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那步形如風,風捲夾着濃烈的殺氣朝着父子二人撲來,嚇得這父子二人面色慘白。
戰青城一掌拍在書桌前,慢悠悠的開口:“錦兒的女兒紅在哪裡?”
啊??這夜半三更不爲興師問罪,卻問女兒紅的,戰青城真真是頭一個,莫不是因着這今上面前的紅人脾性都古怪?細細想來,宋仁義、趙阮誠、李均之,雲逸沒有哪個性格是不彆扭的。
蘇正清回過神來,忙道:“這……這鳳錦當年出嫁已盡數同陪嫁送去趙府了,這……下官也不知會是這般…若是早知道,定是要留着的!”
見戰青城面色越發陰沉,蘇明央忙道:“我記得當日趙大人差人埋在了趙府東院的桂花樹林裡,還戲言說要待他女兒出嫁了再挖出來繼續當作嫁妝。”那時候那女兒紅想來也該有三十多年了。
戰青城轉身走了兩步,又頓了腳步:“太子已歿,奉勸一句,朝中局勢尚未明朗,二位還是莫過早擇棲的好。”
“是是,不知將軍還有何見教?”蘇正清做官的時候已經三十好幾了,那一身的風華儒雅之氣已經被消磨乾淨了,他到底不比戰青城在朝堂中呆得及。
“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嘴上是這般說着,腳卻朝着那雅竹閣挪了過去,好在屋子裡頭的人都睡了,他原也不想來的,只是那夜走得急,落了件東西,如今偷進了屋才瞧見是個香囊。
半睡半醒的雁青見是戰青城,險些驚呼出聲,戰青城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低聲吩咐了兩句,正要尋香囊,卻見香囊擱在桌案上,順手便取走了。
臨了時又折過頭去瞧蘇鳳錦,蘇鳳錦眼角還帶着淚痕,想來是哭過了,睡着的時候眉宇也直皺着,不知是夢見了些什麼。
因着蘇鳳錦睡在裡頭,戰青城小心翼翼的越過憶秋,親了親她的額頭,做賊似的爬窗走了。
蘇鳳錦次日醒來便去找那香囊,誰料那桌案上什麼也沒有,一時急得滿屋子翻找,見雁青端了淨面的水來急道:“雁青,這兒昨夜擱了個香囊,你可瞧見了?”=
雁青一且茫然:“什麼香囊?小姐怕是睡糊塗了,昨兒夜裡小姐扶了憶秋姑娘回來就一塊兒睡了,可不曾瞧見什麼香囊。”
蘇鳳錦有些懵:“不可能,原是你同我說失收拾牀鋪的時候尋着的,那花紋我還記得,是並蒂蓮……”
“小姐記錯了,昨兒小姐確是喃喃着什麼香囊的,奴婢卻不曾見着。小姐洗漱吧。”雁青端了洗漱用品伺候蘇鳳錦一一用過。
憶秋頭疼欲裂的從牀上爬了起來,揉了一把鳥窩似的發,疼得齜牙咧嘴:“我這脖子……嘶,這一身的酒味兒……我昨兒喝了多少?”
蘇鳳錦已經衣着完畢,窗外頭的雪已經停了,昨夜的大雪堆積,雪足有三尺厚了,那梅花樹上頭的雪被風一吹便落了地,放眼望去一片純白色,天地好似蓋了一牀潔白的棉被,亮眼得緊。
清冽的風撲在面上,蘇鳳錦真真是覺得見了鬼了,好好的一件事兒,怎的說不是就不是了。
雁青見外頭傳來敲門聲,便去開了門,肖然心衣着齊整的走了進來,較之先前那滿頭珠翠,如今素雅不少,襯着那張風韻猶存的臉多了幾分宜室居家的溫婉:“早膳已經備好了,將軍府的馬車也在外頭了,昨兒我悄讓人去後山竹林子裡尋摸了些冬筍,你既喜歡,就一併帶回去嚐嚐。”
憶秋擦了一把臉,湊了過來:“什麼時候用早膳?我昨兒醉了都沒吃什麼,如今餓得慌。”
蘇鳳錦一時哭笑不得,領了她去了前院大廳用膳。
府中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氣氛,那是一種小心翼翼支撐維護的平靜,儘管每個人的心裡都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事。
憶秋掃過桌面上的早膳,砰的一聲放了碗,優雅的擦了擦嘴,望向那舉止作得有些刻意的陌生姑娘:“蘇姐姐,沒聽說你還有一個妹妹啊,這位是誰?”
蘇鳳錦擱了碗筷:“我回戰府了。”
蘇正清點了點頭:“路上注意安全,得空了就回家住幾日。”
“好。”
肖然心忍了這麼多日,終於開口了:“鳳錦啊,明央到底是你大哥,你瞧那日,他知你出去了,便冒了那樣大的雪來尋你,你與他雖是同父異母,可到底有一半的血脈是一樣的。”
憶秋當即怒了:“你若是要指望着你兒子好,不會向蘇大人吹枕邊風散些家財出去幫幫忙?見天的指望着蘇姐姐,你也忒不要臉了,先前那般欺負蘇姐姐,如今還好意思過來求人?蘇姐姐在戰府好好壞壞原都是她的事兒,同你這不相干的姨娘有甚關係!蘇姐姐有難的時候沒見你幫忙,如今你有難了,也別恬着個臉來尋她!蘇姐姐咱們走!”
憶秋拽着蘇鳳錦便朝外頭走,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肖然心瞪着遠行的馬車氣極:“那不識禮數的小賤蹄子……”
蘇正清冷臉低喝:“夠子!”
肖然心嚇了一跳:“你兇我作什麼!你也不瞧瞧那小賤蹄子那模樣,她是什麼身份,竟這般說我。”
蘇明央揉了揉眉心:“娘,她是狀元府管事。”
“什……什麼?女管事?這怎麼可能!”肖然心猛的想了起來,那日憶秋這麼闖進府裡,自報家門來着。她臉色猛的變得蒼白:“這,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她同狀元爺耳語幾句,那……”
蘇明央凝着那遠行的馬車低聲道:“娘,以後莫再給鳳錦什麼壓力了,她在戰府活着已然辛苦,朝中如何,兒子自會小心。”
蘇正清夥同蘇明央出了門,獨留了肖然心與素峨站在門口。
素峨捧着肖然心,眸色微眯:“義母,想不到那人竟是狀元府女管事,真真是厲害,人不可貌相。”
肖然心拂開她的手,恨鐵不成鋼:“你瞧瞧人家,你再瞧瞧你!!羨慕有什麼用。”
素峨抿着脣委屈的站在她身旁,瞪着那消失在長街盡頭的馬畫恨得牙癢癢。
從平安縣至長安城足有一日的路程,加之是雪天,蘇鳳錦好回去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路過一處荒地,見那荒地上紮了棚子,遠遠的蘇鳳錦還能瞧見那擱在冰天雪地裡頭的兩副棺材。
一道素白的身影跪在棺材前,戰青城那挺拔的身影便站在她身旁,似鬆一般,屹立不倒。
憶秋憤憤道:“原是死了的罪臣,那些個大人還不是瞧姓戰的面子上纔過來探望一二,如若不然,卿府那父子兩當真是連埋都不會有人埋!”
蘇鳳錦緊握着衣袖子,凝着桌面上的空茶盞低聲道:“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只願回了戰府能安生一些。”
“蘇姐姐,不如過幾個月皇家狩獵的時候你也去,若是能向今上討要一旨休書,那到時候不是名正言順的從戰家出來了麼? 到時候我開個小店給你守着,或者你想去哪裡,做什麼都成,總不能全指望着那些臭男人,咱們女人就該團結起來。”
蘇鳳錦瞧着這打了雞血似的憶秋心裡頭感動得無以復加:“什麼時候狩獵?”
“唔,不大清楚,約摸着要等雪化了纔開始。往年的春獵是在齊英山,那兒地勢起伏連綿的,小獸也多,近來宮裡頭的人買了許多小獸放在齊英山,想來就是爲着明年的春獵呢。”憶秋是個做生意的,如今這長安城裡頭明明暗暗的生意有一半是落入了狀元府的口袋裡,但凡是要有什麼動作的時候總會開始籌備、買東西,所以憶秋對這行勢是一清二楚。
“好,我記下了。這段時間我就開始練。”蘇鳳錦心裡暗自記着,若是要打獵,那必須要會騎馬,會使弓箭才行,蘇鳳錦的體質寒,且弱得很,也不知學成是什麼時候了。
“你一個人也摸不出什麼來,不如讓浣紗教你。我偷告訴你,你可別瞧着浣紗平日裡悶不吭聲的,其實她可厲害了,當年還……”
浣紗咳了兩聲:“奴婢雕蟲小技在大奶奶面前不值一提。”
憶秋挑了挑眉,笑得高深莫測:“浣紗,你不是一直在尋他嗎?若是將蘇姐姐教會了,我去給你查。”
浣紗那張終年不變的臉終於有了神色:“當真?”
“狀元府的承諾可是很值錢的。”憶秋挑了挑眉,自信又驕傲發,似一個閃閃發光的太陽,耀眼而明亮。
於是,在憶秋的撮合下,浣紗便成了蘇鳳錦的師父,開始負責蘇鳳錦的武術。
馬車停在戰府大門口,蘇鳳錦回了東屋,剛用過飯,便被浣紗拉去後院開始扎馬步。
蘇鳳錦沒蹲一會兒便渾身痠軟哪哪兒都疼,奈何浣紗認真得很,一個眼神殺過來人便老實了。
春芽同挽珠閒着,便一同陪着蘇鳳錦練,蹲半盞茶的功夫,一個個便開始喊不行了。
芳姨端了點心進屋,瞧着這扎馬步蹲得懶散的衆人哭笑不得:“都別扎馬步了,來吃點點心,這戰府裡頭個頂個都是高手,哪裡由得着你們出手,有這時間,還不如好好想想明兒如何是好,老夫人可點名了讓大奶奶明兒過去,這若是又鬧出個什麼來,大奶奶可以有苦頭受的了。
蘇鳳錦一聽見老夫人三個字骨頭又開始疼,她按着挽珠伸來的手挪到椅子上坐下,低聲道:“可否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