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低聲問道:“那要怎麼辦?”
未秋在聶三虎僅剩的半截右胳膊上劃了一道線,說道:“從這往下,都要鋸掉!”
秦雋不由得眉頭一跳,吳忠看着嬌美的像一朵花般的太守夫人,腿都抖了。
未秋又嘆了口氣,說道:“燒的這麼厲害,即便是鋸掉,也不一定能保住命。”
牛二虎在一旁聽着,一雙眼睛瞪的像銅鈴一樣,不知所措的看看秦雋,又看看未秋,心裡着急擔憂的都要上火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既然鋸了也不一定能保住命,那就別鋸了。”吳忠結結巴巴的說道,“好歹,別讓人遭這麼大的罪!”
“他這條胳膊已經廢了,鋸掉的話還有希望保住一命,不鋸掉的話最多再熬兩天。”未秋說道,斷臂腐爛成這樣,毒素肯定會進入血液,循環到全身各處,那時候砍掉胳膊也不頂用了。
吳忠看着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俊秀青年,有些惋惜,看了看秦雋。
秦雋便對未秋說道:“這些我們不懂,你決定吧。”
未秋搖了搖頭,說道:“這事不歸咱們做主。”轉頭看向了還在門板上捆着的牛二虎,“你是他的親人,這胳膊鋸不鋸,你決定吧。”
牛二虎手都抖了,比要鋸自己的胳膊還難過,最後說道:“大人,求您把我大哥也帶來吧,讓他說!”他實在做不了這個決定,他怕對不住自己的兄弟,不鋸,兄弟的命就沒了,鋸了萬一還沒保住命,就是讓他兄弟白遭一回生不如死的罪。
很快的,彭大虎就被吳忠帶着人五花大綁的送進了屋裡,聽說了事情經過後,彭大虎含着淚看了眼昏迷中的聶三虎,說道:“鋸吧,有勞太守夫人了!”
鋸了,還有一線活的希望,不是嗎?只是三弟又要遭罪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來。
未秋便寫下了一張方子,讓吳忠照這個方子去抓藥,又讓已經醒過來的許嫂子和王婆子準備開水煮棉線和細棉布。
夜色已經降臨了,小屋裡點燃了無數根蠟燭和油燈,把房間照的亮如白晝。
吳忠帶回來一大包袱的藥材,未秋簡單的翻開了一下,揀出來幾樣讓王婆子去煎藥。
“這是麻藥。”未秋端着熬出來的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對彭大虎說道,“你喂他喝下去吧。”
彭大虎慌忙接過了藥碗,正要掰開聶三虎的嘴灌下去時,突然想起了什麼,擡頭問道:“夫人,我三弟喝了這麻藥,是不是就感覺不到痛了?”
未秋搖了搖頭,遲疑的說道:“斷臂之痛不同尋常,即便是喝了這碗藥,他也會很痛的,這個藥不過是能減輕他的痛苦罷了。”
“那就多給他喝點啊!”牛二虎在一旁喊道。
“喝多了,你的三弟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未秋淡淡的說道,麻藥能是隨便喝的?喝多跟安眠藥吃多了一個道理。
彭大虎低頭抹了把臉,說道:“謝夫人!”便掰開聶三虎的嘴,把藥汁灌了下去。
聶三虎嗆了幾次,勉強算是嚥下了藥汁。等他昏過去後,未秋剪開了他的衣裳,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吳忠把煮沸過的鋼鋸拿過來後就躲出去了,沒膽去看那血肉橫飛的一幕,他和太守夫人接觸的越多,這位漂亮的太守夫人就越挑戰他的下限。
未秋接過了鋸,站到了昏迷的聶三虎跟前。
房間燈火通明,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聶三虎的呼吸微弱的一起一伏,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她劃在聶三虎胳膊上的那道線清晰可見,只是她卻猶豫了。
這是她頭一次在沒有完全麻醉的情況下給人施行截肢手術,能做到什麼程度,她不知道,畢竟她不是這方面的專攻,也只是多年前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觀摩過一次截肢手術。
那是在有麻醉師,有助手,有護士,有醫藥,有先進的醫療設備的情況下,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手中最原始的工具——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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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她什麼都不做,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看着這個人就這麼死了,她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在有能力的情況下見死不救,不符合她的職業道德。
未秋想起還在醫學院唸書時,學院的名譽院長是在抗戰中當過軍醫的老爺子,在開學典禮上給學生們做報告,講起了那段物資奇缺,戰火橫飛的歲月,那時候他們也缺醫少藥,照樣在陣地上,頂着炮火完成了一臺臺的手術,說不定大部分傷者都比這個聶三虎的情況危急。
幾十年前的前輩們都能做到,她當然也能做的到。
未秋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鋸,穩穩的放到了聶三虎的肩膀上,正準備用力下壓的時候,被秦雋攔住了。
秦雋握住了未秋的手,輕聲說道:“就是把這條斷臂鋸掉嗎?”
未秋點點頭。
“我來吧。”秦雋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聲音溫柔,“這不是女人該乾的事。”
他怎麼肯讓媳婦做這麼血腥的事?萬一再在心裡頭留個疙瘩,那可怎麼辦?雖然未秋只說她是感動於遼東三虎過命的兄弟情,但實際上,還不是爲了他,治好了聶三虎,他可以毫不費力的得知銀礦的所在了。
出了這種事,哪有他躲在媳婦身後看媳婦衝鋒陷陣的道理,現在媳婦的工作準備完了,該他上了。
秦雋接過了未秋手中的鋸,看未秋還在看着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笑道:“怎麼,信不過我?”
未秋笑了笑,同樣壓低了聲音,“當然信得過萬能的秦太守大人了!”
就在秦雋準備下鋸的時候,牛二虎突然叫道:“夫人,用鋸的話,三弟不是更疼了?”
未秋點點頭,“鋸能準確的定位。”
牛二虎深吸了一口氣,咬牙說道:“大人,夫人,還是我來吧,我會用刀,一刀砍下去,三弟也能少受些苦。”
未秋有些猶豫,“你若是砍偏了……”一刀砍到聶書生的細脖子上,人也不用救了。
“不會的!”彭大虎也在一旁叫道,“二弟的刀法練了多年,從沒失過準頭!”
“讓我來吧!”牛二虎喊道,“夫人,您是好心人,就是三弟有個什麼不好,三弟怪的是我,也不會怪您的!”
秦雋在寬大的袍袖下握住了未秋的手,淡淡的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吳忠,給牛二虎鬆綁。”
在這個夜晚,未秋想的是救死扶傷,秦雋卻想的更多一些,那聶三虎本來就重傷不治了,治好了是他運氣好,治不好是他命該如此,倘若未秋因爲沒治好他而自責,那就得不償失了。
比起遼東三虎的命和那個銀礦,未秋重要的多。
很快的,牛二虎那把九環大砍刀被煮沸後送了過來,牛二虎高大的身軀站到了聶三虎旁邊,一雙髒兮兮的手也洗乾淨了,握住了那把九環大砍刀,高高的舉了起來。
“牛壯士!”未秋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口提醒道:“看準了再砍!”
牛二虎頭也不回,只悶聲說了句,“放心吧!”又舉起了刀,衝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聶三虎說道:“兄弟,對不住了!”
一道寒光閃過,秦雋立刻捂住了未秋的眼。
伴隨着骨肉碎裂的聲音,原本昏迷的聶三虎慘叫出聲,掙扎着要翻下榻去。
未秋急忙喊道:“快按住他!”
一陣兵荒馬亂後,劇烈掙扎的聶三虎終於被衆人按的動彈不得,只能嘶聲哀嚎着,未秋趕緊往他嘴裡填了一根木棍,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知道很疼,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馬上你就能睡着休息了。”未秋對聶三虎柔聲說道,撥開血肉模糊的傷口,找到了大血管,用力的抓住,在噴涌鮮血的斷頭處用棉線打了一個結,再用燒紅的烙鐵燙掉,散發出一股皮肉燒焦的氣味。
吳忠先支持不住了,捂着嘴跑出去,還沒跑到門口就吐了出來。
彭大虎和牛二虎也面露不忍之色,他們這些年見過的死傷場面不少,卻沒一個像今天這般直觀可怕,想到主導這一切的居然是個嬌滴滴的美貌小娘子,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聶三虎已經疼到神智渙散的地步了,無意識中,他顫抖的左手抓住了未秋正在處理傷口的手,“疼……”他喃喃道。
牛二虎湊了過來,衝聶三虎大聲喊道:“老三,是個爺們就挺住啊!你還沒找姓盧的報仇呢!”
看他吐沫星子飛的滿天都是,還巴巴的記着找盧炳報仇,未秋當即大怒,罵道:“滾開!擋着光了!”
牛二虎立刻慫了,夾着尾巴縮到了一邊。
“是很疼。”未秋輕柔的說道,把聶三虎的手放到了一旁,“堅持住,你不是厲害的三老虎嗎?就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聶三虎睜開了眼睛,遠處朦朦朧朧什麼都看不真切,只有他旁邊站着的一個美貌小娘子柔聲的跟他說着話,安慰着他。
他是死了嗎?要進西方極樂世界了?這個溫柔的美人是來帶他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