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赤玉堂堂主,人們只知道他叫奪命判官。在暗夜裡,是高手如雲,爲了區分等級,總共設立了七個堂口,又以七色爲名,玉石爲印,因此又稱七玉堂。赤橙黃綠青藍紫中以赤色爲最,紫色爲末,依次排名。
這赤玉堂的堂主據說是極其神秘的人物,每次堂中有任何的大事都是由副堂主冷希代替解決,久而久之,暗夜的人幾乎忘記了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但是這堂主令卻又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
弩風地處嚴寒極地,卻常有一些驚世珍寶,比如說這七塊玉石,傳說,是由女媧補天用的七彩石分割而成的,佩戴在身上,有防毒的作用,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看來這個人真的是消失已久的赤玉堂堂主了,原來他潛伏在大齊國裡,父王的棋局,總是佈置的如此精妙呢。
戎狄看了那白衣人一眼,把那血玉還給了他,看來他的狂妄是有資本的,在暗夜裡實力決定了身份的高低,這麼看來,這個人絕對是有實力的。
清風也是被他救回來的吧,否則任務失敗怎麼會這麼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真是強大,所幸他也是暗夜裡的一員,如果是自己的敵人,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好了,既然身份都已經確定完畢,那麼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吧。”白衣人的口氣不容置疑。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江湖,也開始不平靜……
相府花園裡,安羽琪正俯下身去輕嗅那剛剛開花的月季,嬌豔欲滴的花朵襯托出安羽琪那張臉,是人比花嬌!
安羽琪擡起頭,看滿園春色,心底卻越發覺得淒涼。想起那日裡看的詩卷,安羽琪不由低吟道:“春意歸遲,暖香薰醉,覺來花滿晴窗。嘆一階清綠,半院新黃。尤勝前時對坐,風月事,盡向杯藏。驚回首,輕風叩戶,獨倚蒼茫。惆悵。爲花事了,還是爲情腸?步步皆傷。料落紅曾悔,枝上疏狂。爭奈人隨春遠,唯剩我,徒念幽香。思量處,流光暗傳,兩鬢如霜。”
“娘娘!”一個略爲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安羽琪的傷春悲秋之情,轉頭望去,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後,臉上一道明顯的疤痕,是行雲!
安羽琪折下一支話,拿在手裡把玩,柔聲道:“事情怎麼樣了?”
行雲恭謹的回答:“照娘娘的意思通知了慕容謙和,但是卻半路殺出一個奪命判官,救走了喻清風。隨後戎狄也與他們會合,商量了什麼事情之後,他們一同去了,沐春樓,直到今早戎狄和喻清風才從沐春樓出來,但是那個奪命判官卻不知去向。”
“很好,行雲你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流水吧,我另外有事情派你去做。”安羽琪緩緩的說,彷彿是在談論天氣一樣。
“是!”行雲應道,他不過就是一個暗衛,自然得聽主人的安排,他原本是跟着齊王的,因爲做事謹慎仔細,很受齊王的器重,不過這一切在貴妃娘娘暗地來到蕭王爺府裡來以後就變了,自己和流水一起被調到了娘娘身邊當暗衛,成爲一個見不得光的人,暗中保護娘娘的安全。
多少是有些不情願的吧,從可以自由的體現自己的價值,到如今只能聽命與皇貴妃娘娘,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呢,可是又有什麼 辦法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家將暗衛而已,哪有可以說不的權利。
“行雲,你認識沐春樓嗎?”安羽琪突然開口卻並沒有看向行雲。
“屬下知道一些,這沐春樓好像是突然從地上冒出來的一樣,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時候開的,又爲什麼會在那裡,但是很奇怪的就一夜之間變成京城裡生意最好的一家妓院了。”行雲答道。
“是嗎?那還真是有趣,對了,你去過嗎?”安羽琪轉頭看他,有些好奇,倒是從來沒有見他出去玩過。不知道是不是性格冷漠的原因,聽他的弟弟流水說,行雲原來是跟着哥哥的,做事情很不錯,這麼說來應該是在自己的身邊覺得委屈了吧。
行雲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安羽琪卻看見他的耳朵紅了起來。心裡偷笑:“原來他倒也是個純情的主兒。”
見行雲沒有回答,安羽琪瞭然道:“這麼說,就是沒有去過了,那正好,今日,你就陪我一起去見識一下吧。”
這下行雲的面上再也掛不住那嚴肅的神色,吃驚的睜大的眼睛,臉上那道疤痕也因爲這過度驚訝的表情而顯得猙獰無比。
但是安羽琪卻意外的覺得有趣,這個行雲果然是個好男人啊!
“娘娘,這……”行雲有些爲難,“屬下這臉……”
“你的臉怎麼了?”安羽琪探究的對上他的眼睛,肯定的說道:“很有男子氣概!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白去一趟的!”
看着娘娘那張有些笑得過於耀眼的臉,行雲心裡真的覺得她很像是妖孽啊,絲毫不像是外表看起來的這麼柔美,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娘娘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多時,一個翩翩少年帶着一個錦衣侍衛,出現在沐春樓的門口。
“喲——兩位爺,是生面孔呢。”一見到有客人上門來,打扮的花枝招展,面上的脂粉堆得看不清楚面容的老鴇趕忙的迎上前來,打量着眼前的兩人。
真是一個俊俏的後生,饒是她見人無數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靈秀的人物,談吐舉止先不說,單是那出衆的樣貌就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璧人,更不用提他那一身華貴的雪緞,這京城裡穿得上雪緞的怕是也就不超過十家吧。
帶着諂媚的笑意,老鴇熱情道:“兩位公子,我是這沐春樓的老鴇,大家給面子都叫我紅姨,兩位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紅姨嗎?我從沒踏足過這種場所,但是總是想着要來見識一番,這才拉了家兄一同前往,還望紅姨多加照料。”安羽琪邊說着,一錠金子已經塞到了紅姨的手裡。
沒叫姑娘就給了賞錢的主兒實在是太少了,今日卻有幸讓她遇到了一個,還一出手就是金子,看着就是個有錢的主啊,紅姨的嘴都咧到耳後根去了,連聲道:“是是是,一定給公子找我們樓裡最好的姑娘服侍您如何?”
“那就好。”安羽琪笑着隨老鴇進去,隨後想起什麼似地對紅姨說:“對了,記得也幫家兄找個漂亮乖巧的,就記在我的賬上。”
老鴇忙點頭稱是,帶着安羽琪他們進了二樓雅間。
看那老鴇花枝招展的模樣,這樓裡倒是裝飾的素潔高雅,頗有些茶樓的模樣,若不是那樓下大廳裡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女子與嫖客,嬌笑打鬧聲不斷,怎麼看這裡的都不過是家茶樓而已。
老鴇在差人送上茶水和糕點後便自行找姑娘去了。
安羽琪抿了一口茶輕聲嘆道:“真是不錯呢,這雨前龍井,大哥,你也嚐嚐。”爲了行事方便,她二人便假扮了兄弟。
行雲看了安羽琪一眼,覺得這樣的娘娘真的讓人覺得很是陌生,但是卻不覺得討厭,雖然是同樣的一個人,但是卻又覺得哪裡有所不同。但是與原先的那清高自傲的模樣相比,現在的娘娘倒是越發可愛了些。
老鴇很快就去而復返了,跟着一同進來的還有兩個女子。
一個一襲桃紅色長裙,五官精細小巧,卻有雙嫵媚動人的眼睛,行動間,妖嬈無比,另一個則穿着杏黃色的薄紗,隱隱的可以看見那如玉的肌膚,面若桃花,身似扶柳,也是一個絕色女子。
安羽琪不免讚歎道:“沐春樓裡果然是美女如雲,看來傳言倒也全非虛假。”
老鴇笑道:“這是我們沐春樓的兩位頭牌,紅衣的叫綾羅,黃衣的錦瑟,不知道兩位公子可滿意?”
安羽琪盯着兩個美女看了半天,彷彿纔回過神來說“自然是滿意,紅姨的眼光果然是高段。”說着又送上了一錠金子。
老鴇趕忙的接過去,笑彎了眉眼,心下暗道,這公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如此出手闊綽,看來一定要好好的招呼着。於是對着那兩名女子說道:“你們兩人定要好好的伺候着,兩位公子可是上等的貴客,切莫耍小性子怠慢了公子!”兩個女子點頭稱是,老鴇才放心的離開,順手替他們帶上了門。
行雲冷着臉坐在一旁也不說話,安羽琪則是該思量該說些什麼,兩個女子則是在等着客人們開口,一時氣氛竟然有些冷清。
綾羅見他們半天也不開口,嬌笑道:“兩位莫不是第一次來?”
安羽琪忙點頭稱是!心想這女子聲音倒是清脆動聽。
原來如此,綾羅心下了然。
“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我叫安羽琪,這是家兄行雲。”安羽琪老實回答,見她們還站在那裡,連忙道:“看我,一時緊張竟然忘記叫姑娘們坐了。還是先坐下再好好聊吧,姑娘們以爲如何?”
“如此甚好!”綾羅回道,一旁的錦瑟也微微點頭隨着綾羅坐下。
“常聽人說這沐春樓的姑娘們是色藝雙全,今日見了,果然都是國色天資,不免讓在下對姑娘們的技藝有些期待呢。”安羽琪朗聲笑道
“公子謬讚!不過是些雕蟲小技,不值一提,若是公子真有興趣,倒也是可以表演一番助助興。”綾羅低眉順眼的回到。
安羽琪卻突然有些好奇,從兩人進來開始,這個錦瑟就沒有開口說話,大都是綾羅回答的,不由不解的問:“不知道錦瑟姑娘會些什麼?”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錦瑟微微擡了頭,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微張着嘴卻並不說話。
綾羅忙說道:“公子莫怪,錦瑟她天生殘疾,無法開口,但是卻談得一手的好琴,若是公子有興趣,可以聽聽看。”
安羽琪一下子覺得有些惋惜,那樣明媚動人的女子,竟不會說話麼,還真是可惜。
正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行雲居然開口道:“那就勞煩姑娘奏上一曲。”
安羽琪轉頭看他,突然發現了他眼底的憐惜之意,心中暗道,原來行雲也是憐香惜玉之輩呢。
錦瑟輕輕點頭,一旁的綾羅也取了古琴來,錦瑟正襟危坐,微閉了眼眸,纖細的指在琴絃上靈動的跳躍着。
流暢婉轉的旋律從那雙跳躍的指尖流淌出來,如三月的春風拂面般舒暢,似夏日的清泉流淌般空靈……
安羽琪和行雲都有些醉了,醉在這無邊的春色裡。
一曲終了,錦瑟起身行禮。綾羅道:“不知道是否讓公子滿意?”
安羽琪還在回味剛纔的美麗旋律,一時竟然沒有回過神來聽綾羅在說些什麼,直到旁邊的行雲輕輕的推他,他才笑道:
“真是天籟之音,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聽到他誇讚的錦瑟面上竟然有些羞怯之意,看着這樣的錦瑟,安羽琪心底越發的覺得惋惜,這分明就是一個單純委婉的女子,怎麼會流落到這風塵之地。
再看旁邊行雲的臉上也是一片憐惜,心中不由的涌起一個大膽的主意。
“你們倆位都是如此才貌雙全之人,怎麼會流落至此呢,不知方不方便說與我聽。”安羽琪一時很想知道她們的底細。
“奴家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十歲那年,因爲家道中落,父母又病逝,被舅舅賣給了紅姨,想想也有八年了呢。”
綾羅的語氣有些苦澀起來,看了一眼旁邊的錦瑟說:“錦瑟的身世則更爲悲慘些,自小因爲口不能語,被她爹孃賣
到有錢人家當丫頭,誰知那家主人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對年幼的她有了非分之想,錦瑟不從,從他家偷跑出來,又被人販子遇到,在被毆打的半死的時候遇上了紅姨,救下了她。”
“如此說來,紅姨倒也算得上是個俠義之人呢!”安羽琪不由的感慨,看着剛纔那個老鴇見錢眼開的模樣,真是難以想象她原來是那樣的一個人。
“別看紅姨特別愛錢,那也是生活所迫,曾經最困難的時候,我們跟着紅姨吃過樹皮。那時候紅姨發誓一定要擁有更多的錢,只有那樣才能掌握自己的命。”綾羅悠悠說道。
安羽琪對紅姨的印象一下子有了改觀,不由的心生敬畏:“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綾羅也輕笑:“是啊,紅姨看着很是兇悍的樣子,其實心地極好,從不允許客人隨意欺負姑娘,也從不強迫姑娘們接客,我們這些人,本都是知道生活艱辛的,能遇到如此善心的老鴇,自然也不會讓她爲難。”
安羽琪輕輕點頭,原來這就是沐春樓在短短時間裡成爲京城第一青樓的原因,姑娘們都是自願接客,自然態度也就好了許多。客人高興,銀子也賞的多些。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雙贏!看來這紅姨,還真是懂得如何收買人心。
“不知道兩位可願意跟我走?”安羽琪突然問道。
綾羅一下子愣在那裡,隨即笑道:“安羽琪公子真是有趣,我從未見過逛青樓的客人只是坐着喝茶談天,便要替我們贖身的。莫不是公子在拿我們打趣?”
“並非如此,只是覺得兩位姑娘應該有更好的容身之地。”安羽琪認真說道,不知怎麼的就覺得眼前的兩個女子聰慧而有靈氣,實在是不該呆在這煙花之地。
“公子說的極是!”虛掩着的門此時被推開了,紅姨端着點心進來,放在桌上。綾羅和錦瑟忙起身行禮,紅姨示意他們坐下。
那張貪戀的臉上難得露出正經的表情,紅姨正色道:“這位公子,我看你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氣質也不差,想必也是出身高貴,這兩個丫頭今年都滿十八了,因爲跟着我時間長,一直捨不得讓她們接客這才拖到如今。眼看着如今出落的越發動人,好多客人都點名要她們,甚至有我得罪不起的高官。我也正想着要是能遇到一個好人家,能把她們贖出去,便是價錢低些我也願意,可是上這青樓來的,有幾個不染風月?今日得見公子二人我就有此打算,如今公子提出來,我自然是非常樂意。”
一旁的綾羅似乎是有些不捨道:“紅姨,我不願離開這裡。”錦瑟也跟着點頭。
“傻丫頭,除了這公子,你們再到哪裡去找如此好的主子,跟着他總是比在這青樓裡耽誤了一生要來的好。我本早就想把你們賣了,不過是沒有遇到好人家而已。”紅姨斥責道,隨即轉向安羽琪,“不知公子剛纔所說,可是算數,若是算數,一千兩我就把他們賣給公子如何?”
安羽琪點頭,一千兩倒也不是很多,自己的私妝裡,一副南海水珍珠的耳墜還不止這個價錢,看來這老鴇對這倆人倒還是真的上心!
“如此一言爲定!紅姨放心,我定會好好對待她們的。”安羽琪認真道。
“這我道是相信!”紅姨突然湊到了安羽琪的耳邊低語道:“小姐一定是個菩薩心腸的人。”
安羽琪驚訝,不知這老鴇何時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剛想詢問,卻發現她但笑不語。
從沐春樓出來,安羽琪的心情無比輕快,反倒忘記了最初來沐春樓的目的了,不過能夠擁有兩個如此絕色的女子爲自己做事,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呢。
回到蕭王府,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讓行雲給綾羅和錦瑟另外安排了住處,她可不想把這兩個絕色女子帶到蕭王府裡來,因爲這兒可是陸晗林常常會來的地方。仔細想想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蕭王爺齊承,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安羽琪的心底竟然有些小小的失落感。
一進府門,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邊經常伺候的丫頭等候在哪裡,心下一暖,生出幾分欣慰來。
“西梅,這麼晚了怎麼還傻傻的站在這裡,用晚膳了沒有?”安羽琪關切的問。
“娘娘,你怎麼到現在纔回來啊,今天皇上來了,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很是生氣的樣子呢。”西梅一見安羽琪回來,連忙說道。
“皇上來了麼?”安羽琪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驚喜:“他此刻在何處?”居然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情,是真的上了心吧,對於這個男子。
聽到西梅說他在書房裡,提了衣襬,安羽琪急急的跑過去,一路有些氣喘吁吁。離書房近了,卻又忍不住停下腳步,暗自取笑自己,這般心焦的模樣,倒還真是有趣。
若是被下人們看見了,豈不是又要嘲笑一番,罷了,這儀態和麪子還是要好好顧及的呢。
整理了心情,步伐優雅地朝着書房走去。
“皇上果然真愛貴妃娘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陸晗林調侃的聲音從屋裡響起。
陸晗林也在嗎?安羽琪輕輕的皺眉,想起自己假扮桑無顏時他的那種神色,對於這個狂蜂浪蝶一般的男人,她還真是有些謹謝不敏。
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又聽見陸晗林提到自己的名字,不免也有些好奇和期待聽陸輕侯的回答。
齊冰突然大笑道,“晗林,你也未必太過天真了吧,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有幾個男人不會,成日留戀花叢的你不會告訴我說對那些女人個個真心?”
“真的嗎?還是皇上表哥自欺欺人呢?我可是親眼看到皇上和貴妃娘娘之間的情真意切呢。只是貴妃娘娘怎麼能和那些女人相比呢,那些不過是些風月場所的女子,做的本就是這種一夜風流的生意,貴妃娘娘雖然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卻也是地位尊貴的娘娘。”陸晗林有些不確定的問。
“有何不同?”齊冰的聲音冷酷無比:“在我的心裡,都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女人。”
“那麼前段時間,你又爲何對她如此的關切呢?就算是把她當成妹妹般,也沒有必要如此疼愛吧?”陸晗林擡眼不小心瞥見了門外那一動不動的黑影,心下暗歎,真是冤孽,但願皇上的回答可以稍微緩和些。
背對着門口的齊冰卻是毫不自知,依然冷漠的回答道:“起初我本想利用她生下孩子,但是後來卻覺得也不過如此,朕乃一國之君,何必要獨戀這一枝花。”
真相竟然是這樣嗎?安羽琪感慨,在懷孕的時候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那時候都沒有來的及去好好查探,就淪陷在齊冰突如其來的柔情裡。還真是,真是可笑不是嗎,到了最後,原來在這所謂的愛情裡,主角只有自己而已。
安羽琪看着眼前的齊冰的背影——終究還是放不下嗎?因爲放不下,所以纔會受傷,纔會有如此痛苦的感覺,這個男人到底是有什麼好的啊,不過是一個食古不化的古人而已,到底有什麼值得自己留戀的呢。
誰道閒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裡朱顏瘦。河畔青蕪堤上柳。爲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竟然想起這首《蝶戀花》來,安羽琪苦笑,暗自佩服自己的還有如此的閒情逸致。
是灑脫嗎,貌似不是!是故作灑脫吧,也許!
“朕不過想利用安羽琪來製造一場風波,讓太后好對我有所忌憚,到那時,朕若是將太后拿捏在手裡,會不會簡單許多呢。”齊冰輕笑道。
“你還真是……”陸晗林一時無語,這個皇上表哥做這麼多不過是爲了謀求自己的手段,爲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權利卻去傷害一個愛自己的女人,但願他不要後悔現在的決定。可是偏偏,他想起那張純淨的臉,她的心底到底有多少的恨意和委屈。
是天意?是孽緣?但願讓她清醒後,發現自己也許永遠得不到這個男人深藏的心。
真是糾結,如同做了一場美夢,醒來,安羽琪卻發現自己漂泊在無邊的汪洋裡,似無根的浮萍。大汗淋漓。
是該埋怨這個男人的太過癡情,亦或是該責備自己的無妄癡心。
不過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有緣無分而已。
撣了撣衣裙上適才因爲奔跑而沾染上的灰塵,掛上一貫的淺笑,安羽琪推門進去。“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聽說您找臣妾?”
聽到安羽琪聲音的齊冰連忙轉身,眼神裡竟然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她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無數個問題在齊冰腦海裡劃過,終究還是們沒有問出口。
“皇上?怎麼不說話,不是有事找臣妾嗎?”安羽琪臉上掛着淡然的笑意。
看着安羽琪那平常如昔的臉,齊冰暗暗鬆了口氣,看起來他似乎是並沒有聽見什麼。
一旁的陸晗林卻是在心裡偷笑,明明如此在意,卻偏偏口不對心,他的這個皇上表哥看起來是要吃上一番苦頭才能獲得真正的愛情。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就是覺得多日未見,有些不妥當而已。”齊冰回答的有些不太自然,他不時看着安羽琪的表情,想探究是否有異。
“皇上忙於國事也是應該的,不必太過擔心臣妾,我自己還是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何況還有蕭王爺在照顧臣妾。”安羽琪低眉,很是恭順的樣子。
“那就好,你用過晚膳了嗎?”
“還不曾。”
“不如一起用膳吧。”從開始應對太后的事情至今,他們似乎還沒有好好坐在一起用頓飯。齊冰心底多少有些愧疚的感覺,怎麼說這都是他的妻子,雖然自己現在要應對太后,可是丈夫的本分還是要盡到的,但是似乎在這一方面他還真是很不稱職的。
“好。”安羽琪溫柔的笑,雲淡風輕,也許真的是該到放手的時候了吧。放了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也放了自己的心。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頓平常的晚飯之後,即將面對的是長久的分別。
用過晚膳之後,安羽琪突然間想去看看那個自己帶回來的少年離修,似乎好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呢。
踏入隱園,安羽琪便聽見一陣輕吟:“不見君書久。夜深深、軒窗半掩,破橙纖手。屏上江山塵封盡,明滅一燈案首。風剪影、花攜葉走。屐齒常留臺上蘚,嘆而今、夢裡何嘗有。唯剩那、月邊柳。閒愁無奈全託酒。憶昔時、揮毫潑墨,竹梅爲友。唱遍後庭吟新宋,借醉猶充牛鬥。轉眼卻、春光盡朽。耳語誰還憐翠袖。枉凝眉、悵望關門口。半被冷,君知否。”
“未來的狀元爺好才情。”一道吟脆的聲音插進來,委婉悠揚,帶着如風如雲的淡然和笑意。
放下筆,轉過身來,果然看到安羽琪站在門廊外,離修揚起笑,招呼道:“夫人,怎麼到隱園來了?”
看到他純真的笑容和真誠無比的話語,安羽琪踏進隱園的書房,吟吟笑語:“未來的狀元爺怎麼在思念戀人麼?”每次看到離修都有種清澈動人的感覺,她忍不住想逗他,想不到這種童心在自己的身上還存在。
被狀元兩個字喊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繞過書桌,對着歸晚道:“現在正逢春風三月,有點觸景生情罷了。”
隱約覺得他的解釋有些牽強,這聽着就像是女子在思念夫君的詩詞,如何能觸景生情,甩開腦子中的雜想,安羽琪不以爲
許,坐在書房的客椅上,側過身,問離修:“不久就要科舉開考了,你可有準備了?”
“已經全準備好了,”帶點羞憨地笑了下,離修謙虛答道:“希望能夠高中。”在這個女子面前,他能把真實的感受講出來,是不是因爲她是改變他命運的人的關係呢?
心底早就知道他是狀元之才,一點都不驚訝的安羽琪笑意不改:“那就好,恐怕我也有事要先離開一段日子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離修怔住,一時答不出話,凝眸看着歸晚,啓脣問道:“夫人是要出遠門嗎?”聲音輕輕的,帶着遺憾和不知名的寂寞情緒。
看着這樣的離修,安羽琪突然不確定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正確,這個清澈如水的少年,有一天會被朝堂的墨池染黑嗎?有點擔憂得看向離修,安羽琪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感情和皇權有衝突,你會選什麼舍什麼?”不知道爲什麼,她問他這個問題,這個她也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爲這個少年沒有任何背景,沒有政治利益,在機緣巧合下,他又得知了某些事情的真相,所以這些話她可以問他,沒有負擔,不必擔心後果。
聞言,離修依然呆楞,不知如何作答,離那次的皇宮之行已經三個月了吧,現在卻還是記憶猶新,除了安羽琪,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也是改變他命運的鑰匙,數次在夢中回想這個鏡頭,在黑暗中,那個女子看着他,問他,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自己一定是着了魔了,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在背光中,連對方的樣貌都看不清楚,他就回答願意。
幾次回想起那時的事,他就非常納悶,當時的自己爲什麼會答應呢,是怕死嗎?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已。到底是什麼原因呢……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實在是不明白……
看到安羽琪笑意盈盈地等他回答,他心念一動,不後悔當初那個決定,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仍然這麼選,如果能常對着這樣的笑顏,心一定,他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選。”兩個答案都不是對的,也不是錯的,這樣的情況下,沒有選擇的價值。
略有些失望,安羽琪不語,明知這道題如此難選,她還是希望別人給她一個答案,這答案至少能給她啓示,讓她面對未來更多的事態。輕搖兩下頭,側過臉,看向窗外,輕吟:“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離修聞詩一悸,這是春思的最後兩句,在安羽琪嘴裡念來,竟帶了幾分悠遠和迷茫,難道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忍不住問道:“夫人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
“……是啊,”安羽琪朗然答道,“煩心事很多。”
離修輕皺眉,溫和地問:“什麼事能讓你煩心呢?”難道是爲了那次的事,三個月前的那一幕突兀地竄進他的腦海,暗暗有些排斥。
安羽琪低眉,並不作答,離修見此知道自己猜中,心中無故煩躁起來。
“所幸,很快就不必煩惱了吧。”安羽琪突然笑。
看着安羽琪這樣的笑容,離修一時有些心慌,一把抓住安羽琪的手,離修也有點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剛纔想也沒想就抓了,沒有想過這個動作多麼唐突,只是自己決不能這麼看她離去,他帶了些焦急得問她:“怎麼了?”
被猛然抓住的手臂有略微的疼痛,聽到少年這麼問,她輕輕笑道:“離修,我不過就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還是會回來的,你莫要多想,好好應試纔是!”
也許是那聲離修,叫得他心微微一顫,也許是她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痛楚,讓他無法再追問下去,看到安羽琪那堅定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穿着大紅的狀元袍,站在朝堂上,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這個女子。
心裡暗暗下了決定,今年的秋試,他定要高中。
做好了心裡準備,安羽琪換上了桑無顏的裝束,帶好人皮面具,又讓人喚來了清靈,只收拾了簡單的行禮,換上了男裝,他們朝着戎狄他們暫住的客棧走去。
“小姐,我們這是要出遠門嗎?”清靈看着那簡單的包袱,不確定的問。前腳還在閨樓裡繡鴛鴦,後腳就要去遠行……自從小姐嫁到了蕭王爺府,行事可是越來越摸不着頭腦了。有時候,明明是自己跟着她去做過的事情,小姐卻是一臉茫然,竟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情。
“對!我們出去遊山玩水,順便散散心。”安羽琪笑道:“但是那之前,我得讓喻清風幫你解了毒。”
“他們會同意嗎?”清靈有些不太相信。
“我想會的。”安羽琪肯定的說。
到了客棧,喻清風見到安羽琪,熱情的迎上前來,“你來了?神色卻有些複雜。”
安羽琪見她這樣,心裡不免奇怪,這個心事從來袒露的清風這是怎麼了?卻也不多問,只是隨着她進了屋。
戎狄一臉陰鬱的坐在屋裡,卻不知道什麼原因,正想着,戎狄突然開口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蕭王爺之妻……”
一震,安羽琪臉顯錯愕,自己並沒有說過身份,爲何他會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戎狄大哥真是神通廣大。”似有讚美,似有感嘆。
深深凝視她,戎狄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極寵愛你。”
被他眼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安羽琪輕笑淡問:“戎狄大哥到底什麼意思?”
“莫不是你已經忘記了,那日南城門口的事情?”話音剛落,手驟然一伸,隔着半張桌子,抓住了歸晚的皓腕。
眨眼之間,手腕被人緊緊抓住,安羽琪暗驚,手腕一掙,竟然紋絲不動。惱意上來,考慮到此刻情況,她不動聲色,說道:“說得我糊塗了,到底是什麼事?”隱約覺得有人把那次的事情泄露給戎狄,不安感襲上心頭。
戎狄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湊到安羽琪面前,安羽琪受驚之下,騰然站起身往後退,可惜手腕被抓住,戎狄一個用力,把她帶入懷中,在安羽琪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惱意更濃,安羽琪笑容中隱含冰意:“即使你是弩族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懷中人的怒意,戎狄笑笑,揶揄道:“我還以爲你不會生氣呢……”看着她,忽又道,“生氣的樣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淺笑又揚起:“戎狄大哥到底想怎麼樣?”
“我們弩族人可不像天朝人這麼深沉奸詐,”暗暗冷諷一聲,戎狄說道,“我們想要的,都直接搶過來,而我現在……”半句話含在嘴裡,無限旖旎,語帶曖昧……
一偏首,對上的竟然是戎狄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安羽琪怔住,半啓口,發不出聲音來。
眼睛求助般的看向一邊的喻清風,卻發現她只是站在那裡,避過臉去,似乎沒有要幫忙的意思。而清靈,一進屋就被喻清風點了睡穴,半靠在門邊。
“桑無顏……桑無顏……你還真是心狠!竟然要那些人置我於死地。”戎狄靠在安羽琪臉頰一寸距離處,輕喚她的名字,柔情無限,忽視懷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軀。
聽到他嘴中輕喃的話語,安羽琪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則千山萬水,戎狄怎麼會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後就叫達納卓瑪吧,跟我回弩風都城後,你就是達納卓瑪了。”肯定的語氣顯示了他堅定的信心。
好個霸道的異族人,居然連名字都幫她改了。安羽琪眉輕揚,定然說道:“戎狄大哥說笑了,我是堂堂的蕭王妃,怎麼可能去弩風呢。”暗含警告,這裡還是天朝的中心城鎮,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褻瀆的。
輕輕笑出聲,戎狄忍不住掬起她幾絲頭髮,看到黑緞青絲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種滿足感:“我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怎麼會貿然行動……達納卓瑪,跟我回弩風吧,我會一輩子愛護你的。”
心一顫,安羽琪楞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齊冰曾經也似乎對自己這麼承諾過,心下一緊,暗歎一聲,聲音冰徹不含感情:“只要我一失蹤,不出三日,所有官道都會嚴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弩風的。”心裡卻有些打鼓,不知道齊冰會不會發現她被綁了。
“不試試如何知道?”戎狄的臉上顯出戲謔,把安羽琪樓緊,在她耳邊語道:“跟我回去吧。”
惱意上揚,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陣頭暈,身體控制不住向後傾倒,完全地沉入戎狄的懷中,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心慌起來,知道事情失去先機,她落於下風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戎狄樓着她,輕言勸:“你放心,他能給的,我一樣會給你,他不能給的,我也會給,不要掙扎,痛苦的只會是自己。”手撫過她柔嫩的臉頰,眼裡滿是柔情和堅定。
微張口,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安羽琪的心往下一沉,只能任他把自己放在牀邊,看着他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時間不多了,清風,快點給她換裝吧。”
喻清風點點頭,看了一眼安羽琪,開口道:“等我準備一下。”又走出房門,不一會兒,端着臉盆走進來,又往牀邊走來。
一看到她的臉,安羽琪怔然,衣服沒換,那張明媚動人的臉,此刻是一片蠟黃,哪裡還是剛纔那明媚的樣子,這才意識到她竟然是一個易容的高手。
心中有些難過,本以爲她們是不會成爲敵人的,可是如今,喻清風居然如此對待自己。
想到清風是不可能幫助自己了,便放棄掙扎,任由清風在她身上動手腳,心裡暗暗思考,看來只有見機行事,另想對策了。
瑜清風手上的動作利索,只是在弄安羽琪的臉的時候頓了一下,疑惑的看了安羽琪一眼,可是她眼底的疑惑瞬間又換做了平淡,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現。
折騰了好一會兒,喻清風左看右看,滿意道:“全弄好了。”
聞言,戎狄走近,對着安羽琪仔細注視一番,露出驚異的神色,隨即低笑出聲:“清風,拿鏡子過來。”
清風立刻拿了一面鏡子捧到安羽琪面前,安羽琪對着鏡子中人一看,啞然不語,鏡中人容貌改變了一番,平凡之極,面色蒼白,倒似一個普通的病弱女子,心一沉,暗道,要是以這個樣子出城,只怕誰也不會聯想到是蕭王妃、皇貴妃娘娘。
看了一眼那半倚在門邊的清靈,安羽琪用眼神哀求清風不要傷害她。此刻她全身動彈不得,除了那雙美麗的眼睛。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擔心,喻清風安慰道:“你放心,方纔我已經替她解過毒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危險了,不過是睡了過去而已。時間到了,自然會醒。”頓了一下,幽幽說道,“我們各爲其主,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我。”
安羽琪輕聲嘆了口氣,她如何不知道她的難處,她們都不過是從異世來的孤魂,要在這裡生存,自然是要依仗着原來身體的一切關係。
其實就算是他們不出此下策,自己說不定還有可能跟着他們去弩風國,反正她也是打算要帶着清靈出去遊玩的,可是如今這一鬧,她倒反而失了興趣,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清靈可以早些醒來,回去稟告蕭王爺齊承。不多時,一輛馬車從客棧疾馳而去,在京城的街道上揚起一陣煙塵……
蕭王爺府裡,一個丫頭跌跌撞撞的往書房跑去,眼角還掛着淚痕,正是小丫頭清靈。撞開書房的門,清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快,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