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未秋輕聲說道,抱緊了茜茜,吐了一口悶氣。她的心剛纔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沉到了谷底,佈滿了陰雲。
姜澤聽到了未秋的聲音,後退了一步,和未秋站到了一起,對跪着的人搖頭道:“你們走吧。”
“那怎麼行!”領頭的灰衣漢子激動了起來,“大公子,您不跟我們回去,我們就跪在這裡不起來!您知不知道,自從您離了家,家裡人跟瘋了一樣到處找您,夫人想您想的很,病在牀上都起不來了,眼睛都要哭瞎了,要是您能回去看看她,她肯定立時就好了!”
姜澤神色微微一動,輕輕嘆了口氣,半晌才搖頭道:“你們還是回去吧……回去轉告母親,我在這裡過的很好,讓她不需要爲我再勞心什麼了……姜澤不孝,讓她當沒生過姜澤這個兒子吧。”
“大公子,您這話是往老爺夫人心口上戳刀子啊!”灰衣漢子哭着咚咚往地上磕頭,很快額頭就見了紅。
姜澤也不制止他磕頭,只輕輕笑了笑,像是自問自答般嘆道:“我回去做什麼?只會讓所有人尷尬罷了。”
“大公子,您這還是在生老爺夫人的氣啊!”灰衣漢子又是哭又是笑,連忙說道:“老爺夫人沒把二公子記到夫人名下,夫人就您一個兒子,崔家大姑娘也沒和二公子定親,他們都等着您回去呢!”
見姜澤神色不爲所動,灰衣漢子又說道:“您離家出走,夫人日夜都在哭,眼睛都要哭瞎了……要不是過年的時候,有人給家裡送了那塊您從小就貼身戴的玉,說是這邊鋪子年終盤貨時偶然發現的,老爺夫人高興壞了,立時就派了我們過來找您……這一年多了老爺夫人都沒過好日子,您是他們一手養大的兒子,難道您就不想回家再看他們一眼嗎?”
姜澤表情淡然,然而未秋卻看到他背在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
半晌,他才朝那些人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先走,我……再想想。”
那羣人又七嘴八舌,又哭又叫的勸了半天,姜澤都沒有再吭聲,最後只得先從地上起身走了。臨走前,灰衣漢子對姜澤說道:“大公子,我們就住在登縣的驛館裡頭。”
等人走的看不見人影了,看熱鬧的路人也散開了,只剩下未秋幾個人站在那裡。
未秋抱緊了懷裡的茜茜,一顆心彷彿沉到了谷底,剛纔她還覺得陽光普照,這不過了一會兒的功夫,烏雲似乎又遮住了大地。
她原來覺得姜澤很好,有了姜澤,她好像就有了可以信賴依靠的伴,就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了,不管有沒有愛情,以後天長地久的生活在一起,總能產生濃厚又無法割捨的親情。
她也不願意糾結姜澤的過去,他不願意提及,想必過去在他心裡是不堪的回憶。而她,不管是陳家傻姑娘的過去,還是她本人在現代的過去,哪一樣她都不願意跟別人說。
誰心裡沒有點不能爲外人道的事呢?只要姜澤以後願意和她過安穩踏實的日子,她在乎那麼多幹什麼?
然而現在,姜澤似乎也要離她而去了。
未秋心中很茫然,以後她還是她,一個人繼續堅強的走下去。不過,好在她不是剛來這個世界時那個孤獨,惶恐又無助的她了,她成功的在這個陌生又混亂的世上收穫了親情,交到了朋友,也學會了這個世界的規則,算是建立了自己的事業工作。
這一瞬間,她腦子反而清醒了,想到了很多,她覺得,以後就算沒有了姜澤,她也能很好很好的過下去,只是心裡難免不了空落落的感傷。
她是堅強又勇敢的陳未秋嘛,沒了愛情還有親情友情,還能繼續驕傲的活下去,哪能因爲一兩個男人就被打擊的一蹶不振了。
“那是你家裡人?”未秋問道。
姜澤轉身點點頭,“是,他們是我們家的管事,領頭的那個叫蓋叔,我是他看着長大的。”
“那你……”未秋沒問下去,心中悄悄嘆了口氣,好像長時間來自己手裡握住的是一把沙子,不管她如何用力的握緊,手中的沙子都會隨着時間慢慢流走。
姜澤看着她,未秋鼓足勇氣,問出了心裡的話。
“你是不是要回家去了?”未秋問道。
“我……”姜澤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原本想搖頭的,可事到臨頭他卻猶豫了,他想起了家中父母的面孔,一句“不回”生生的卡在他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口。
未秋苦笑了一聲,低聲說道:“一個人哪有不回家的道理?”要是她能回現代那個家,她肯定會不計一切代價的。
六月瞪大了眼,看着姜澤喃喃問道:“你回家了,我姐怎麼辦啊……”
“先回家吧。”未秋略微擡高了聲音,堵住了六月的話。
她看到秦雋還揹着手站在那裡,下意識的,她就不想讓秦雋看到她現在的境地。在她眼裡,秦雋就像是代表了一種微妙的、她不願意提及的、帶點恥辱感的、強加在她頭上的過去,她有她的人生道路要走,一點也不想和這個過去再有什麼牽扯。
三個人帶一個孩子走遠了,秦雋也沒有再說什麼。
虎頭看着幾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頭,問道:“公子,那個奸……那個男子是什麼來歷啊?”又忿忿然說道:“那人說話真夠氣人的!”
秦雋搖搖頭,從第一眼看到姜澤開始,他就覺得姜澤不是普通鄉下村夫,那舉止氣度,怎麼看怎麼像是大家族精心教養出來的世家公子,也就陳家大姑娘那樣的傻子才傻乎乎的把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招爲上門女婿。
這麼看來,陳家大姑娘以前和現在倒是有一樣是共通的,那就是傻!
等到了陳家門口,姜澤先發話了,“六月,你先進屋,我有話跟你姐說。”
六月看了眼未秋,應了一聲,抱着茜茜進了院子。
姜澤看着未秋,目光堅定,說道:“和我一起回去吧,你,還有茜茜,我們一起。我想好了,回去後,我給你一個堂堂正正,風風光光的提親。”
未秋垂着眼睛,幾根碎髮飄揚在她的臉畔,在春風的吹拂下,撓的她臉皮癢癢,她伸手把頭髮別到了耳後,低聲問道:“你家裡人……願意嗎?”
願意讓他娶一個帶着拖油瓶的女人嗎?看今天來的那羣人,器宇軒昂,打扮不俗,還只是姜澤家的下僕,那姜澤家又該是個什麼樣子?
未秋從沒有自卑過,她很驕傲,也很自信,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婚姻講究個門當戶對,若是姜澤家不願意,她不願意厚着臉皮貼上去,丟了自己的尊嚴。
姜澤沒有吭聲,等了許久才說道:“你放心,我會讓他們同意的。”
未秋笑了笑,悵然道:“還是算了吧……你出來這麼久,想必家裡人很擔心,你母親都生病了,還是趕緊回去看看吧。”
她不是傻子,看姜澤猶豫了那麼久,就知道他那個家庭大概是不會接受她的。真可惜,她以前不覺得姜澤多好多好,現在面臨分別,她突然覺得姜澤很不錯,以後大概是遇不到像姜澤這般溫文爾雅,風光霽月的人物了。
“我回家去了,你呢?”姜澤反問道。
未秋想了想,努力的做出了一個笑臉,說道:“等你到家,那個時候我應該已經在汴州的家了。若是你願意,我在汴州等着你。”
只不過她預感,不可能等的到姜澤了。
姜澤目光沉沉的看着未秋,他也同樣有種預感,如果他不帶着未秋回家,他這輩子就要錯過未秋,永遠見不到她了。
看着未秋的笑臉,他想了很多,未秋對他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一開始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未秋治好了他,把他從絕望的泥潭裡拉出來,相處到現在,感情一點一滴的積累,沒有未秋,他早不知道死在哪個地方了。
未秋就是照亮他心底的陽光,是長他心頭的一塊肉,他能割捨掉那個家,他割捨不掉陳未秋。讓他離開未秋,就像是拿刀子在他心頭剜肉,這是要他的命。
他人生何其有幸,遇到了一個有情有義的陳未秋。
“你跟我一起走!”姜澤突然斬釘截鐵的說道,他活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下定過決心。
姜澤直接拉住了未秋的手,攥的緊緊的,看未秋嘴脣動了動,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拒絕人的話,又說道:“你不是一直擔心你母親和大哥兩個人上路進京不安全嗎?我們一起去,我家就在京城。”
未秋臉色微紅,怕陳方和祝氏看到尷尬,想從姜澤手裡抽出手來,卻掙脫不動。
姜澤攥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膛上,眼神熱烈而真摯,“秋兒,我對你的心意,你不知道嗎?”
未秋手掌下是一顆“咚咚”跳躍有力的心臟,姜澤胸膛火熱的溫度隔着薄薄的夾襖傳遞給了未秋,燙的她手是熱的,臉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