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狗改不了那啥!
六月憤憤然想着,根本就不應該對這個風流敗類抱什麼期望。也就這一路上被她們刀架脖子上還算有點人樣,一到太守府,就原形畢露了!
未秋瞧見六月回來,一臉苦大仇深,疑惑的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六月撇了撇嘴,覺得這破事不值當跟姐姐說,又說道:“盧大哥他們呢?不跟我們住一起?”
“他們去街上監督官員施粥去了。”未秋說道。
六月好奇的問道:“施粥就施粥唄,有什麼好監督的?”
未秋嘆了口氣,她也是來這裡才知道的,光是一個熬粥,裡頭的門道就大了去,足夠當地的這些官員撈一筆了。
“一鍋粥裡面放五十斤米還是三十斤米,一碗粥是盛一滿勺還是大半勺,都是這些管粥的官員說了算。剋扣下來的,不都進了這些人的口袋?”未秋說道,“不是咱們的地方,現在糧價又貴的嚇人,這些人就只想着欺上瞞下,趁機中飽私囊。”
六月氣的咬牙,“怎麼還有這種事!扣這些災民的口糧,就不怕死了下油鍋?咱們那麼辛苦運過來的糧食,可不能叫這些人給糟蹋了!”
她跑進屋,換了身厚棉袍,對未秋說道:“我也去看着,要是那粥熬的稀了,給災民盛的少了,我就跟盧大哥和姐夫說!”
“那不行!”未秋拉住了她,“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到處亂跑?這地方流民多,不安全!”
六月笑嘻嘻的掙脫了未秋,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找人陪着我去!”
未秋沒辦法,叫過了太守府的幾個管事,吩咐他們跟着六月。
六月帶着管事,直接去了井麒的院子,把陷在脂粉堆裡,拉着丫鬟的小手看相的井麒給拎了出來。
一看是六月,井麒立刻收了那副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樣子,討好的問道:“六月,什麼事啊?”
“你叫我名字,我跟你很熟嗎?”六月不鹹不淡的白了他一眼,“還不趕緊出來,跟我去粥棚幫忙!”
比起和丫鬟們調情,井麒當然不願意大冷天的去粥棚裡幫什麼忙,當即說道:“六月,咱們去能幫什麼忙啊?萬一給人家添了麻煩就不好了,不如我帶你……”
沒等他說完,六月就亮出了粉拳,眯着眼睛說道:“你去不去?”
井麒苦了一張臉,無限遺憾的和丫鬟們揮手告別,其實他心裡頭美滋滋的,一定是剛分開六月就想念他了,想方設法的和他製造相處的機會!
他是誰?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井小爺,京城第一少,哪有姑娘不迷戀他的?看吧,陳六月已經喜歡上他了!
六月低着頭,微微撇嘴,看着井麒在前面走,後面跟着一羣依依不捨的丫鬟,一直送他們到了太守府門口,才停住了。
還有膽大的丫鬟朝他明送秋波,嬌聲嚷道:“井公子,回來記得給奴婢看手相啊!”
大約因爲六月在場,井麒表現的相當君子,十分的守禮,只微笑着揮手告別,沒敢迴應“晚上等我喲”……
六月猜得到這些丫鬟心裡想着什麼,無非是打着讓井麒看上,帶回京城,過丞相府姨娘的好日子,只可惜,井麒這種花花公子,對誰都是玩玩而已,怎麼可能當的了真?
當初那個花魁,她們把她扔出去後,也沒見憐香惜玉的井小爺如何痛心疾首。
很快的,他們在管事的帶領下到了一處粥棚,正好是遼東三虎在這裡看着,兩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大鐵鍋裡冒着熱氣,粥熬的稠稠的,散發着濃郁的米香,不遠處早站了一列一眼望不到頭的嚥着口水的饑民隊伍。
“你們到別處忙吧。”六月說道,“這裡有我們看着就行了。”
剩下的事就是盛粥,簡單的很,聶三虎想了下,留下了牛二虎,他和彭大虎去了別處照應。
六月舀起一勺粥,看米已經熬開了花,對牛二虎說道:“熬好了,可以吃了。”
牛二虎立刻大聲吆喝道:“現在開始施粥,不準插隊,不準哄搶,我們保證即便是最後一個人,也能吃飽,誰要敢鬧事,我就砍誰的腦袋!”
說罷,牛二虎沉着臉晃了晃手中的九環砍刀,鐵環頓時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響動,原本有些騷亂的隊伍立刻安靜了下來。
六月把一把勺子遞給了揹着手站在一旁,純粹來看熱鬧的井麒。
“給我的?”井麒驚訝的指着自己,不敢置信的問道。
“不給你的給誰?”六月不耐煩的說道,“趕緊的,忙着呢!”
井麒遲疑着不接勺子,“那,那個,我,我從來沒盛過飯……”蒼天大地啊,他來了巴陵才知道,原來鍋竈是這個樣子的,原來盛粥的大鐵勺都快有他臉那麼大了……
六月把勺子塞到了井麒手裡,皺眉說道:“吃飯都會吃,盛飯有什麼不會的?舀一勺粥到人家碗裡就行了!啥也不幹,那你就別吃飯了!”
“好,好,我盛!”井麒看六月生氣了,連忙答應了,拿着大鐵勺走到了竈前,小心翼翼的舀起了一勺粥,盛到了眼巴巴看着他的災民碗裡。
看災民感激滿足的神色,井小爺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頓覺自己高大上起來。
好像一點都不難嘛!這事能幹!井麒還沒來得及向六月表功,就聽到六月冷笑了一聲,呵斥道:“還不快點!照你這磨蹭勁,後面的人都得餓死了!”
沒等井麒開口,六月又加了一句,“不盛完這一鍋,中午別想吃飯!”
井麒扭頭看過去,六月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裡還拿着一根柳條,一上一下的敲着,一副無良監工的模樣。
“憑什麼啊?”井小爺又悲憤了,他出了銀子買糧食不夠,還要出力來施粥,搶劫了他們家的強盜卻能舒坦的坐在那裡當監工,這世道還能不能讓人愉快的活下去了!
他轉頭看向了牛二虎,牛二虎在一旁抱着大砍刀,虎目圓睜,那模樣貌似只要六月發話,他就能出手砍人。
至於太守府出來的管事,那就更別提了,當然是聽六月的。
他這個肉票,可憐咯……
井麒嘆了口氣,認命的繼續給災民盛粥,當比他的洗澡桶還大的鐵鍋終於見底時,他一條胳膊也酸的擡不起來了。
“盛完了!”井麒開心的鬆了口氣,摸了摸癟癟的肚子,討好的對六月笑道:“六月,咱們回去吃飯吧。”
“回去幹什麼?”六月擺手,“就在這吃!”
她早準備好了,從包袱裡掏出來幾個幹饅頭,讓管事們提了一桶水倒進鍋裡,撒了幾碗米進去。
井麒指着鍋裡的稀湯和鍋邊烤着的幹饅頭,恨不得跳腳,大叫道:“陳六月,你就叫我吃這些?這是人吃的嗎!”
“這怎麼不是人吃的了?”六月冷着臉站了起來,“剛纔那些災民,吃的還不如我們呢!至少我們有饅頭吃,他們只能喝粥,勉強餓不死罷了!”
井麒氣的不行,“我又不是災民,我是……”
“你是誰啊?”六月反問道,“你敢不敢在這大街上喊出來你是誰?我要是告訴那些流民就是你祖父搞鬼,賑災糧食纔不夠吃,信不信那些流民把你撕的連渣都不剩!”
井麒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氣惱的看着六月,想跟這個可惡的女人說再見,可他沒那個底氣,離開他們,他比這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災民好不哪裡去。
“你要是不吃,就餓着吧!”六月沒好氣的說道,“我把你那份吃的分給災民好了!”
良久,井麒咬着牙,不情願的說道:“我吃。”
今天早上,大家急着趕路,沒有吃早飯,現在太陽都已經西斜了,他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而且他預感到了,他要是死撐着不吃,六月肯定毫不猶豫的把他的飯送給別人。
不多會,粥就熬好了,六月找了個豁口的破瓷碗,洗乾淨了給井麒盛了碗粥,分了他一個烤的有些焦黑的饅頭。
井麒東張西望了半天,問道:“在哪吃啊?”
“什麼在哪吃?”六月詫異的問道,“就在這吃啊!”
井麒急了,“這連張桌子都沒有,叫人怎麼吃?”
六月指着端着碗蹲在棚子裡,喝一口粥,就一口饅頭的牛二虎,說道:“看見人家怎麼吃了嗎?”
井麒看了眼牛二虎,再看了眼手中硬邦邦的烤饅頭,恨不得拿饅頭把自己砸死,就不用受這份罪了。
雖然一路上風雨兼程,辛苦的很,可至少陳未秋把他照顧的還不錯,飯食都端到車上來讓他吃,從沒讓他吃過幹饅頭就稀粥。
可那時他天真的以爲這日子已經夠苦了,沒想到還有更苦的等在後面。
其實這一路不過二十餘日,可好像他穿着最貴的料子,喝着最貴的酒,吃着最貴的宴席,包着最貴的女人,被人伺候的連根手指都不必動的日子已經是極其遙遠的過去了。
當他端着碗,破罐子破摔的蹲在六月旁邊,喝一口粥就一口饅頭的時候,苦中作樂的想到,若是他娘經過這裡,一定認不出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