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順手摘了幾朵熟透的蓮蓬朝五殿下的宮宇晃去。
五殿下因着身子一直不好,殿內常年的淫浸着一股子藥味兒,那花圃與花園之中的藥材更是數不盛數,七殿下同宮人轉了好一會兒,纔在後花園的藥圃裡頭將人尋着。
“五哥,如今都入秋了,你怎麼還在搗鼓你那些藥材。你瞧誰來看你來了。”
顧景華只覺那立於藥圃裡頭的人萬分厭惡,他耐着性子,朝那五殿下點了點頭:“好些年不見,五弟身子可大好?”
顧墨打那藥圃裡頭出來,拂了衣袍上沾帶的草藥花粉,笑意溫淺:“還須好生將養着,勞二哥掛念。”
這宮殿裡頭好一場兄友弟恭,戰青城那一頭卻是萬分揪心的。
他將蘇鳳錦抱回了小舊屋裡頭,又差柳客舍親去請張紀全,那張紀全因事不在府內,柳客舍只得提了些傷藥又火急火燎的往回趕。
戰青城細細替她清着傷口,雙目赤紅,抿着刀峰一般的薄脣一言不發,隻手輕微的發着抖,他是在生氣,氣蘇鳳錦,更氣的卻是他自己,若非是因着他,只怕蘇鳳錦也不會貿然跑去顧家認了那門親事,那個時候到底不是一個最佳的時機。
一襲沉黑色的衣袍與站在門口的柳客舍擦身而過,柳客舍是認得那個面具的,當即哆嗦了一把,低聲道:“大司主?您怎麼……”
大司主擺了擺手,取出一盒藥擺在牀頭,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什麼情緒:“此藥甚好,給她用上。”
戰青城也顧不得什麼旁的想法,當即取了那藥,又掃了眼大司主,意思很明白,他上藥就好,閒雜人等,可以走了,以免瞧見什麼不該瞧的東西。
大司主卻徑自坐了下來,捏着茶盞吹了吹茶湯上的霧氣,淡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上藥?”
戰青城將屏風挪了過去,擋了那大司主的視線,這纔開始替蘇鳳錦上藥,藥散發着一股極淡的香氣,清涼的膏藥一碰到蘇鳳錦的傷口那火辣辣的疼瞬間減輕大半。
蘇鳳錦原是疼得冷汗直冒,依稀里好似回到了戰府那張冷冰冰硬邦邦的牀上,後來逐漸舒坦了,也就睡了過去。
戰青城替她纏了紗布,目光溫和得似一抹清涼如水的月色,他將蘇鳳錦散亂的發細細梳了起來,摸着那光滑似錦緞般的發,猶豫了一會兒,搖出一把小刀割了一尾發,與他的那一尾發混作一塊兒,再繫了紅繩,他私心的想着,如此,纔算是結髮爲夫妻。
屏風外頭的人不知何時過來了,凝着戰青城,挑了挑眉:“魏府家財如何?”
戰青城替蘇鳳錦擦着手上的血跡,面色沉冷:“足夠填上三分之一個國庫。”
柳客舍在外頭直跳腳:“哎呦大哥,你這藥上好了沒有?我大嫂怎麼樣了?如今天寒地凍的,要我說,趕緊在屋子裡生上火吧。省得她再凍着。“
戰青城將屏風轍開了些,殺氣騰騰的掃了他兩眼:“閉嘴。”
柳客舍着急啊:“大哥,我方纔瞧見巡防營……”
“出去。”
“不是,真是十萬火急啊大哥,那巡防營……”
戰青城有些好煩燥,拎了人的衣領子就給揪了出去,柳客舍急得來回打轉,偏裡頭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老漢打隔壁過來,見自家殿下這般來來回回的折騰,有些無奈:“公子,您這是做什麼!”
“巡防營將顧府的全押牢裡去了,你說大嫂若是知道這事兒,定是要管一管的,可是大哥是一點想管的心思也沒有。”
老漢將人往隔壁領,語重心長:“如今夫人重傷,他哪裡還有心思顧得了那些,公子,太子殿下那裡出事了,整個軍隊都歿在涼王墓裡頭了,那涼州城也塌了,一時死了不少人呢,都道是涼州城地龍翻了身,要奴才看,定是那太子殿下觸了什麼機關了,如此倒也好,六殿下到底還是有機會的。”
柳客舍打着呵欠回了屋:“你就這麼肯定大哥歿了?當年南晉屠宮他尚能逃脫……”
老漢重重嘆了嘆氣:“確實已經歿了。”
“那就給他立個牌位吧,也省得成個孤魂野鬼無處安身,嘖,他倒挑了個好地方,如今連棺材錢也一併省了。”柳客舍語氣輕快,眸色幽幽,回屋坐在窗邊,順手取了一壺酒開始悶頭喝着。
原就是該死了的人,只不過沒死透,領了些殘兵弱將在南晉反反覆覆的折騰了這麼多年,最終卻不曾想,成於墳墓,也敗於墳墓,因什麼開始,也必將因什麼而終結。
老漢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殿下!太子殿下尚有餘將存活,眼看長安城就要大亂了,咱們何不趁亂將北晉再奪回來,北晉百年的基業,萬不可毀在咱們這一代手裡頭啊!
再細看時,柳客舍這貨已經睡過去了,老漢真真是她捶胸頓足的心都有了。
他到底是作了什麼孽,竟跟了這麼個軟硬不吃不溫不爲固執得跟牛似的爛泥,便是有心也沒有法子將他扶到那皇位上去啊!
隔壁大司主在戰青城那殺氣騰騰的眼神裡只呆了一小會兒便走了,他怕再呆下去,戰青城就該拿劍來趕他走了,唉,到底是個常勝將軍,心氣高傲些,原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如戰青城這般歷經坎坷與人事還能這般傲的,倒真真是頭一回見。
大司主一走,那魏蘭馨便來了,她領了魏府好在一羣人來得浩浩蕩蕩,抄着傢伙帶着繩子,那架勢跟要打家劫舍似的。
“賤人,你出來,你滾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出來!我倒要看看,青城哥哥金屋藏的嬌到底有多好看!”魏蘭馨近來因着魏與賢的得道而越發的囂張,連戰青城也越發的不看在眼裡了,如今受了身旁秋婆子那自以爲是的挑唆,便領了一大羣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蘇鳳錦被這鬧騰的聲音吵醒了,黑虎那條大狼狗同小五這隻狸貓難得一致的擋在門中齜牙咧嘴。
戰青城摸了摸蘇鳳錦的額頭,沉着一張臉嘆了嘆氣:“有些燒,你乖乖躺着,莫要亂動。”
蘇鳳錦打量着四周,氣若游絲,連生氣也瞧着同只病貓似的:“你怎麼把我帶回來了,今上若是誤會了,到時候可就真的解釋不清楚了!我要回牢裡去,你快送我回去。”
戰青城一掌壓在她的耳旁,俯身凝着她,劍眉緊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那昏君要除顧府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便日顧府無意謀反,他也會讓顧府一案變成有意謀反!”
蘇鳳錦推開他,疼得面色慘白,如今她這一身白傷當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戰青城將人按下,聽着外頭罵得越發難聽的話面容陰沉得似要冰山出水來:“乖乖躺着等我回來!”
蘇鳳錦忙拉着他的衣袖子:“是蘭馨嗎?聽着聲音好像是她。”
戰青城握着她的手,又伸了過來揉了揉她的發,溫聲道:“你無須擔心,我自會擺平。”
戰青城還未走出去,那門便被撞開了,黑虎猛的便湊了上去,見人就是一番撕咬,魏蘭馨躲到了人羣后頭嚇得花容失色,大聲嚎啕:“來人吶,來人吶,將這兩隻畜生給我打死!給我打死!!”
戰青城拉開大廳的門,今日原日秋天裡難得的一個好天氣,大雁南飛,天高氣清,卻因着這麼一場鬧劇而添了無數血腥味兒。
“黑虎,退下。”戰青城負手而立,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陽光下,似一尊天神的雕像,英明神朗。
魏蘭馨指着那屋子裡頭,氣道:“那裡面的人是誰?是不是蘇鳳錦!你同我成了親,山蘇觀錦和離了!你若是喜歡她,大可將她迎入魏府,如何要樣瞞着我。”
戰青城轉身關了大廳的門,眸色幽冷:“滾。”
魏蘭馨猛的退了一步,指着自己,笑得滿臉苦澀:“青城哥哥,我們小時候那些事你都忘記了嗎?那蘇鳳錦一無所有,她幫不得你的,如今只有我不嫌棄你,只有我能幫你,我這樣待你好,爲何你要這樣對我!”
戰青城一下一下輕撫着黑虎的腦袋,黑虎瞪着魏蘭馨,那齜牙咧嘴的架勢,恨不能將魏蘭馨撕個粉碎,魏蘭馨不敢有所動作,只能僵在原地,目光近乎絕望的瞧着戰青城。
“青城哥哥,你同我走吧,如今便是爹不在了,我哥哥依舊是今上面前的紅人,他如今可是兵部尚書,自然可以幫你的,老夫人還在魏府呢……”
戰青城眸色微冷:“魏蘭馨,你該知道我娶你是爲什麼,你也該明白,你嫁我是爲什麼,我的妻自始至終都只有這麼一個,回去吧,這個地方,你不該來。”
魏蘭馨幾欲崩潰,她想上前,又害怕那頭咬傷了人的狼狗,只能聲嘶力竭的痛哭:“青城哥哥,你不是能這麼對我,我什麼都給你了,我只有你啊,你不能這麼對我,你若是這麼對我,我哥哥也不會放過你的,這些年,我爲了戰府,爲了你做了多少事,你不是不知道……”
戰青城隔着五米遠凝着面色蒼白的魏蘭馨,在這長安城裡頭,她的長相原也是數一數二的,只是那性子,卻實在配不上她這張豔麗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