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昭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三步兩步跑進了院子。
原本不大的北院因爲一下子擠進了這麼多人,顯得擁擠不堪。人羣中,井清蕙臉上還掛着淚,跳着腳嗷嗷的叫着,只有童氏勸她,疲憊又無奈,“三妹妹,莫要鬧了……”
夜風吹拂下,童氏頭頂的燈籠來回搖晃,更加顯得氣氛蕭索清冷。
“你住嘴!”井昭氣的指着井清蕙大叫。
未秋也跟着走了進去,她還是頭一次見井昭發這麼大的火氣。
“父親!”井清蕙委屈的喊了一聲,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井昭嘆了口氣,語氣就放軟了,用還算嚴厲的口吻說道:“清蕙,現在不比從前,井家已經敗了,你若是嫌你二姐姐這裡條件不好,我就送你回你京城的婆家。你已經出嫁了,算不得井家人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我不回去!”井清蕙連忙抽噎着說道,“父親,你難道不知道他們家人多討厭嗎!一家人聯合起來欺負我一個,我死也不回去!”
井昭便說道:“你不回去也可以,但須答應爲父一件事,不準再鬧了!”
“好!”井清蕙不情不願的說道,藉着井大太太的手,站了起來,躲在井大太太身後,輕聲嗚咽着。
未秋簡直無語,井昭也太溺愛孩子了,一般人對待生氣回孃家的女兒,不該是打着罵着送回婆家的麼,就算溫柔點,也是勸女兒回去啊!
但想起井昭爲了她而劫掠了井家的私庫,任由她把井家女眷的閨房也洗劫了一遍,她就理解井昭的溺愛了。
未秋現在慶幸原主沒在井昭身邊長大,不然以井昭的性子,可憐心疼這個失去母親的二女兒,還不可着勁的慣着,井清芷長大後的性子絕對比井清蕙更討人嫌!
等出了院子,井昭滿臉的尷尬,對未秋說道:“清芷,我在這裡還能對她們約束一二,等我們走了,倘若她們有什麼過分的地方,你不必忍讓。”
未秋點點頭,她當然不會忍讓了,來了她的地盤上還想作威作福,那別怪她修理這些沒眼色的人了。
秦雋並沒有去迎接井家人,從身份上來說,他是朝廷命官,井家人是朝廷通緝的要犯,秘密收留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而且就算身份合適,未秋也不打算讓秦雋出面,井家那羣人沒那麼大的臉,讓他們夫妻兩個出來迎接。
“父親,你一路舟車勞頓,趕緊去歇息吧,等會兒我讓下人給你們送熱水。”未秋微笑着說道。
井昭感慨良多,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學士,太子太傅的時候,未秋沒叫過他父親,現在他落魄了,狼狽不堪的來投奔未秋了,未秋叫他父親了。
自從井家勢敗後,見多了落井下石的,翻臉不認人的,再見到未秋這樣不計前嫌,肯收留他們的,井昭的眼睛有些溼潤。
“你讓懷初放心,我們一定儘快走,不給他添更多麻煩。”井昭低聲說道。
懷初是井昭當初給秦雋取的字。
誰都知道井家如今是個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待收留。井昭覺得秦雋肯定也不能例外,不過是礙着未秋的面子,不好反對罷了。
他不願意因爲這件事讓女兒和女婿夫妻感情受損。
未秋笑了笑,搖頭,輕聲說道:“父親放心,阿雋不是那樣的人。”
誰親誰疏,未秋心裡分的很清楚,倘若秦雋有丁點不情願的意思,她就絕不會讓井家人過來。就算井昭不願意離開井家人,哪怕連井昭都扔在半路上,她也絕不會心軟。
同井昭道別後,未秋轉身走了,把一院子的嘈雜扔到了背後。
月朗星稀,秦雋正站在他們住的院子門口等她,未秋看到秦雋後,不由自主的嘴角就浮現出了笑意,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還好嗎?”秦雋問道。
未秋點點頭,“挺好的,父親和井恪都說不會住太久,會盡快搬走的。”
“隨他們吧。”秦雋說道,他早料到井家人在這裡呆不長。
“你說井恪他們會去哪裡呢?京城他們肯定是呆不住了吧,江南是馬煥的範圍,他們也不會去閩南那些偏僻地方,山東和遼東又是我們的地方,能去哪裡呢?”未秋好奇的問道。
秦雋想了想,搖頭道:“這個不好說,不過如果我是井恪,我應該會去洛陽一帶。”
“洛陽不是早就被農民軍佔領了嗎?”未秋問道。
秦雋笑了笑,“洛陽太守黃捷早就叛變投敵了,黃捷又是井赫一派的人,而且本地駐軍不少,算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方,井恪想要謀起,洛陽應該是個合適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黃捷還肯不肯認井赫這個老主子。”
“井赫也不確定吧,要不然怎麼會千里迢迢把家眷安置到山東呢!”未秋搖頭道,“不過,說起來,井家和周家算是姻親,如今周家正打着那羣農民軍,井家要是去了洛陽……”
秦雋譏諷的搖了搖頭,“在那些人眼裡,有互利關係的時候姻親纔是姻親,若是沒了互利關係,翻起臉來連普通路人都不如,況且井家倒臺的時候,周家可沒有幫忙救助。”
如今周刃和祖父掛帥,深受皇上器重,周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可連幫忙說句話都不曾,井家要投奔洛陽黃捷,那多的是理由。
未秋想起剛纔見到的童氏,作爲聯姻的媳婦,她所帶來的姻親關係已經不再有利於井家,也許勢利的井家人不再待見她,可她逃難到這裡,依然挺直着脊背,淡定微笑着和她打招呼,這份胸襟和氣度就不是嬌養過火的井清蕙之流能夠相比的。
第二日入夜,井家所有的男丁,包括從來只會風流紈絝的井麒都出發了,留下了井家的婦孺在了秦雋的太守府。
送別井家男丁的時候,井二太太哭的險些昏厥過去,好似她的丈夫和兩個兒子都要奔赴法場,哭了半天見童氏沒有半點眼淚,怒從心起,等男人們都走了,又把童氏罵了一頓。
童氏低着頭,面對着狀若瘋狂的井二太太,只當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