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我若無事只有傍晚時分纔會出屋, 去御花園中散步,其餘的嬪妃都多在傍晚時間出來走動。就連忙了一天的胤禛也趁着晚上涼快的時間出來散散心,本來入夏後胤禛就要去圓明園避暑了, 但怡王世子弘暾的身子不大好, 可能過不了夏天了, 胤禛不想讓胤祥王府圓明園之間來回跑, 就留在了宮裡。我知道胤禛不願意看到嬪妃在他眼前晃悠, 尤其是我們這些人老珠黃了的嬪妃,所以我多在御花園或者自己宮室附近活動,儘量避免到養心殿周圍去。
我和往常一樣, 帶着錦生朱夏到御花園,天邊已升起了一輪銀白色的月亮, 太陽剛剛下山還留了些餘熱, 月亮顯得不那麼明亮。淡淡的月光混合着最後的一絲夕陽灑落在鮮豔的花叢中, 柳葉的枝條隨風搖擺,入夜的御花園別有一番風情。
我和錦生朱夏慢慢的走着, 期間也不說話,只是享受着傍晚的寧靜。突然聽道前面隱隱約約有狗叫聲傳來,不知是哪個嬪妃來御花園遛狗了。宮中嬪妃多會養只小動物藉以打發時間,因爲胤禛喜歡養狗,所以胤禛的嬪妃大多以養狗爲樂。
我雖然爲了討好胤禛養了只小狗, 但嫌狗的體味太大又吵鬧, 並沒有太多耐心侍弄它, 只是將它丟給了奴才們照料。見狗往我們這邊跑來, 我趕忙帶着錦生她們向後退了幾步希望能避開小狗, 免得沾一身的毛。
小狗跑了幾步停了下來,只聽有人笑道:“造化, 今個怎麼淘氣啊。”是胤禛的聲音,不知胤禛今天怎麼有心情到御花園來散心。聽到胤禛說話,我又往後退了幾步,找了個陰影處躲了起來。錦生和朱夏見狀也都縮在了陰影處,我們屏住呼吸生怕被胤禛看見了。
其實被胤禛看到了也沒什麼,只是聽說幾位裡說先帝爺留下來的皇子最近又有些不老實,估計胤禛最這幾日的脾氣不好,我也沒心情去給胤禛當撒氣桶。
胤禛在一個石階上做了下來,造化圍在胤禛的身邊,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叫,從我這望去,造化一身虎紋狗衣搖搖擺擺撒嬌的樣子活像一隻憨頭憨腦的小老虎。胤禛見造化撒歡的樣子,笑着摸了摸它,就揮手叫來小太監把造化抱走了。
造化一被抱走胤禛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雖然天色已晚又隔着老遠,但也能看清胤禛咬牙切齒的摸樣,錦生和朱夏看到胤禛生氣的表情也都嚇得噤若寒蟬,暗暗慶幸剛纔沒出去觸胤禛的黴頭。
胤禛的臉色越來越差,胸口的起復也越來越大,不知是誰惹得胤禛如此動氣,無論是藏在暗處的我們,還是跟在胤禛身邊的奴才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耳畔只有夏蟬的鳴叫聲。過了不知多久,才見胤禛重重的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神情搖了搖頭,聲音疲憊的道:“高無庸扶我起來。”
高無庸一聽胤禛召喚,手腳麻利的將胤禛扶了起來,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養心殿走去。等胤禛走後,我們三人才齊齊鬆了口氣。剛纔被胤禛的表情嚇得的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被浸溼了,好像雨水打過一樣,風一吹過只覺透心的涼,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我們三人不敢冒然回宮,怕宮人們一個嘴雜說出了我們的回宮時間,傳到胤禛耳朵裡讓他疑心我們,只得又轉了好久內心平靜下來纔敢回去。
回到屋裡我我讓她們二人都下去收拾一下再來當差,等錦生收拾妥當後才端了盆水進來給我擦身,我的襯衣被汗水打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錦生給我擦淨身子後又拿來一身乾爽的衣服給我換上,我才真正的舒了口氣。我對錦生道:“你去敲打敲打朱夏,讓她嘴牢些,今的事她要是敢往外說一個字別怪我心狠。”
錦生笑道:“奴才已經敲打過朱夏了,娘娘放心吧,朱夏是個牢靠的人,她連妃夏也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過了沒幾日就聽到胤禛將胤祉降爵的消息,又把他的兒子弘晟關在了宗人府。錦生對胤祉還能保住郡王爵覺得很幸運,道:“那天奴才看陛下的神情像是要把誠郡王給生吞活剝了似的,沒想到只是降了一級。”
我冷冷的笑道:“要是可以,陛下想把全天底下和他相悖的人都給吃了呢,只可惜他得忍着。”我的口吻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胤禛忍得越狠,我便越開心,我忍得難受,看見一個比我忍得更難受的,心裡總會有些快意。
我恨鐵不成鋼的埋怨胤祉道:“本來以爲他是個聰明人想讓他暗地裡給怡親王使點絆子,他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和怡親王叫板,這不是等這陛下找個由子就給他辦了嗎。”胤祉因在敏妃死後百日內剃頭而被康熙發落過,自和胤祥就不對付了,所以弘曆一直暗中派人挑唆胤祉,讓他對胤祥下黑手。
錦生安慰我道:“娘娘,這與怡親王不和的人多得是,誠郡王不成了咱們再找別人,何必爲了這點小事動氣呢。”
我也不知怎麼了最近忍耐力下降,氣性比以往大得多,我笑笑道:“可不是,這富察家好像對怡親王也有些不滿呢。”
胤祥的嫡長子弘暾的死,讓胤祥大病了一場,胤禛讓胤祥在王府裡休養,自己跑到圓明園去了。弘曆只是按規矩去祭奠,弘晝卻是跑的比弘曆勤快多了,鞍前馬後的忙活了好久。
我拿了一顆猶如墨黑的葡萄,放進嘴,不由得道:“好甜。”又吃了幾顆後道:“拿下去吧,給吉常在送去點,剩下的你們分了吧。”正古倫謝了賞後,把葡萄端了下去。
等正古倫下去後,我問錦生道:“這弘暾和富察家的格格還沒大婚呢吧。”
錦生道:“怡王世子指婚後身子就不太好,本想等養好了在大婚,就一直拖了下去,誰成想就這麼的去了。”
我閉上眼睛,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悠閒地躺在榻上,諷刺的笑道:“我這個兒媳估計要快上門了。”
剛說過這話沒多久,富察氏挺着大肚子徐徐走來,富察氏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產了,如今行動不是很方便,除了偶爾讓人扶着在自己院裡走一會,幾乎是足不出戶。聽錦生說整日的往嘴裡灌着不知道哪淘來的苦藥,喝的都快吐了出來,估計是爲了一舉得男,弘曆的格格給他生了個兒子,論長還排在他這個嫡福晉前面,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我淡淡的對她道:“免了,坐吧。”
富察氏小心翼翼的坐下了,面子上帶着恭敬的神色,討好的看着我,“媳婦最近身子乏的厲害,誤了給額娘請安了,是媳婦的不是。”
我指尖輕輕地扣在膝上,臉上笑得溫柔體貼,聲音中卻有一絲的冷峻,“孩子要緊,給我這個老婆子請不請安的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今日好些了,也該給皇后娘娘請安去,她是你的嫡母。”皇后常住在暢春園中,弘曆和弘晝偶爾去園中給皇后請安,弘晝的福晉有時也會跟去,我這麼說分明是在難爲富察氏。
富察氏不理會我話語中的冷淡,笑得越發的恭順,道:“皇后額涅體諒媳婦就免了媳婦的請安了。” 富察氏拿出了在家做姑娘是的做派,天真的看着我,笑嘻嘻的撒嬌,道:“媳婦聽說額娘這的茶葉好,想來額娘這討杯茶。”被富察氏水汪汪的秀目一看,任誰都會不忍心拒絕。
不過美人見多了都會有免疫力,我輕聲道:“你如今有着身子少喝些茶吧。”我對正古倫道:“給四福晉端杯溫水來。”富察氏到底年輕,見我連連落了她的面子,臉上有些尷尬,態度也不再那麼謙卑了,漸漸地露出了隱藏的傲氣。
我不願和富察氏廢話,便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來什麼事?”
富察氏見我問的直白,訕訕的道:“媳婦家的那個侄女,本來是指給怡王世子的,只是前兩天世子去了,媳婦的那個侄女的賜婚是不是就。。。。”
我橫了富察氏一眼,止住她要說的話,道:“本朝律法已許嫁之女就算夫家的人,守着吧。”
富察氏本來是想讓我想個法子把這門婚約給廢了,她的侄女從新訂婚,雖不會是什麼豪門大戶了,但也比守一輩子寡強。富察氏囁嚅道:“十二嬸的意思是寧語還小,不能讓她一輩子都給毀了。”胤祥自是知道給胤禛這次指婚的心思,自從賜婚後一直採用拖字訣,是想拖到實在不行了再辦,胤祥此舉雖會和富察氏離心,但卻能安胤禛的心。如今弘暾一走,那更有了解除婚約的藉口,十二福晉也是順水推舟,幫十三爺了卻了一樁心願,換他在皇上面前替胤裪美言幾句,至於孃家的事就與她無關了,她是已嫁女又是皇子福晉,孃家出了事也沒什麼大關係。只是胤祥是個明哲保身的主,當年弘時出事時,多少旁支宗室都給弘時求過情,偏偏只有胤祥一句話沒說,弘時出宮後也沒有派人去看望過,這麼個冷清的人怎麼會替胤裪出頭。
我不耐煩再和富察氏廢話,直截了當的道:“既然鎮國公夫人發了話,你們還來問我做什麼。不過可要想清楚了大清律例,還有自行配嫁的結果,誰敢要你們家的寧姑娘,這可是皇上親自指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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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卻也沒有說出口,畢竟一個不甚親近的堂侄女和一個強大的孃家後盾比不算什麼,富察一族捨棄了十二福晉,可並沒有捨棄她。
正古倫送走了富察氏,錦生道:“這十三爺還是真是滑不留手,和誰都不準備沾上關係了。”
我想着胤祥進來的表現,緩緩搖頭道:“我看未必,他如今怕是和五阿哥搭上關係了。你看看弘曆大婚時他們府上送來的禮物,和五阿哥大婚時的差不多。弘曆和弘暾不光是堂兄弟,還是弘暾的堂姑父呢,這兩重親戚加在一起,按規矩是要比五阿哥的禮重上三分的。但是他送的卻是一樣多,這是明擺着告訴五阿哥,他沒有把這門親事放在眼裡,不會爲此投向弘曆這邊的。”
錦生一聽胤祥投靠了弘晝,急的直跳腳,“都怪奴才當時沒注意到,要不早就有所防備了。”
我安慰錦生道:“算了,最近也是事多,沒那麼多功夫去盯着五阿哥他們。他們做事也機密,看着好像是五阿哥上趕着討好,怡親王躲閃不及,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胤祥對於送上門的兒媳婦極爲不喜,直接把寧語趕回了家,這一下不僅把富察家徹底的得罪了,就連一些重臣看也看不過去了,不過如今他有皇寵在身,誰也奈何不了他,但是朝中一雙雙眼睛都盯着胤祥,就看他什麼時候從雲端跌落,好踩上一腳。
弘曆見胤祥支持弘晝急的直上火,我看弘曆火急火燎的樣子,安慰他道:“彆着急,這幾年我對你八嬸她們還算不錯,你八嬸九嬸還有十嬸暗地裡聯絡了不少她們族裡的人,都願意幫你。”
弘曆一聽眼中的陰鬱一掃而光,喜滋滋的看着我道:“額娘說的可是真的。”
我說道:“你也別高興的太早,聖祖朝過來的人都怕一個不好再惹上官司,你要是沒點真本事,估計他們也不會幫你的。”
弘曆點點頭,自信十足的道:“額娘放心吧,兒子一定沒問題。”
有些事情果真是出生時就註定的,我若不是滿人弘曆未必會得康熙的喜歡,封妃時也不會有我的位子,我也不能早早的接觸到宮務,對郭絡羅氏她們示好。天道循環,讓人難以領會其中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