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走了之後,聶三虎接管了聊州的事,這事未秋知道,然而聶三虎沒有來見過她,但凡和太守府有關的事,都是魏廷負責辦。從秦雋走到現在,甚至聶三虎這個名字,都沒有在未秋跟前提起過。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未秋愣了下,想了下,覺得聶三虎此時來找她,應該是及笄禮上的事情要商量,便說道:“帶他去涼亭,我在那裡見他。”
未秋在涼亭坐下後,聶三虎很快被僕婦領了過來。
三月半的天氣,春光明媚,暖風宜人,聶三虎頭戴檀木簪,穿着一件青色的錦袍,黑色方口布鞋,面容乾淨,儒雅清俊,若是忽略他那空蕩蕩的右邊袖子,不認得的人一定以爲他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
“聶大人找我,有何事?”未秋先問道。
聶三虎看了眼涼亭裡的僕婦,說道:“在下確實有些事,有關秦大人的。。事關重大,希望能和夫人單獨說,也請夫人三思而後行。”
未秋心裡一緊,以爲是秦雋有消息過來了,連忙對僕婦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等僕婦們走遠了,聶三虎看了眼未秋,問道:“夫人,可曾聽說了傳言?”
“什麼傳言?”未秋問道。
聶三虎笑了笑,說道:“就是秦大人要娶馬六姑娘的傳言。”
未秋沒有吭聲,手指用力摳着椅子的扶手,臉色有些發白。
過了很長時間,未秋才艱難的開口了,“你是來勸我的?想讓我大度些,主動接受了馬六姑娘,爲他們操辦婚事?”
聶三虎聰明,口才又好,是秦雋的智囊之一,秦雋若是想娶馬六,又不好意思直面她,讓聶三虎出來當這個說客,無可厚非。
未秋心裡難以抑制的泛起了一陣陣的涼意,冰的她手腳都沒了知覺。
前世裡她看過亦舒的一部小說,情節是什麼她已經忘了,但她記得一段話,大意是男人終歸是無情的,只有女人才時時刻刻把情啊愛的放在心頭,掛嘴邊上,還爲之要死要活,可悲可笑。
“不是,我沒有得到消息說秦大人會娶馬六姑娘,只是聽街上傳言沸沸揚揚,都是在談論此事。”聶三虎說道,清俊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而且,我知道夫人是個剛烈決絕的女子,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倘若秦大人真的領回來一個女子,夫人您必定和秦大人形同陌路。”
未秋疑惑的看着他,皺眉道:“那你來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既然沒有確切的消息,聶三虎的話有點多,也有點過了。作爲一個謹守本分的臣子,聶三虎是不應該在秦雋離開聊州的時候,和她這個主母說這些的。
聶三虎擡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眸目光灼熱,緊緊注視着未秋。
他說道:“夫人,真要到了那時候,倘若您想走,我能帶您一起走。。”
“放肆!”未秋又驚又怒,忍不住出聲呵斥。
聶三虎這混蛋以爲她是什麼人?!三言兩語就能哄她私奔的蠢貨?
哦,是三言兩語,還不是甜言蜜語!
驚怒過後,未秋回過神來,沉着臉盯着聶三虎,問道:“誰指使你的?”
處在秦夫人這個位置上久了,未秋遇到不合常理的事,就會忍不住想是秦雋的對頭想出來要害他們的毒計。
她要是跟聶三虎跑了,秦雋和她的孩子得蒙羞一輩子。
聶三虎笑了笑,搖頭道:“夫人想多了,沒人指使我。您和秦大人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不會反叛秦大人的。”他長嘆了一聲,說道:“我知道夫人不會跟我走的,只是不死心,心裡總有那麼一個念想,被您斥責了,也就不再有這份癡心妄想了。。您是磊落之人,就是要離開秦大人,也是光明正大的和他決裂,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走人。”
“您知道秦大人當初爲何把我派回了遼東?”聶三虎微笑着看着未秋,口中卻說着讓未秋心驚肉跳的話,“那是因爲他看出了我心悅您久矣。”
未秋低下了頭,握緊了拳頭,心中唯一的感想就是荒唐。
“我知道您和秦大人琴瑟和諧,夫妻恩愛,我對您的這份喜愛,從來都是深深的埋在心底。不願意讓這份喜愛成爲您的負擔,讓您爲難。”聶三虎笑容誠懇,如朗月清風,繼續說道:“可如今不一樣了,您是那樣驕傲的女子,必不會容忍秦大人納妾娶二房。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如願的機會,不來試一試,我怎麼能甘心。。”
“你走吧!”未秋擡起頭,平靜的說道,“秦雋娶不娶二房,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外人無關。我知道你多年來對秦雋忠心耿耿,今天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
聶三虎臉上泛着微苦的笑容,最後深深的看了眼未秋,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涼亭,春日的暖陽下,他的背影高大瘦削,脊背挺的筆直,透着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蕭索寂寥。
未秋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他。
坦白的說,聶三虎是個十分優秀的男子。
他樣貌清俊,出身書香世家,雖然遭逢家破人亡的大難,曾經落草爲寇,但身上還是有抹不去的名門子弟優雅矜貴的氣質。
他卻沒有世家子弟的那股驕嬌紈絝之氣,在失去寫字練劍的右臂後,他用左臂練劍寫字,成了名震天下的獨臂元帥,這些年來他付出的辛苦沒人能想象的到。
他性格溫雅,寬容大度,和誰都能相處的很好,幾乎沒人不喜歡他。上過戰場廝殺過的他身上還有種果斷利落的鐵血氣質,給他增添了成熟男子的魅力。
坦白的說,他不比秦雋差多少。
但在未秋心中,聶三虎再好,也比不上和她夫妻那麼多年的秦雋。
兩個人過日子,講究的是一個情分,而不是把對方放在天平上比較。難不成因爲出現了一個比秦雋溫柔深情的聶三虎,她就要拋棄秦雋,去投向聶三虎的懷抱?
未秋忍不住想起了姜澤,這個和她糾糾纏纏了十幾年的人,她曾經喜歡過他,惱恨過他,怨憎過他,但時過境遷,現在她心中對姜澤唯一的想法只有感激,別無他意。
秦雋和孩子們纔是她珍愛的對象。
未秋重新打起了精神,仔仔細細的操辦着茜茜及笄禮。
三月十四那天夜裡,天氣有些熱,未秋躺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她有些不耐煩的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
外面守夜的僕婦驚醒了過來,隔着門問道:“夫人,可要我們進去服侍?”
未秋說道:“被子太厚了,你們給我換牀薄點的吧!”
僕婦應了一聲,在廂房裡找了牀薄被,推開門進了房間。
夜深人靜,燭火嫋嫋,僕婦們輕手輕腳的收拾起了未秋原來的被子,周圍靜靜的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未秋突然擡起了頭,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僕婦們愣住了,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夫人,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好像聽到了。。”未秋皺眉說道,凝神聽了一會兒,神色一變,翻身下牀,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足奔了出去。
僕婦們大驚,立刻追了出去,叫道:“夫人,您大半夜的去哪啊?”該不是聽說老爺要娶二房,腦子受刺激出問題了吧!
一出門,未秋就感受到了鋪面而來的涼意,月華似水,從天空灑下,院子裡草木蔥鬱,籠罩在淡淡朦朧的月光中。
未秋奔出半月門,就瞧見了大踏步向她走過來的秦雋,她扶着牆站在那裡,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愣愣的看着秦雋。
秦雋一身厚重的鎧甲,臉上鬍鬚茂盛,腳上的靴子沾滿了泥,風塵僕僕。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未秋,隨即笑了起來,眼神裡滿是光,滿是亮,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閃着滿足的喜悅,他連忙邁步跑向了未秋。
“怎麼沒穿鞋?”秦雋扶住未秋,驚訝的問道。
未秋抓住了秦雋的手,溫溫熱熱的,才知道秦雋是真的回來了,她語無倫次的說道:“我,我好像聽到了你說話的聲音,以爲你回來了。。”
秦雋笑了起來,看着未秋,滿心滿眼都是歡喜,用長滿鬍鬚的臉在未秋臉上蹭了蹭,在未秋耳邊說道:“嗯,我回來了。”
未秋也笑了,之前有那麼多堵在心口,想要問他的話,這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秦雋乾脆打橫抱起了未秋,未秋嚇了一跳,臉刷的就紅了,扯着他的衣領,叫道:“放我下來,那麼多人看着!”
“不放!”秦雋哈哈大笑了起來,又略帶得意的小聲說道:“你沒穿鞋就跑出來了,不就是打着讓我抱回去的主意麼!”
未秋臉燒的發紅,她閨女都及笄了,還被丈夫抱回房,真是太羞了。。
僕婦們和護送秦雋回來的侍衛們早知趣的閃一邊去了,兩個人回屋後,秦雋把未秋放到了牀上,蹲下身給未秋套上了鞋子。
未秋紅着臉,笑着看着秦雋的頭頂,問道:“就你一個人回來了?阿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