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地點還未到,我一眼就發現了那個令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人。
他孤零零的站在路邊,顯得那樣的無助,幾乎是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幾歲,兩鬢都以斑白。
他不知在做什麼,不停的拉着路過的人請求着,卻被人一把甩開了,那無情的力度,以及那懷疑鄙視的眼神,無不赤裸裸的剜割着他的尊嚴。
我終於明白了嚴耕的意思,心中一股無法抑制的情緒慢慢的暈染開來。
車門突然被打開了,一股清風拂面,他在我最彷徨的時候出現了,手中還握着一件極其高檔的女士外套跟鞋子,可以看出都是剛剛纔買的,連標籤都還未褪去。
“換上吧。”依舊是命令的語氣,卻一點都不讓人反感,反而是雪中送炭讓人倍覺溫馨。
他親自彎腰給我穿上鞋子,還不忘整理了一下我的容顏道,“恩,不錯,去吧。”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伸手打開車門,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從獲新生。
“等等。”
他的話音在身後響起,我回頭就見他帥氣的掏出皮夾子遞給我道,“一會,一定用得到,別小氣。”
他的笑容有些玩味,讓我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但我最終還是接過他手中的錢走向許還山,那個曾經如同噩夢一般纏繞了我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男人。
“求求你,幫幫我,就一百,我只要一百塊……”
“從這裡打車去融城,拜託,拜託……”
“我的家人病了,需要我及時回去,就算我求求你們了……”
一羣人圍觀,卻是沒一個人肯伸手支援的。
地道的本市老太太,尖酸刻薄的說道,“你會沒錢?你騙傻子吧?別以爲我老太太不識貨,就你身上那身阿瑪尼,就夠普通人吃十年。”
老太太不說話,那些人就已經很鄙視他了,老太太一出聲,立馬招來了一羣人的指指點點與議論。
我看着他的背影,並沒有馬上走過去,回憶就如泉涌一般映入腦海。
那個羞辱的夜晚,他將我堵在洗手間,憤怒的謾罵與嘶吼,將我踐踏的一文不值。
而如今他站在這裡,雖然受到的侮辱不及我十分之一,卻也令我感覺到所謂報復後的快感。
他急的全身都在顫抖,看得出來他一定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我邁步上前,不想他猛然跪地,衝着路人不斷地磕頭道,“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只要一百塊,你們要什麼我都給,我身上的衣服,你們覺得值錢,給你們,都給你們就是了。”
原本,我想將他當初給我的全部還給他,可就在他跪下的那一刻,我釋然了。
過往的一切彷彿煙雲消失在我跟他之間。
我停在他面前,抽出一百塊遞給他,我相信那時我的眼裡全是憐憫,曾幾何時我竟然也會憐憫我的敵人。
視乎一夜之間,我又變回了那個未曾出道的喬悅,善良而又不懂人情世故,只要看到別人可憐,就會動惻隱之心。他擡頭,一個謝字剛剛出口,便卡在了喉嚨裡。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恐與懊悔,視乎會覺得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我轉身離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於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想他這一生,都會記得在他最失意的時候,究竟是誰幫了他。
直到我的手打開車門,我才聽到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愧疚之情,“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對有些人來說,極其容易便能說出口,而對有些人來說,卻是終其一生也無法出口的。
許還山是後者,他總把自己擺得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王者,卻也終有跌落雲端的時候。
我沒有停留,徑直鑽進了車裡。
直到車子拐彎再也看到許還山那狼狽的身影時,我才呼出一口濁氣詢問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看向他,眼中,心中始終不相信他會做的這麼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許還山栽了,卻也不至於栽的如此重。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淡定從容的回答道,“怪只怪他得罪了太多人。”
是啊!他有錢有權的時候,那些人不敢動他,可是他沒錢沒權後,那些曾像我一樣受到他侮辱的人,又怎麼會放過他?
那日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許還山,後來我聽說他死了,就死在我離開之後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據說是車禍。
可奇怪的是司機完好無損的存活了下來,幾乎連根頭髮絲都沒傷到。
而許還山至死手中還捏着我給他的一百塊錢,心心念念趕去融城,找他老婆孩子,可那時他的老婆孩子,早已上了飛機移民國外了。
後來有傳言說,那孩子根本就不是許還山的,也有謠言說許還山爲了逃避一些人的追殺,也是爲了老婆孩子,才選擇死亡的。
總之不管哪一個謠言,到最後他終究還是死了。
對於我來說,這樣的懲罰視乎重了一些,但對於有些人來說,應該是大快人心的吧?
嚴耕沒有下車,而是跟我回了別墅,新衣服才穿了不過幾個小時而已,便光榮下崗被我丟去了他的衣櫃。
不是我嫌棄,而是實在太貴重了,不適合回耀星穿。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回耀星,我要儘快處理好耀星的事情,回到他身邊。
如今哪怕是一天的分離,我都覺得太過漫長,更何況當初爲了擺脫嚴耕,我跟安靖成簽了三年的合約。
如今我腸子都快悔青了。
見我這麼快就回來了,並且還帶回來了嚴耕,司徒有些意外,坐在沙發上衝着嚴耕翻了個白眼,“現在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他話裡的意味十足,我雖不知他在打什麼啞謎,卻也明白他這是在跟嚴耕逗樂。
然而此時我的心情有些難以平復,便也沒跟他說話,邁步上樓去了。
我聽他在我身後疑問道,“這是怎麼了?剛剛出去時還好好的。”
我沒聽到嚴耕的回答,我想他應該也是不想說的吧。
當初他親眼目睹了所有的事,自是知道我心裡的那點痛苦。
而我從未想過,我的一個夢,卻加快了一個人的死亡。
當然我不會將他的死亡,歸咎在自己的身上,因爲就算沒有我,還會有第二個林黛,第三個,或者更多。
出去走了一趟,不知爲何我覺得有些疲累,放好衣服躺在牀上便睡了。
也不知怎麼了,最近特別嗜睡,也許是身心得到釋放後的結果吧。
最終我在他耳磨廝鬢中清醒了過來,眼前又是一片昏黃的燈光。
我疑惑道,“天黑了?”
他點頭道,“你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是睡得特別熟,叫都叫不醒?”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將早晨的事情統統忘在了腦後,無關緊要的人不該來影響我的生活。
“可能是酒勁還沒過吧。”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理由,我想他心裡也該是這麼想的。
果然他點頭贊成道,“的確是,以後不許喝酒了。”
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他,唯獨這點我不敢答應他,因爲即便我脫離了耀星,以後跟着他也是準備爲他擋酒的,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因爲酒精而受到傷害了。
“我,有件事可不可以問問你?”
我開口,卻不敢看他的眼睛,很怕他會生氣而不開口回答我。
“你說。”
他顯然還未意識到我要問什麼事,所以很快便回答了我。
我看着他的眼眸道,“你,爲什麼每次喝多了酒,都會失憶?”
這件事,一直都是我們之間的禁忌,也正是因爲這個禁忌,我們之間經歷了太多的曲折,如今才走到一起。
他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就想從我身邊抽離,我卻抱着他的脖子不鬆手。
他無奈嘆了口氣道,“這件事以後在說。”
他終究不打算告訴我爲什麼,我微微有些失望。
“悅兒,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告訴你,你容我緩緩。”
容他緩緩?這還是他第一次徵詢我的意見。
雖然我很不情願,但我還是懂得見好就收的。
女人可以囂張,可以跋扈,那是因爲男人還願意寵你,愛你。
可若是你不懂的收斂的話,那麼你遲早都會被他嫌棄。
我點頭,心想這等等又不知要多久了。
他拉我起牀下去吃晚飯。
樓下燈火輝煌,我想他這別墅,就算是過年也沒這麼熱鬧吧?
司徒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把拉住我的手就走,還不忘跟嚴耕交代道,“你女人借我用一下。”
我看到他拉我時,嚴耕的臉都變了,卻在聽到你女人三個字時,深邃的眸子閃了閃,最終無奈的搖頭道,“別說太晚,她中午就沒吃。”
“知道了,就你疼老婆。”
司徒很不情願的回答着,腳下卻是片刻沒停。
外面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我跟他就站在屋檐下,被冷風一吹,精神了不少。
“什麼事?火急火燎的?”
我擡頭看着比我高出一頭的司徒詢問着,真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這時候不粘着美蓮,反而拉着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