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未秋收到了秦雋的信,說他會把茜茜帶在身邊,讓未秋不用擔心女兒的安危,就當女兒出門散心幾天好了。
未秋拿着信,看通篇都是秦雋爲茜茜打掩護,求情,輕描淡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她要是有一個這麼寵溺她到沒邊的父親,她也不願意嫁人。
秦雋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急行軍了五天到達洛陽。
井恪帶着軍隊奮戰在洛陽郊外,已經被周隆的部隊切斷了和洛陽的聯繫,洛陽成了一座孤城,被周隆的軍隊圍的水泄不通,井麒帶着爲數不多的士兵苦守着洛陽城門,估計很快就守不住了。
秦雋見到井恪時,頭一眼愣是沒認出來。
井恪滿臉的血污,身上的衣衫被血染的深一塊淺一塊,幾乎辨不出原來的原色,昔日的貴公子如今神色麻木,狼狽不堪,活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殭屍。
活該!報應!
看井恪這倒黴樣子,秦雋心裡實在暢快,誰叫井恪自大自傲,拉不下臉皮來找他求助的?媳婦有句話說的好啊——看到你倒黴,我也就開心了!
“你來了!”井恪疲憊的說道,“阿麒在城裡,怕是撐不住了,伯父他們還有皇上都在城裡..”
周隆此人,性格陰險暴戾,倘若叫他抓住了井家的家眷,必然會不擇手段的報復。井恪不怕戰死,死了還能青史留名,落一個爲皇帝盡忠的好名聲,可他怕他的家人受苦,男人倒也罷了,不過是送命罷了,可他還有妻子,女兒..
他不敢想象,假如城破了,他的妻子女兒會遇到什麼。
秦雋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好再說些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話嘲笑他了,便點頭道:“你放心,阿衡和茜茜已經帶着兵去城門那裡了。”
井恪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驚訝的問道:“茜茜也來了?二妹妹怎麼會同意?”
“未秋當然不願意,是茜茜偷偷跑來的。”秦雋略帶自豪的笑道,頗有點炫耀女兒喜歡我多過喜歡她孃的意思。
井恪頓時無語,女兒都這麼大了,偷偷離家出走,你這個當爹的不把閨女送回家也就罷了,還帶到這刀槍無眼的戰場上,不帶這麼慣孩子的吧!
不過這是秦雋的家務事,以井恪的性格,就算心裡頭再不贊同,也不會放到嘴上說的。
“不用擔心,茜茜的箭術很好,是我教的。”秦雋又說道,“便是不能百步穿楊,也差不多少了。”
井恪乾脆的掉頭走人,秦雋越活越嘮叨,逢人都要誇自家孩子好,他真的不忍直視了。
秦井兩家的聯軍和周隆的軍隊從下午短兵相接,一直激戰到深夜,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夜空,喊殺聲和慘叫聲震天,城牆下的屍體堆積如山,空氣中滿是血腥的味道。
混戰中,寫着周字的大旗一面接一面的倒下。
二更天的時候,周隆見實在撐不下去了,在下屬的勸告下,想集結軍隊撤退,然而場面實在太混亂了,他的士兵分散在各處,被秦家軍包的水泄不通,十之六七的人都沒有收到撤退的命令。
周隆倉皇逃出洛陽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不到五萬人的殘餘軍隊。
到了黎明時分,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他纔看清楚了身邊的那點人馬。一眼望去,傷殘累累,哀鴻遍野。
他出京的時候帶了那麼多精兵良將,帶回去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明明眼前升起的是朝陽,他卻覺得自己看到的是日薄西山。
這個龍椅,他怕是坐到頭了。
秦衡和秦茜在周隆的軍隊撤退後,一個負責收編尚未撤走的周軍,一個大搖大擺的帶兵進了洛陽城。
“爲什麼打仗出力的是我,好事卻輪不到我?”秦衡抗議道。
秦茜十分嚴肅的對弟弟說道:“洛陽被圍了這麼多天,城裡的百姓一定嚇破了膽,這會兒上我們進城,說不定很多人以爲我們是來趁火打劫的,得需要一個和善的人領頭,好安撫百姓,這事吧,只能我來做了..”
“這話你好意思說的出口!也不知道母親說誰骨子裡就是個女土匪!”秦衡叫道。
“反正不是我!”秦茜望天。
秦衡自認歪理歪不過姐姐,他一開始也沒指望姐姐會幫他幹活。身爲長子的他就是這麼苦逼,家裡的兩個弟弟要讓着,姐姐是女孩他也要讓着,十五年如一日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他認命的說道:“去吧去吧!別幹出強搶良家民男的事就行了!”
茜茜漲紅了臉,伸手就要去揪秦衡的耳朵,大罵道:“秦衡!你皮癢了是不是!”
秦衡哪能站在原地讓她揍,一溜煙跑走了,氣的茜茜跳腳大罵,“秦衡你這臭小子,給我等着!”
如兩人所言,洛陽城的百姓們被連日的圍城嚇破了膽,惶惶不可終日,周隆的軍隊幾次差點攻破城門,百姓們中傳言周隆惱恨井恪抵抗造成士兵傷亡,破城後就要縱容士兵大肆劫掠。
洛陽號稱東都,多巨賈世家定居,富饒程度不用多說,就是普通人家日子過的都不錯,當然怕兵匪洗劫殺戮。
這幾日,洛陽城的人家,上至井家,下至販夫走卒,都是日夜難眠,憂心忡忡。
茜茜帶兵進入洛陽城的時候,是二更天,天色還未亮,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
跟着茜茜的井麒說道:“不如我派人在街道上敲鑼打鼓,告知百姓周賊已經敗北。”
茜茜想了想,覺得照她來看,大半夜的吵人清靜不好,但告知百姓也是應該的,便對井麒說道:“一會兒我爹就過來了,這事您跟他商量吧。”
秦雋過來後,剛說了兩句話,井麒的一個屬官就跑過來了,臉色十分難看,對井麒說道:“皇上那邊..”他擡眼看了看秦雋,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不太合適,轉而說道:“好像有些不太好,您要不過去看看?”
茜茜想了半天,纔想起來這人說的皇上是誰——不就是當年那個逃出京城的小皇帝麼!周隆兵變那日,他被姜澤和井恪護送出了京城,同一天,太后娘娘也在侍衛的護送下逃了出來,在洛陽和小皇帝匯合了。
現在雖然姜澤不在洛陽了,可小皇帝人還在這裡。
大約是因爲在山東當土皇帝當久了,再加上身邊的人一向斥周隆爲“逆賊”、“奸佞”,從來沒把周隆當皇帝看過,在茜茜眼裡,自己親爹是老大,大舅也是老大,幾個老大並存,好像就根本沒有皇帝這種生物。
“怎麼不太好?”秦雋直截了當的問道。
屬官硬着頭皮說道:“皇上聽到喊殺聲沒了,又聽到士兵進城的聲音,以爲城破了,要逃..”
“瞧他這點出息!”茜茜嗤笑道。
不管井家是不是存了利用他的目的,小皇帝終歸是在井家的庇護下才苟活在世上的,要是當年井恪沒救他離京,他落到周隆手裡,能有個全屍就是祖上積德了。
現在洛陽城有難,他理應和井家人共進退。
秦雋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看那個膽小鬼做什麼!”茜茜嘟囔道,“還不如去見姥爺呢!”
“我們都是皇上的臣子,既然來了,於情於理,都該先去拜會下皇上。”秦雋笑道,語氣中揶揄居多,半點對皇上的敬畏都沒有。
井麒便對屬官說道:“給秦大人帶路吧!”
屬官恭恭敬敬的對秦雋行了個禮,走在前面帶路。
井麒看了眼秦雋。
秦雋穿着厚重的鎧甲,騎在馬背上,身姿筆直,挺拔如鬆,好像理所當然似的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面,茜茜和他都落後秦雋半個馬身的距離。
他心中長嘆了一聲。
有時候不得不認命,他大哥再優秀再努力,也比不過秦雋,最終笑着的還是那個一開始大家都不看好..不,是大家都不放在眼裡的人。這當然有運氣的因素,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他運氣好,有一個什麼都肯爲他做的妻子,有一個優秀到令人嫉妒的長子,可這些是他有的,別人嫉妒也嫉妒不來。
井家經過這一戰,元氣大傷,以後只能歸順依附秦雋了。
周隆更是被打的落荒而逃,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和秦雋一較長短?
小皇帝的府邸在洛陽東面,天還沒亮,街上雖然沒有人,但秦雋怕深夜縱馬奔馳讓民衆驚懼,衆人慢慢走到皇上府邸的時候,天色已經麻麻亮了。
青黛色的光線中,秦雋等人敲開了大門,由井麒帶路,長驅直入。
問過了伺候的僕婦,衆人才知道,小皇帝和太后在府中最高的觀雲閣,想看看外面到底如何了。
秦雋等人便去了觀雲閣,開門後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華服婦人哆哆嗦嗦的跌坐在地上,驚恐的看着闖入的人。
“太后娘娘!”井麒叫道,“皇上呢?”
看到來的人是井麒,太后這才鬆了口氣,朝帷幔後面喊了一聲,“皇上,出來吧,是小井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