“父親,您過來了。”
“清芷……”井昭欲言又止,神色複雜,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委屈你了,是我沒教育好清蕙。”
未秋淡淡一笑,搖頭道:“這些不過是小事,您不必掛心。再說,我也沒有手下留情。”
“她犯了錯,你罰她是應該的。”井昭說道,想起固執的井老太太,被清芷折騰成那樣,一點悔意都沒有,心中又是一嘆。
未秋看得出井昭尷尬又失望,便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們在洛陽可安頓好了?若是還未安頓好,不必急着接她們走,再多住些日子也無妨的。”
井昭點頭道:“都安頓好了,黃捷是你二叔的人,我們一去,他就把洛陽太守的大印交給你大哥了。”
早在農民軍攻佔洛陽的時候,黃捷就投降農民軍了,現在洛陽是農民軍的地盤,井恪若是接管了洛陽,那等同於井家投奔了農民軍。
堂堂丞相之家居然投敵叛國了,未秋想想都覺得很感慨。但井家被皇帝厭棄,除了井昭之外的所有男丁都是通緝的欽犯,井家人投奔農民軍,徹底和皇室反目,也說的過去,畢竟井家人現在一無所有,想要東山再起,似乎只剩這一條路了。
秦雋突然問道:“井大人,天狗食月,皇上失德的傳言是不是你們放出來的?”
井昭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秦大人可是覺得我們有失光明磊落?”井麒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機會總是要抓住的。如今,我們是各爲其主了。您肯冒着被皇上除官殺頭的危險收留照顧我們,我們實在是感激不盡。今後若有報答的機會,我和我大哥一定肝腦塗地。”
秦雋便沒有吭聲,他收留井家人,並不單單是爲了未秋,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只不過在試探,他想看看,皇上到底能力如何,還能不能節制住他這個封疆大吏,對他的容忍限度又到哪裡。
事實證明,因爲農民軍的作亂,皇上已經嚇破了膽,對於他擅做主張收留從京城逃出來的欽犯根本不敢多說什麼,生怕他這個聊州太守帶着整個山東歸順了農民軍。
秦雋說不出來心頭是什麼樣的感覺,有些遺憾自己跟隨的君主太過軟弱無能,又有些覺得自己這麼做不合忠君之路,像是踏在了懸崖邊上。
等入了夜,井昭和井麒帶着女眷們出了聊州城門,未秋看着兩鬢已經斑白的井昭,輕聲說道:“父親,此去一別,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見,您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你也一樣。”井昭微笑着拍了拍未秋的肩膀。
他年輕時就才名顯赫,雖然身居官場高位,卻是個瀟灑不羈,快意隨性的脾氣,他這三個女兒,清萱太過穩重古板,是個規矩教條的大家閨秀,而清蕙太過驕縱任性,讓人喜歡不起來,結果竟然是這個不在他身邊長大的清芷性子最對他的心意。
井昭想起來,自己都覺得諷刺。
未秋猶豫了一下,看井麒站的有些遠,便輕聲說道:“父親,您不必跟着井恪他們的……您是清名遠播的大學士,走到哪裡都有您的容身之地。”
井昭若不是爲了井家其他人,尤其是井家二房,以他的脾氣,是絕對不會投奔叛軍的。他對功名利祿沒什麼欲求,即便是不做官了,不管是當隱士,還是到各大書院教書,都是不錯的選擇。可他還是跟着井家二房的人去了洛陽,爲了井家子孫的起復奔波忙碌。
歲月是把殺豬刀,經歷了這些年的種種不如意,井昭兩鬢斑白,眼角佈滿了皺紋,再也不是她初次遇見時那個儒雅俊美的大學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