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各宮的嬪妃都是單獨開火, 只有年節時的家宴嬪妃纔能有幸陪皇帝進膳,皇后每年雖在暢春園中常駐,但過年時還都會趕回來參加宴席, 只是今年病重, 回到宮中也不能出席。
往年皇后坐東頭桌, 我和李氏還有耿氏坐西頭桌, 今年皇后臥病在牀我雖晉爲貴妃但也不能像皇后一樣獨坐一桌, 於是我和李氏坐到了東頭桌,耿氏帶着郭涼兒和劉氏坐在了西頭桌,吉官和一個貴人坐在了東二桌, 其餘的三桌也坐滿了胤禛的妾室。
一衆嬪妃穿的喜氣洋洋的聚到乾清宮,衆人站在殿中, 靜靜的等着胤禛的駕臨。過了一會就見蘇培盛快步走進殿中, 對着一衆宮妃打了個千道:“給各位主子道新禧。”
我趕忙擡手道:“蘇公公起身吧。”當着衆人的面我對蘇培盛不冷不熱的讓他起來了。
蘇培盛一來衆人就知胤禛待會也要過來了, 蘇培盛起身剛剛站好,胤禛就踏入了正殿, 殿內樂聲大起,衆人等胤禛升座定後,跪下行了三跪九叩之禮,衆人異口同聲的向胤禛拜年,道:“奴才恭賀陛下新禧。”往年都是由皇后代替衆嬪妃向胤禛拜年, 盼望四海昇平閤家歡樂的吉祥話也會說上一車, 只是今年皇后不在這, 胤禛又未下旨讓我正式代皇后執掌宮務, 所以今年衆人便一起拜年, 吉祥話也不說了。
胤禛這一段時間身體不好,累了一天又強打起精神來應付這頓晚宴, 臉色不如往日。因爲過年胤禛依舊是滿臉的喜氣,只是讓人感覺有點虛弱,未見病氣。胤禛笑呵呵的道:“起吧。”
衆嬪妃入座後,宴席正式開吃了。殿中又是樂聲大起,先由小太監端着食盒給胤禛上了湯,其後又給剩餘的嬪妃上湯膳,上完湯又上了一堆的果茶、奶茶,而後停止了奏樂。
小太監先給胤禛盛了一碗,胤禛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笑道:“味道不錯。”
胤禛開吃後,衆嬪妃纔敢動筷,侍膳的小太監也將嬪妃的湯膳食盒端到了桌上,胤禛又喝了一口燕窩鴨子湯,道:“這個味道也不錯,給貴妃盛一碗。”
我趕忙謝恩道:“奴才謝陛下賞賜。”
胤禛笑笑道:“這一年辛苦貴妃了。”
我畢恭畢敬的對胤禛道:“奴才不過是盡職而已,何敢言辛苦。”
胤禛揮揮手示意我起身,道:“起吧,嚐嚐這碗湯。”
我回到座位上,嚐了嚐胤禛賜下的湯,味道一般放久了有些腥氣了,不過還是讚了一句,“味道果真不錯。”雖說是家宴可也講究食不言,除了偶爾胤禛賞賜菜品說了幾句話,大殿之中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撤下湯膳後,便開始上各式的菜餚點心,吃完一道撤下去再上一道,轉宴過後又是酒宴,這時又是樂聲大起,我看着剛進行了一半的家宴,暗暗的鬆快了一下已經生疼的膀子。這次的菜品不是一道道的端上,而是一起端上桌來。
蘇培盛先給胤禛進酒,胤禛喝過酒後,嬪妃們依次飲酒吃菜,酒宴過後還要有果茶,這頓飯折騰了快兩個時辰才吃完。吃完後嬪妃們先行起身,蘇培盛見嬪妃們都站起身,就向胤禛稟告道:“啓稟陛下,衆位娘娘都吃好了。”
胤禛吃完這頓飯也累的夠嗆了,不願再和我們多說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道:“都回吧。”說完也起身離開了。
衆嬪妃見胤禛走了也都漸漸的散去,有些年輕的妃嬪想借着家宴的機會讓胤禛注意到自己,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但見胤禛宴會上也沒有太過留意自己,臉上難免露出一絲的不甘。
走出乾清宮後,天色已黑小白子帶着幾個小太監手提燈籠,在前面替我開路,錦生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您可是獨佔鰲頭啊,陛下賞了您三道菜呢。”錦生一臉喜氣的看着我,胤禛給我晉位後既沒有辦冊封禮又沒有正式讓我執掌宮務,所以一衆嬪妃平日裡對我雖然恭謹,卻不是很服氣,今日胤禛賞我的菜式最多,在嬪妃前給足了我面子,錦生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胤禛自從福惠死後對我比原先好了不少,只是我對胤禛不是那麼的熱絡,一是我對胤禛並無男女之情,二是弘曆的勢力已有小成不用我去和胤禛虛與委蛇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皇后對胤禛的感情複雜,又恨又愛而且是恨多過於愛,我是皇后的人自然要和皇后同心同德,不能和胤禛太過親密。只是我封貴妃之後,胤禛對我又有些冷淡,怕我在宮中權利太大,冷落了大半年讓嬪妃看夠了我的笑話後,再給我做臉。
今日宴席雖然味道不如小廚房自己做出來的好吃,但喜慶節日還是忍不住多喝了兩杯,這就酒勁極大,讓我暈暈乎乎的,我扶住了錦生,靠在她的身上,我的思緒變得凌亂起來,有些不能自已,小聲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好在這麼多年謹慎已經變成了我的一個習慣,我的說話聲音並不大,只有錦生能夠聽到。
錦生見我喝醉了,口中已開始胡言亂語了,她生怕我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也不敢再找人,只得緊緊地扶住我快步把我攙回了宮。
我進封貴妃一年後胤禛才下了明旨,將宮務正是交由我管理,我先去永壽宮胤禛面前謝恩後,又到了長春宮皇后面前謝恩。皇后躺在一張貴妃椅上閉目安歇,一臉的病氣,眉宇間也充滿了倦意。宮室內藥氣瀰漫,火龍燒的旺盛,讓人有些憋氣。
皇后雖然病的厲害,但對於儀表還是極爲重視的,髮髻輸得一絲不苟,上面戴了兩隻小小的絹花,衣服熨的溜光水滑,未因久臥在牀而變得褶皺。
皇后見到是我,微微的點了點頭,想要說話卻先咳嗽了起來,皇后的整個身子都蜷了起來,如破竹辦咳嗽聲在大殿中迴盪着,婢子們趕忙遞上了帕子,皇后用錦帕捂着嘴卡着喉嚨裡的濃痰。
我端了杯白水服侍着皇后喝了,皇后氣息還有些不順,斷斷續續的道:“咱們姐倆也不講謝不謝的了,你回吧。我這身子怕是不行了,以後宮裡面就靠你自己了。”皇后說完又咳了起來,吉祥替她拍着後背順着氣。皇后臉色慘白,頭上的絹花掉了一隻,整齊的髮髻也有些散開了,皇后衝我連連揮手道:“你回去吧。”我看着皇后難受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安慰了她兩句就出了長春宮。
回到景仁宮錦生端了水過來替我潔面淨手,我換回了常服看了一會宮裡的賬本,看皇后的樣子像是真的不行了,這後宮真的可以被我掌握了,心中思忖片刻,道:“朱夏,你去把黃公公叫來。”這宮裡的賬務皆是內務府掌管,讓我審閱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不一會朱夏就過來稟告,道:“娘娘,黃公公在殿外侯着呢。”我擡了擡下巴示意朱夏讓他進來。
黃奇弓着身子進來,一臉諂笑的給我請安,“奴才黃奇給貴妃娘娘請安。”
我淡淡的一笑,道:“起吧。”黃奇起身垂手肅立在一旁。
我隨手翻着賬本,紅色珊瑚打磨的指甲套偶爾從賬冊上劃過,我冷眉冷眼的看了黃奇一下,道:“我管理宮務也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了,這帳是越看越覺得怪。一枚雞蛋要十兩銀子,一顆蔥就三兩銀子,一個蘋果也敢要八兩銀子,一天下來宮裡的開銷要一萬多兩銀子,你們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黃奇立刻跪倒了地上,沉着的道:“娘娘這一天一萬多兩已是奴才們精打細算出來的,省的不能再省了,陛下也是知道奴才們的辛苦,每年還從內帑裡播出一萬兩來支援奴才們呢。”
我眯了眯雙眼,抿嘴一笑道:“我不是陛下從小長於深宮不知民間事。我打小幫着外祖管家,這民間的物價還是瞭解的一個雞蛋不過五文錢,這還是家裡面的奴才報了花賬的價錢。四顆蔥才賣兩文錢,一個蘋果最貴也就是四文。你們這一萬多兩的開銷可是從何而來啊。”這我的拿起賬本晃了一晃,故作惋惜的道:“真是嚇人啊。”
黃奇被我嚇的臉色慘白,但語氣還頗爲鎮定,“娘娘,奴才有罪啊。不,娘娘不關奴才的事,是下面的人巧立名目欺上瞞下啊。”黃奇抖如篩糠的跪在下面,眼淚鼻涕流的一臉都是。
我愉快的笑了起來,嘴脣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道:“你怕什麼,我這不是沒給你定罪呢嗎。你們這些個花賬歷朝歷代都有,我不過是個沒見識的小婦人,做不了那些個忠臣義士千古賢妃。你們啊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吧。”
黃奇本以爲我要拿他開刀,沒想到我就輕輕巧巧的揭過了這件事,大喜過望,趕忙的磕頭謝恩,“奴才謝貴妃娘娘。”
我用手敲着賬本,突然間眉目肅然,語氣嚴厲了起來,“你可知罪。”黃奇身子一抖不知我要做什麼,我瞥了他一眼,道:“陛下曾下過聖旨,侍郭肅皇貴妃如在世之時。我且問你,皇貴妃娘娘的太監宮女的俸銀,還有有用度開銷我怎麼沒見着啊。”
黃奇見我問他此事,明顯鬆了一口氣,請罪道:“奴才有罪,只是宮中開銷一向緊張,奴才們就將皇貴妃的銀錢挪到別的地方了。請娘娘降罪。”
‘哎’我輕聲嘆息彷彿想起了當年的情誼那般,略帶惘然的道:“我知道你的難處,從今往後你把皇貴妃娘娘的開銷都算進去,每日的銀錢膳食,一年四季的衣裳開銷都不能少了,到時候內務府如數撥給你就是了。”
黃奇眼珠一轉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歡喜的道,“奴才明白了,奴才一定好好幹不辜負娘娘的期望。”
黃奇走後沒多久,內務府就把今年的冬衣送來了,錦生整理過後拿着一沓紙過來,道:“娘娘,衣服裡夾幾張銀票,一共是十萬兩。”
我脣畔露出了清淺的笑意,滿意的道:“這黃奇聰明也不枉我放他一馬,咱們留三萬兩其餘的給弘曆送去吧,如今他用錢的地方也多了。”
今晚是朱夏值夜,我躺在牀上一時無眠,便問道:“今個皇貴妃的晚膳送去了嗎。”
朱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微紅的臉上全是笑意,“送過去了,奴才還去看過呢,全是面子活看着好看罷了,都是邊角廢料做的,不知道皇貴妃娘娘在底下吃了這些飯會不會反胃。”朱夏越說越覺得有趣,腮上的兩個酒窩裡也是滿滿的笑意,“奴才聽說這些東西拿回去還留着,明個接着用呢,這一下又不知貪多少的銀子呢。”
我聽了也覺得好笑,略微的笑了幾聲,胤禛曾贊年氏是個好人果真不假,死了都能幫上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