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還是有些涼,她身上披着白貂毛勾邊的披風,緩緩地散着步。外面的空氣似乎好很多,之前覺得心口堵得慌,如今被冷風一吹,倒覺得舒服了許多。
涼風習習,吹在臉上,很是舒服。安羽琪正在享受着難得的愜意時光,陡然身前不遠處出現一個人影,睨着安羽琪,嘴裡雖說着客氣的話,但語氣卻並不客氣。
“原來是皇后姐姐,妹妹給姐姐見禮了。原諒妹妹身子沉,沒法行禮了,還望姐姐多多見諒。”
安羽琪拿眼去瞧,見前面那個竟是本該‘調養身子’在宮中的徳夫人,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讓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叫自己姐姐,安羽琪還真是好不習慣呢!
“原來是徳夫人,更深露重還是早些休息的好。”安羽琪不着痕跡地稍稍和徳夫人拉開了點距離。她爲了求自由,連小碟都沒帶,而徳夫人似乎也是一個人出現。
周遭一片黑暗,稍稍離開遠了點,竟是連對方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
徳夫人的聲音再度幽幽地傳來,似隱藏着什麼哀怨:“妹妹這些時間一直沒機會出來,好不容易尋了個空能出來散散心,也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了。”
安羽琪對徳夫人倒是覺得可憐了些。想想她也不過是後宮的犧牲者,但誰讓她的動作那麼快,就算珍貴人失去了太后這棵大樹,但依舊不是她可以隨便動的。整個宮中的人都知道珍貴人是太后的人,她動珍貴人,相當於打了太后一巴掌。太后沒直接要了她的命,已經算是她福大命大了。
安羽琪不語,徳夫人卻也攔着不讓她離開。也不知恁地,她竟然開始一聲聲地贊起安羽琪手裡那張帕子漂亮起來。
“到底還是姐姐身邊丫頭手巧,繡出來的帕子果然非凡品。妹妹身邊都是些個愚鈍的,跑腿傳話倒是尚可,卻做不出姐姐這麼精緻的帕子來。姐姐賞賜給妹妹的那兩匹布,妹妹可是心疼的緊,到現在都沒捨得讓那些個奴才糟蹋呢。”
安羽琪就勢把帕子遞了過去:“既然妹妹喜歡,那便送與你就是了。說到這個,本宮倒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你壞了皇上的龍子,本宮只送了兩匹布,難免顯得小氣了些。不如妹妹告訴本宮,你都喜歡個什麼,以後本宮遇見了,也好格外留心給妹妹預備出來點。”
徳夫人咯咯地笑了起來,接過帕子左右端詳着:“還是姐姐惦記妹妹呢,那妹妹可就不客氣了。只是妹妹想要的實在太多,倒不如姐姐隨妹妹一道回宮,妹妹拿了紙筆謄下來。”
安羽琪心想,這徳夫人還真敢獅子大開口。不過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說不去又似乎顯得小氣了些,只好點了點頭,隨着徳夫人一路回到她居住的宮殿。
往日守在宮殿門口的侍衛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安羽琪略感不安地蹙眉,於是問着:“恁地這都不見個人影?”
徳夫人似乎早已習慣成平常,淡淡地回答:“到了交班的時候,總會有盞茶的空餘時間。”
這可是個漏洞,倘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去,趁着這盞茶時間做些什麼,怕是很難避開危險了。看來這件事情回去之後有必要和齊王打個招呼,看看是唯有徳夫人這邊如此,還是整個宮中都是這樣。
隨着徳夫人的腳步一路走了進去,她還真的像模像樣地開始寫起她想要的東西。安羽琪靜靜地看着她的側臉,忽然開口問:“徳夫人,你喜歡皇上嗎?”
徳夫人執筆的動作一僵,隨即恢復成自然,臉上也帶上了點點笑意,回答着:“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是喜歡皇上的。”
安羽琪忽然搖了搖頭:“不,你根本不喜歡他。”
徳夫人停下動作,緩緩起身:“姐姐,雖你是皇后,且也容妹妹說句大不敬的話。姐姐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后,就這麼武斷吧!”
安羽琪不理會徳夫人驟然改變的態度,依舊說着:“若是你真心喜歡皇上,就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也不會做出這等欺君的事情來。”
徳夫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頭別到一旁去:“妹妹不知姐姐說些什麼。”頓了頓,又道:“妹妹有些倦了,先去休息了,失禮了。”
說着,轉身就要走。
安羽琪在她身後涼涼地開口:“怎麼,被我戳穿了,覺得尷尬了麼?還是有點不知所措?”
她上前,把帕子從徳夫人的手中抽出來,口氣變得冰冷:“起先我還不以爲你碰到我是巧合,但你卻巧妙地要了我的帕子,更是引着我來到你這裡。只可惜,你漏算了一點。”說着,她渾身散發出不容置疑的霸氣:“本宮身邊從來都有影衛保護,難道你以爲你事先安排藏在暗處的那些人是影衛的對手嗎?”
徳夫人的一張臉終於變得慘白,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安羽琪冷笑着:“沒想到你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假懷孕也就罷了,竟還想對本宮不利。”
安羽琪也覺的奇怪,她和徳夫人一向沒有什麼交集,爲什麼她好像和自己很過不去的樣子呢。而且,若說她是太后黨,倒是也不像,平日裡她對太后的態度倒也沒多恭敬了,甚至還故意整了珍貴人。如果是太后黨,怎麼會做出這檔子事情來呢!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安羽琪緩緩開口,問出心中疑問。這是她一直都沒弄明白的事情,沒弄清楚真的讓她心癢癢啊!
“倒不如哀家來告訴你真相!”太后一臉陰笑,不知什麼時候竟出現在安羽琪的身後。安羽琪大驚,之前暗處藏着的人被影衛悄悄解決之後,影衛就暗中傳音告訴了她。可是太后什麼時候出現的,爲什麼影衛都沒提醒她呢!
“想找你的影衛麼?”太后似看出安羽琪心中所想,不無得意地說着:“哀家怎麼說也在這宮中生活了幾十年,略施小計調開影衛的力量還是有的。”
安羽琪方待說些什麼,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感襲來,竟是昏迷了過去,直接倒在地上,什麼都不知道了。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徳夫人手腳利索地站了起來,湊到太后的身邊:“姑姑果然厲害,料準了她一定會對我產生懷疑的。”
太后瞪了徳夫人一眼:“廢物!指望你做點什麼事情都做不好,還好哀家早有準備,否則得話,不但你的身份要敗露,很有可能連命都送進去。”
徳夫人這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瞪着躺在地上的安羽琪,眼中露出憤恨光芒:“如今該怎麼辦?”
太后冷冷一笑,卻是沒回答徳夫人。
大齊帝國曆一零零五年,皇后由深宮中失蹤。
經過一番調查之後,最後所有證據指向了詩宴那天晚上,從西門出去的那輛馬車。
齊王立即帶兵追出城門,不曾想前腳剛出城門,後腳皇城門便緊緊地關閉了起來。
城牆上,太后巍巍不動,居高臨下望着齊王,嘴角勾起得意笑容。
“皇上,哀家只要你交出龍印,便會告知你皇后下落,否則的話……”
他擺了擺手,立即有侍衛抱着元兒和春兒登上城牆。那一雙孩子似乎覺察到了危險,放聲大哭起來。
“太后,朕的江山,豈會那麼容易就拱手送給他人?天下女人多的是,朕不只有一個安羽琪。只要朕有女人,那麼朕也不缺孩兒。太后想以女人和孩童要挾朕,豈不是太幼稚了!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束手就擒。否則的話,朕必毫不客氣衝進皇城,親手取你人頭!”
齊王跨坐在通體透黑的高頭大馬上,仰頭高聲喊着。
與太后面對面兩隊對峙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太后仰頭張狂地笑着,笑了半天,這才罷了。
“齊冰,你還真以爲自己可以掌控大齊,掌控天下嗎?如今孚玉國已與哀家聯合,皇宮中御林軍也都是哀家的人。哀家到想知道,你還有什麼資本,可以衝進皇宮來拿住本宮。笑話,真是笑話!”
齊王面若冰霜,好似沒聽到太后的話一樣。
太后繼續得意地說下去:“況且哀家還有皇后的鳳印,可以動用整個監察院,皇上總該知道監察院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吧。”
齊王的表情終於開始不淡定起來。儘管相隔很遠,太后依舊可以感覺到齊王的不悅,不免更加得意起來。
“是麼?”一道突兀的聲音忽然響在太后身側:“那麼我手裡這塊鳳印難不成是假的嗎?”
太后聽聞那熟悉的聲音,大吃一驚,倏地回頭,驚愕地發現不遠處竟是掛着痞笑的安羽琪,當即驚叫出聲:“不可能,你是怎麼……”
話忽然戛然而止,太后吃驚的表情變成了憤怒:“想不到連你也背叛了我!”她面前又出現了一個人,可不正是徳夫人又是誰。
徳夫人一身宮女打扮,去了臉上濃妝,到也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淡淡地說:“姑姑,難道你真的以爲一切可以瞞得過皇上和皇后嗎?你可知道,皇上從未寵幸過我,我又何來的身孕?”
“你們……你……”
太后恍悟自己落了別人的套,想不到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怪只怪她太過於相信別人,更是以爲徳夫人身爲她的侄女,定是會站在她這邊,幫她做事的。
“你們以爲這樣就可以要挾哀家嗎?”太后眼裡冒出陰鷙光芒,劈手就從旁邊侍衛手中去搶那一雙孩子。
別人她不知道,但是安羽琪在乎這雙孩子在乎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拿住這雙孩子,就等於拿住了安羽琪。而拿住了安羽琪,自然就等於捏住了齊冰的要害。
“不要——”安羽琪嘶聲喊着,就要撲上去。
想不到那侍衛向後一閃身,竟是抱着孩子移開了老遠。太后一下抓空,又被安羽琪狠狠撞了一下,身子趔趄了下,好不容易站穩,扭頭怒罵:“畜生,難道你也要背叛本宮嗎?”
卻只見那渾身甲冑的侍衛緩緩擡頭,露出一張衆人所熟悉的面孔。
“戎狄!”
不但是太后,就連安羽琪都覺得吃驚。剛剛見太后伸手去抓那一雙孩子的時候,她的心裡別提多緊張了。之前沒想到太后竟然把注意打在孩子身上,隱藏在暗處看到侍衛抱着一雙孩子登上城牆的時候,安羽琪險些按捺不住衝出去。倒是徳夫人比她冷靜幾分,強行按住了她,這才阻止了她的衝動。
如今看到抱着一雙孩子的竟然是戎狄,安羽琪不納悶才奇怪呢。他到底
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怎麼事先一點都不知道!
“沒想到會是我吧!”戎狄露出淡淡笑意:“這次權當我欠你的還清了,從此以後,你我之前互不相欠。”
安羽琪靜靜地聽着戎狄講話,豈料他話鋒忽然一轉:“就算你是皇后,我也不會對你放棄的。”
得——
安羽琪險些撅倒,什麼時候了,他竟然有閒心說這個。
“來人,來人!”太后瘋狂地喊了起來,原本站在附近的屬於太后黨的御林軍卻沒有一個動的,而和她商議好的孚玉國友軍,卻也一動不動。
安羽琪冷笑着:“太后,既然你深知監察院的力量,難道就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一個結果麼?”說着話,她的手臂搭上了旁邊看熱鬧的孚玉國西寧主的肩膀,笑着對太后道:“我與西寧主早就一見如故,更是一醉方休的朋友。而且,太后似乎忘記了,孚玉國的長公主可是皇上的妃呢,孚玉國會冒險來幫助你嗎?”
西寧主嘿嘿地笑,笑得有些猥瑣,不忘在一旁討價還價:“安卿,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花雕酒。”
太后一瞬間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原本精密的佈局,唾手可得的勝利,一瞬間成了煙消雲散。
陡然,她嘴裡尖嘯一聲,衝上前去一把拽住安羽琪,擁着她直衝向城牆外面。
“不——”
齊王城牆下一直關注着城牆上的動靜,眼看兩人雙雙墜了下來,登時一聲悲呼,整個人快速地衝了出去,乾脆棄馬直接施展了輕功。
所幸的是,安羽琪在空中就與太后掙脫開了,太后遠遠地墜了下去,而安羽琪因爲和太后在下落的過程中撕扯,導致了下墜速度越來越大。
在落地的一瞬間,齊王及時地感到,他猛地撲過去,充當了安羽琪的墊背石。
噗——
一口鮮血從安羽琪的口中噴了出來。儘管有齊王墊背,但畢竟是從那麼高的城牆上掉下來,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盪。
噗——
同樣的一口鮮血從齊王口中吐出,他被安羽琪壓着的四肢動了動,竟是頭一歪,沒氣息。
太后緩緩地從不遠地方爬了起來。沒想到她的外表竟然一點傷都沒有,整個人雖然搖晃着,卻能自己站起來。
“哈哈哈——”她猖狂地笑着:“哀家早就說過,這大齊是哀家的。看看你們兩個,還有什麼本事與哀家鬥!”
正猖狂着,卻見她臉色一變,眼睛猛地瞪得老大,整個人向後僵直地倒了下去。直到噗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臉上依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太后就這麼死了,死得沒名沒分。
安羽琪顧不上去理會太后死活,掙扎着翻了個身,想問問齊王是否還好,卻見他臉龐一大攤的血。再想問什麼,卻被剛剛趕到的齊承一把抱了起來,一邊飛速朝着皇城方向奔跑,一邊哀聲地勸着她:“凡事想開點,人死不能復生!”
“不——”安羽琪嘶聲喊着:“不可能!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
齊承任由安羽琪掙扎,堅持將她帶回了皇宮,召了太醫快速爲她療傷。
三日後,舉國大喪,齊王在討伐反賊時不幸駕崩。
轉日,前皇后安羽琪傷重不治。
同天,皇子皇女被前弩風國三皇子擄走,下落不明。
蕭王爺齊承繼位,改國號爲淵。
一個月後,大齊靠近孚玉國邊界的富水鎮,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一戶大宅院門前。
車簾緩緩揭開,先是下來一個面若粉玉的小廝,他挑着簾子,恭敬地把後面的男子讓了下來。
那男子有着星若一般的眸子,劍眉高挑,高聳地鼻樑下嘴脣輕抿。頭髮服帖地束在腦後,一身水月色長袍乾淨地穿在身上,就連足下的鞋都是同色系的。
他搖着摺扇,一指前面的門:“洪竹,去叫門。”
洪竹趕緊上前拍門,過了好半晌,門才掀開一條縫,從裡面露出一個胖乎乎地臉蛋,臉蛋上還帶着好看的酒窩。
“胖丫,是我。”洪竹趕緊開口:“老爺來了。”
胖丫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向馬車旁那道不怒而威的身影,尖叫一聲就往回跑,甚至忘記了給紅燭開門。
“夫人,夫人——”胖丫扯着嗓子一路喊進了內院,在她身後不遠處,洪竹和那男子一路快速跟隨進了院子。
門簾挑開,先是連滾帶爬地跑出來一雙孩子,他們有着同樣的相貌,卻是一男一女的穿着。隨後一個臉上帶着痞笑的女子在一個眼大精靈的丫頭攙扶下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笑罵:“胖丫,整個院子裡就屬你的嗓門最大。有什麼事情需要這樣大呼小叫,又是誰家的少年不安分了要爬我們的院子,讓小碟去和她男人說,還不打飛了他們的腿?”
那眼大精靈的丫頭臉一紅,扭捏着埋怨:“夫人,你總是拿我說笑。”
顧不上再調戲她,胖丫已經跑到了面前,氣喘吁吁地指着門口方向,還沒等她開口,卻見自家夫人已經愣在了原地,望着她身後那兩個人,嘴裡喃喃地嘟囔了一句:“真是見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