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秋的驚叫聲還在喉嚨裡,沒來得急喊出來。
原來那個乞丐一隻手抓着斜坡上的小樹,完好的那隻腳踩在樹上做支撐點,抓着未秋的另一隻手用力一蕩,就將未秋送到了斜坡上面,而他自己踩着着樹,靠着兩隻手的力量,敏捷的爬了上去。
這是一個身手矯健的……瘸子!
未秋站在斜坡上的時候仍然驚魂未定,伸頭看看底下,若是她沿着斜坡滾下去,大約相當於從兩層樓上摔下來,雖然摔不死人,但也得傷筋動骨一番。
那個乞丐爬到斜坡上後就撐着手站起來後,拄着一人多高的木棍慢慢往遠處走了。
未秋手裡還捏着那棵草藥,看了幾眼那乞丐走路的樣子,倒不像是先天畸形,像是右腳有毛病,使不上力氣的模樣。
“多謝你了!”未秋回過神後趕忙道歉。
乞丐搖了搖頭,走到一個山凹處就停了下來,把柺杖放在一旁,靠在裡面歇息。
未秋看那山凹處只有一兩米深,勉強能遮風擋雨,想來應該是這個人找的容身之所,這人雖然是個要飯的,但卻不是什麼壞人。
“你的腳……是怎麼回事?”未秋走上前去問道,“這不是天生的吧?”
乞丐卻沒再吭聲,低着頭,髒污的亂髮遮住了他的臉孔,看不到他的面容。
見那人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未秋便下山走了。
幾天後,祝氏要去縣城賣布,正好未秋也要去縣裡藥房賣藥,於是便帶着茜茜和六月一起去了。
這回未秋賣的藥比之前多一些,加上那棵差點讓她從山上摔下來的七星草,一共賣了六十多個錢,讓未秋心裡暗自激動了半晌。
未秋是頭一次跟着祝氏去逛縣城裡的集市,集市只有逢三,逢八,每隔五天才有一次,未秋以前去賣藥的時候都沒有趕上過,這還是她頭一次近距離體驗古代的集市。
街道遠沒有她想象中的大,擠滿了挑着擔子的,擺着攤子的小販,有舉着把子賣風車賣糖葫蘆的,有推着大鐵皮爐子賣燒餅賣烤紅薯的……討價還價聲熱熱鬧鬧的,不絕於耳。
未秋想起穿越前看過的,被奉爲經典之作的清明上河圖,現在想來,那圖畫的再好,哪有這來的真實真切啊,古代的集市,古代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邊,她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祝氏賣了布後,去集市上找了個小銀飾攤子,攤子的老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守着一個帶封箱的爐子,臉被炭火薰的有些發黑。瞧見有顧客上門,老闆黑黝黝的臉上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這一個銀鐲子,你給我熔了,打四個小釵子出來,多少錢?”祝氏問道。
老闆伸手掂了掂鐲子的分量,笑道:“這鐲子重,至少二兩,還要打四個小釵子……那釵子要花樣不?”
“要。”祝氏說道,“給我倆閨女一人一對。”
老闆笑道:“那得六十個錢。”
“太貴了!”祝氏皺眉,“我不打了。”說着,祝氏拉着六月和未秋轉身就走。
老闆連忙在身後叫住了她們,“哎,五十個錢咋樣?我可沒多要你的,我這手藝,這花樣保證整個登縣都是頭一份的,就縣裡頭那劉記銀樓,都沒我打的花樣好看。倆妹子都長這麼標緻,戴上我打的釵就更漂亮了!”
祝氏回頭看過去,“就三十個錢,要是你願意,我就付錢讓你打了。”
老闆咂嘴嘆了半天,最後笑道:“成,成!今兒算是白給嬸子幹活了!三十個錢還不夠我這炭火錢哩!”
未秋卻攔住了要回去的祝氏,問道:“娘,這不年不節的,也不是我和六月的生日,你打釵子幹什麼?鐲子放着還能留着急用。”
從逃難走到現在,祝氏已經沒什麼首飾了。
六月十歲了,正處於愛臭美的年紀,雖然很想要釵戴,但也明白家裡的情況,便搖頭,十分懂事的說道:“我還小,不用戴釵。”
祝氏嘆了口氣,撫摸了下六月嫩白的臉頰,兩個姑娘都長的漂亮,尤其是六月,繼承了她和陳方的全部優點,現在還小看不出來,等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
“你也十歲了,該帶釵了,你姐就是從十歲開始戴釵的。”祝氏笑道,“娘也沒啥好給你們的。”
祝氏想的是,她還是想回京城看一眼,不管如何那都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的家鄉,她的親人都在那裡,如果不去看一眼,她就是死也死不瞑目。
眼下,孩子們顯然是不願意回京城的,她想讓陳泰帶着她去看看,陳方帶着未秋和六月回汴州的家。上京的路途遙遠,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不知道有沒有命再見兩個女兒,就想給女兒們留點念想。
既然祝氏都這麼說了,未秋和六月也不多說,反正銀子就那麼些,熔了四支也好六支也好,都不會少,不過是多出二十個錢的工費罷了。
講定了價錢,老闆麻利的從小矮桌底下拿出了一個小秤,稱了下銀鐲子的分量,報了下數,“二兩三錢!”
等會兒他打完了釵子,再稱下重量,兩次稱量應該不會有差別,以示他沒有做手腳貪了客人的銀子。
很快的,一隻銀鐲子熔成了四支精緻的小釵子,銀匠又用小鐵錘和小鑿子把薄薄的銀片敲出了花樣。
祝氏把兩支頭上刻着蓮花花紋的釵子給了未秋,把另外兩支刻着蘭花的釵子給了六月。
六月接過釵子,歡喜的跟什麼似的,當即就讓未秋把釵子戴到了她的頭上。
“狗窩裡放不住剩饃!”祝氏笑着罵了一句,卻也沒阻止未秋的動作,笑眯眯的看着小女兒臭美。
六月樂呵呵的站在那,等未秋給她戴上釵後,就急着問道:“娘,好看嗎?”
“好看!”祝氏笑道,“你戴啥都好看!”
聽到母親這麼誇獎,六月就紅着臉笑了,一直到家裡都沒捨得把釵拔下來。
“哎喲,哪來的臭美丫頭啊?”陳方打趣道,“新釵可真好看!”
未秋笑着接口,“看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應該說六月好看,那釵再好,能有六月漂亮?”
陳方哈哈大笑起來,點頭道:“是,是,爹不會說話,是爹的閨女們好看!”
六月臉紅撲撲的,不好意思了半天,問未秋道:“姐,你怎麼不戴啊?”
未秋愣了下,她還真沒戴首飾的習慣,以前做醫生的時候收入雖然不低,但一直沒有買過首飾,唯一的一件首飾,還是畢業找到工作的時候,父母獎勵了她一個碎鑽的鉑金項鍊,她臭美的戴了兩天後就過了新鮮勁,扔盒子裡躺着了,實在嫌戴着麻煩。
再說了,她都是孩兒她媽了,跟六月這種前途光明,一路坦途的少女沒的比,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攢錢攢錢再攢錢,得了祝氏給她的釵子後,她腦子裡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她的私房錢又增加了!
六月這話一說,家裡人都看向了她。未秋便含含糊糊的笑道:“我等過年的時候再戴。”
“多學學你姐。”祝氏笑道,“別有個什麼東西就存不住。”
“哎,哎,我知道了!”六月脆生生的應下了。
吃過中飯,未秋哄睡了茜茜,就抱着木盆和木棍去河邊洗衣裳了。然而沒等她一盆衣裳洗完,就瞧見羅青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
“未秋,你快去看看,你妹子出事了!”羅青叫道。
“出什麼事了?”未秋嚇了一跳,立刻站了起來。
羅青連忙說道:“她沒事,我看就是羅富財他娘欺負人!你趕緊去看看吧。”
未秋趕緊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剛要跟着羅青走,又趕緊回來把捶洗衣裳的木棍給帶上了。
沒等兩人走到羅富財家,未秋就聽到了六月委屈憤怒的哭聲,還有一個婆子的叫罵聲。
“這怎麼回事?”未秋趕緊跑了過去,就看到六月捂着臉哭,一旁倒了個四十上下的婆子,哎喲哎喲捂着腰,叫的十分誇張。
六月一看姐姐過來了,再也憋不住心裡的委屈,一頭撲到未秋懷裡嚎啕大哭了起來,指着地上哎喲哎喲亂叫一氣的婆子,斷斷續續的說道:“她,她昧了我的釵!還非得說我推她……我沒推……我沒推!”
那婆子雖然嘴裡叫喚的厲害,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卻在不停的轉,撇着嘴叫道:“小丫頭片子別不承認,就是你推的我,還把我腰給推壞了!”
六月哭的更憤怒委屈了,跺着腳哭道:“我沒推你,你自己倒地上的,誰說瞎話誰就叫天打五雷轟!誰就死無葬身之地!死了爛到溝子裡沒人埋!你敢不敢發誓?”
那婆子撇撇嘴不接六月這個話,哎喲哎喲的叫着,一副無賴模樣,“你別在那要死要活的嚇唬人,就是你推的我!你還得賠老孃治傷的藥錢!”
未秋看六月的頭髮,兩個梳的整齊的包包上光禿禿的,果然已經沒有上午新打下來的那兩支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