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新聞聽力課結束後,唐小棠把書包扔給溫婷,踩着下課鈴聲蹬蹬蹬衝下了樓。
黃綺回在一樓的自習室等她,一邊用手機玩憤怒的小鳥,玩到一半收到短信,就扯出桌肚裡的揹包上路了。
“東西都裝封印裡了,你還背個包乾嘛?”唐小棠看他那包沉甸甸地往下墜,也不知道里頭塞的什麼。
黃綺回搖頭晃腦:“道具當然要隨身帶啦,難道每次都爬進封印裡去拿?”
唐小棠滿以爲是什麼陰陽師用的法器,結果拉開拉鍊一看,發現裡面是筆記本一臺,數碼相機一臺,PSP一臺,NDS一臺,移動充電器一臺……徹底無語了。
黃綺回很是興高采烈地說:“明年的答卷就靠它們了,我決定編撰一冊不周山妖怪志,配圖配文配吐槽,保證讓爺爺大開眼界!”
唐小棠乾笑兩聲,懶得去吐槽他那堆神器裡除了相機其他全都是娛樂設備的事,把他也扔進封印,自己用傳送符傳到了不周山。
坍塌了的天地脊樑好像萬年都是一個天氣,上次來也是電閃雷鳴,這次來還加上了沙塵暴,嗚嗚的風聲中深紅色的沙粒滿天飛,能見度極低。
囚牛在前面開路,小悅殿後,唐小棠一邊自己小心翼翼地跟着爬山,還要一邊關照着邊爬山邊戳PSP的黃綺回,深感帶他來是個極不明智的選擇。
但黃綺回堅持要來,說自己對於朱槿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就算唐小棠不去幻世,他也還要繼續攢錢再去一次,所以既然唐小棠要親自去,那他必須當護花使者,一路陪同。
唐小棠很想問是誰說的上回多虧有讓哥保護纔沒被妖怪吃掉,你確定你能護花麼,不過盛情難卻,如果堅持不讓他來說不定還會讓他心懷愧疚一輩子,也就答應了,免得他自己去瞎撞,指不定死在哪個角落。
“你別玩了!”唐小棠一手握電蠅拍,一手拽着他袖子朝前扯,累得滿頭汗。
黃綺回故作深邃地一揮手,說:“我沒在玩,我在探路呢,前面不能直走了,有妖怪,數量還不少。”
唐小棠纔不把他的鬼話當一回事,要真有妖怪,囚牛一定會嗅到氣味,做出預警。
正想着,前方的囚牛突然停下了腳步,擡手示意大家原地等候:“前面好像有妖怪,你們在這兒不要亂走,我過去看看。”
唐小棠驚奇了,還真的有妖怪?
囚牛去了十來分鐘,回來時候表情十分嚴肅:“前面山谷裡有一大羣桀桀,好像在舉行某種儀式,我們得繞過去。”
“桀桀是什麼?”唐小棠問。
“桀桀是一種從岩漿裡誕生的妖怪,他們的毛髮都是火苗,手有三指,彈跳力極強,因爲叫聲是桀桀,因此得名。”黃綺回答道。
囚牛一點頭:“是的,黃少爺知道的不少。”
黃綺回揚了揚手裡的PSP,笑着說:“我照着唸的,妖怪的百科大詞典裡這麼寫,看,還有照片。”轉過屏幕給他們看,一張光線很暗的照片,拍的是一隻個頭矮小的藍色妖怪,頭頂上毛是燃燒的火焰,手很細,大腿卻很粗。
小悅十分驚異地問:“不周山是個不毛之地,誰會來這裡採集妖怪的信息,還做成電子資料?”
黃綺回得意地退出資料界面,屏幕上呈現出一張簡單的地圖:“不光有妖怪資料,還有地圖哦,吶,藍點就是人,紅點就是妖怪。”
三人看着那小小的地圖上,倆藍點倆紅點捱得很近,正前方是一條穀道,繞過穀道後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那裡密密麻麻地分佈着幾十上百個紅點,看來桀桀的數量的確很多。
唐小棠搓了搓胳膊,問:“你這PSP夠先進的,哪兒弄來的?”
“問六叔借的,他上次把我坑得夠慘,我讓他連夜給我把東西送過來,不然我就告訴爺爺,說他故意害我,”黃綺回兩手齊上,將地圖放大縮小,玩得不亦樂乎,“有了這個我們就安全了,即使我們處在上風向聞不到氣味,也能有效地避開……”
話沒完,所有人同時心頭一凜。
己方處在上風向也就意味着……對方能聞到我們的氣味!
穀道那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桀桀桀的怪叫聲充分說明了身份,囚牛深吸一口氣,大喊:“快跑——!”四人馬上掉頭狂奔。
成百上千的藍色桀桀踏着滾滾煙塵涌出穀道,循着人肉味兒瘋狂地朝前蹦,唐小棠只回頭看了一眼就被那洪水一般的氣勢給嚇壞了,腳底生風,瞬間飆到隊伍最前頭。
山路崎嶇坎坷,稍不小心就崴腳,唐小棠只顧狂奔,耳邊聽到的除了桀桀的叫聲外就只有自己拉風箱一般的呼吸聲,繞過無數個彎,沒路了就手腳並用從石頭上翻過去,一直跑到了一條廢棄的河道邊,徹底沒路了。
在共工撞到不周山的時候,天外洪水淹沒了整個幻世,眼前的河道八成就是那時候被猛烈的大水衝出來的,唐小棠蹲下去小心地看了看河道的邊緣,都是鬆散的泥土,沒有踏腳之處,而且高度至少有五米,跳下去不死也半殘。
自從在封印裡摔過一次以後,她對這種可能會摔傷的事就有點陰影,退了幾步,轉頭看來路。
桀桀沒有追來,同伴們也不知所蹤。
紫黑色的天幕沉沉欲墜,赤紅色的大地寸草不生,方圓幾裡除了滾滾的悶雷聲外什麼也聽不到,偶爾一道閃電下來映得她的臉格外蒼白。
又跑丟了,唐小棠乾脆在一個土堆上坐了下來,打算歇一會兒再通過最原始的傳媒方式——吼,來和同伴們取得聯繫。
那土堆顏色和周圍不太一樣,形狀很像一顆巨大的花生,突兀地長在河道旁,唐小棠一屁股坐上去,覺得土堆甚是鬆軟,一點兒不硌人,纔剛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掀得飛了出去。
“猢——!”
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在耳畔炸響,唐小棠差點沒被震得吐血,也顧不得屁股摔得疼,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驚駭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那土堆竟是動了起來,變大變高,沙土簌簌落地,顯出一對前足,然後猛地一甩,藏在土堆裡的東西顯出了原形。
那是一頭有成年雄獅那麼大的黑色巨獸,腦袋像豺,鬃毛長得像戴了一圈圍脖,腹背都是流暢矯健的曲線,覆滿鱗片,四爪銳利。
唐小棠目不轉睛地看着它,它也轉過頭來看着唐小棠。
目光一對上,唐小棠打了個寒顫,心說艾瑪這眼神也忒兇殘了,簡直像跟人有仇一樣。
巨獸抖乾淨一身的灰土沙粒,打了個噴嚏,然後擡起前爪朝唐小棠踱步過來。
“別過來!有話好說!”唐小棠慌忙往後退,“我我我……是我不對,我不好,我有眼無珠,我居然坐你身上了,對不起對不起!”
巨獸仰頭又是一聲怒吼,森白的牙和血紅的口腔內壁都讓唐小棠不寒而慄。
巨獸發話了:“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嘛!”
唐小棠一愣:“誒?”
巨獸朝旁邊呸了一聲,改口:“你以爲道歉我就會原諒你?人類,誰允許你踏上我的領地,誰允許你放肆至斯,竟敢坐在我背上!”
唐小棠趕緊再次道歉:“是我的錯,我沒認出來,我竟然沒認出來,閣下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小人物計較,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巨獸昂起碩大的腦袋,比唐小棠還要高上兩個頭,說:“你沒資格向我求饒,受死吧!”說完血盆大口一張,就朝唐小棠咬下來。
唐小棠嚇得閉上眼,抱着頭蹲了下去。
然而等了一秒,兩秒,三秒,還是沒感覺到疼,唐小棠莫名其妙,睜開一隻眼向後看,發現在自己和血盆大口之間站了個人,兩臂分別撐着巨獸的上下頜,被巨獸噴出來的熱氣吹得金髮一揚一揚,正是囚牛。
囚牛用力一推,巨獸四足蹬地,被推得扒拉出四道溝,退後了幾寸。
“把嘴閉上,丟人現眼。”囚牛鬆開手,巨獸乖乖閉上嘴,伏在了地上。
唐小棠又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危險了,才拍着胸口站起來:“你們都沒事吧?跑着跑着就不見你們了。”
囚牛點點頭,朝一旁的山坡努努嘴:“我和小悅兵分兩路把桀桀引開了,黃少爺應該還躲在那個洞裡,走吧,回去找他。”小悅黑色的身影從山坡上飄下來,看起來也沒有受傷,唐小棠總算放心了。
囚牛又擡腳踹了一下趴在地上那巨獸:“起來!趴在地上像什麼樣。”巨獸只好又爬起來,從嗓子眼裡嗚出一聲,像只溫馴的寵物。
小悅飄過來,看着這豺首龍身的巨獸,說:“睚眥?和傳說中怎麼不太一樣?”
睚眥對大哥客氣,對外人可半點不客氣,猢一聲張大了嘴,噴出一口熱氣,怒道:“哪裡不一樣?爲什麼要一樣?不一樣怎麼了?你管得着嗎?嗷!”大腦袋上立刻被囚牛狠狠拍了一巴掌,險些臉着地。
小悅見狀趕忙改口:“不不,我是說你比傳說中帥多了,嗯,睚眥公子威武雄壯。”然後頭一歪,湊到唐小棠耳邊小聲吐槽:“這貨號稱有潔癖,但你看他的樣子像有潔癖麼?”
睚眥在囚牛的厲聲命令下乖乖變成了人樣,銀磷的盔甲,黑色的盔帽,彎弓箭囊護心鏡,將軍應有的裝備一樣不缺。
唯一讓人噴飯的是他的臉上滿是泥灰,簡直跟燒火做飯的炊事兵差不多,白瞎了那英武的身材。
“蓬頭垢面,成何體統!”囚牛大怒,又一巴掌打了他個趔趄,睚眥擡手抹抹臉,不滿地道:“我剛睡醒好嗎?你剛睡醒的時候能比我好多少!”囚牛眼一瞪:“你還敢犟嘴了?”睚眥馬上又哼哼唧唧地縮着脖子轉開頭,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說的模樣。
看到此情此景,唐小棠深深地領會到了什麼叫一物降一物,幻世衆妖仙怕睚眥,睚眥怕囚牛,囚牛又甘願給少昊當牛做馬,少昊雖病弱,卻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果然受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