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 部分

不知覺間,那些包圍的部下都在向後緩緩的退卻,瞄準的槍械也全將子彈退出了槍膛。

八歧與天狗認真的姿態,已經是在告訴他們。這裡不再是現代科技能干涉的戰場,子彈更是可笑的鐵塊。

雙手反拷在身後,婆婆等人都是跟隨着後退的包圍圈一起倒退。樣子看上去極度的配合,連一絲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大概因爲靠的太近,呼吸就越發的困難吧?

時間彷彿在這裡已經被五人靜止,要不是碎裂地表上偶爾颳起的些許灰塵做證,很容易將他們當成恐怖的雕塑。

反倒九尾卻樂得清閒,一直微笑的看着所發生的一切。如果是許哲獨自面對這兩位魔神級大妖,與他們的第一隨從。估計自己就笑不出來了……

也正因爲現在站在包圍圈中的是子涯,所以自己纔有心情去享受觀戰的樂趣。

“八歧,從你的位置找得到弱點嗎?”本處於子涯身後的大天狗是最有利的位置,可即便子涯給自己的是一個後背,自己也不覺得能佔什麼便宜。相反稍微的大意,自己可能是第一個被反攻的人。

“弱點?”嘴角微微上翹,八歧笑了笑,笑容格外的蒼白悲哀,“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於他的身上。同樣是靈氣強化術,他運用起來,我們就像‘中學生’一樣的差勁。”

“靈氣強化術本爲控制靈氣外瀉,將自身有限之靈貫穿於經脈之間,強化肉體的技能。類似人類什麼硬氣功的原理……”凝解說的幾乎是千年級大妖,都必須瞭解的基本常識,“可他也太扯了吧?強化肉體同時還能提高肉體細胞組織活性,創造出連我們都反應不及的神速與瞬間爆發力。這已經超出了靈氣強化術的範疇了……”

“我不知道如何出手,感覺攻什麼位置,他都能躲避甚至反攻。”童子說的是現實,不怕被人笑話,只怕性命丟在了別人的手中。

“不是超出了範疇,而是‘神化’了你們瞭解的全套理論。”九尾的樣子就像在拿活教材,教育着不懂事的孩子,“沒人規定了靈只能遊走於七經八脈間,只是很少有人能將靈揉和成細胞般大小的等級。只要辦到了,靈也自然可穿透經脈如氧般供給給每個細胞,提高一瞬靈細胞活性。而流淌在體內的靈也自然能成循環姿態,將消耗降低到連人類修煉得道者都能使用的境界。這種技術便稱爲‘空靈勁’,是我幫忙取的名字。”

這是數百年戰鬥中磨練出來的經驗,也是子涯爲了更接近九尾而創造的戰法。化爲妖狐的九尾本身就是一團外空之靈,根本不用考慮肉體對自身的阻礙。而最初身爲人類的子涯卻不能不去思考,即便自己施放再多靈氣,也根本比不上純靈生物的力量與速度。

於是儘量讓身體每一部分都充滿靈,從經脈到骨骼,從骨骼到肌肉,從肌肉到更小單位的細胞之中。全都是爲了打敗九尾,一步一步從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再去強大的過程。

“將靈微粒化……”當子涯硬用拳頭轟碎自己的巨蛇時,八歧已能推算出其中基本原理,但真正聽到九尾的解釋,還是驚歎的佩服不已,“修煉者,無不以磅礴靈氣,霸道靈壓爲傲。卻想不到千年的大妖,連一個人類級別靈當量的傢伙都打不贏……”

“別開玩笑了,少在這裡嚇唬人,再怎麼強化也是人類的肉體,撕了他!”沒有心思繼續等待,找不到弱點就整個的一起摧毀。大天狗迫不及待一妖當先,衝了上去。即便不強化肉體,揹負着一雙黝黑巨翼,移動起來宛如夜空中的烏鴉,一閃而過。

貼地飛行,沿途一路,強大風壓甚至颳起些許地表碎片,身後兩側拖行出半米高白色氣浪。

“呼……”淡淡呼吸吐納間,身形似柳,前傾瞬間加速,直撲向了八歧。至於身後如猛虎襲來的天狗,暫且不管。

子涯動作完全不合戰法,雖未完全明白,兩側凝與童子夾擊而出,身體反應快過了大腦的思考。

看着幾個大跨步已近到身前的“怪物”,八歧不敢怠慢,渾厚妖氣貫穿過體,雙腳未動卻震得地表一沉。仔細看去,更能找到細微龜裂之痕。

“臨!兵!雙蛇舞!”語畢,兩面直徑五米銀白朮之陣浮現身體兩側,兩條蛇頭吐信而出,光滑粗壯軀體在半空扭曲糾纏,直衝天空達十米高空。猛然又如隕石般掉頭加速下落。兩張伸展着毒牙的嘴,好像要吞噬了地球。

微微擡頭,前衝子涯之勢稍停,雙膝彎曲,發力前躍旋轉收身跳起,攻擊的大嘴幾乎是貼着側身撞在了地面之上。方圓百里之內都能清晰覺察到大地的顫抖,和真的隕石撞擊一般。

重新落地,雙蛇激盪起的灰塵如濃霧瀰漫,可子涯還是能毫不費力找到追至的天狗“大人”。那彷彿從毛細孔中都散發出來的濃郁殺氣,估計不是殺父之仇,很難恨得如此真切。

“空靈.發勁……”

灰塵外的三妖無從得知裡面發生了什麼,只覺一道強勁氣浪由內刮出。濃密灰塵,頃刻蕩然無存,面目全非的地面上站着熟悉的兩個人影。

天狗嘴角掛着猙獰得意之笑,因爲自己三米長右黑巨翼翼尖,如利刃般扎進了子涯右肩,鮮紅血珠猾過黝黑的羽毛涌出。而子涯催動全力揮出的拳頭卻比不上翅膀的長度,距離天狗的胸膛還差整整十公分,連對方衣角都未碰到。

能傷到這超越了神靈的存在,天狗有值得興奮的資格。

可認真的看下,那笑容竟僵硬的跟雕刻一般。

“噗……”沒有任何徵兆,看似已贏的天狗連退三步,一口黑血噴涌而出,單手揪緊着並未碰及的胸口衣服,痛苦的手都在顫抖。

雙腳失去了支撐的力,於是天狗跪下了。低垂着頭,收縮起抽搐的黑翼,血繼續順着嘴角奚落進面前的血潭。

剛纔還威風無限,霸氣十足的魔神天狗,此刻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揪着胸口衣服,寒冷般的顫抖着。

“下一個是誰?”轉身掃視過完全看傻了三妖,毫不理會肩上還在淌血之傷,子涯平靜的問着。隻言片語壓的全場近乎窒息……

“殺了你!”眼見主人受辱,凝平靜面容猙獰如鬼,拖行雙拳就想上前。

“不要動!”突然,低沉的命令卻阻擋了她的步伐。低垂蒼老額頭的天狗,輕聲呼喊,這已是自己聲音的極限,“不要和他打……會死的。”

“可是……”看着由子涯肩膀上淌出的鮮紅熱血,凝不甘心。

“他的拳頭攻擊的不光只是肉體,還能直接轟擊‘靈元’。”天狗的解釋很簡短。卻讓八歧倒吸了口涼氣,涼的心扉都凍結起來一般。

靈元,這個詞語只要是妖怪或神都明白它的意義。仙家稱爲內丹,妖怪稱爲本體,人則叫其爲靈魂,也就是自身靈氣之根。

修煉到一定境界的神與妖物,只要能保證靈元不散,便可再造軀體,得到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九尾能活到現在,不斷替換身體,也是在確保靈元無損的前提之下。

正因爲知道其重要程度,越是修煉了得的妖與神,對靈元的防禦也越是牢固。

可也正是在剛纔,子涯拳勁貫穿進天狗體內,勁道如狙擊手發射的子彈般直轟這魔神靈元。好在許哲的軀體無法將子涯拳勁發揮到極至,否則連天狗自己都不知道,差距在哪裡……

“明白了嗎?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能讓我如此牽掛?他所創造的招式,領悟到的技巧,全都是在和我長達數百年的戰鬥中磨練出來的。世界上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保持和我戰上百年萬來回合而不死。他本身就已可稱爲武鬥之神……”看着子涯威武的背影,九尾迷戀的自語着。

遠處,跟隨包圍圈後退的婆婆等人,已聽不見他們到底再在說些什麼,或者說已不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

對着身邊完全驚呆的愛麗斯使了個眼色,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婆婆一次深呼吸,反扣身後的雙手十指緊縮,本還鎖死的手銬卻如偌大的玉鐲般滑落而下。

“動手!”婆婆低鳴呼喊,順勢轉身,少林通背拳,不偏不倚正中看守自己之人的胸口。後者連反應過來的機會都沒有,利馬撞翻一片同伴。

“媽的,別人有槍!”鐵錘根本不明白婆婆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想逃跑挑的時機真不是一般的“爛”。雖是極度不滿,自己依舊鼓動起雙臂肌肉,硬生生扯斷了鋼製手套,二話不說夾起了身邊都快睡着了的耗子,連黑熊估計看了他那架勢都要退讓三分。

身邊異變終於讓愛麗斯注意到自己還是被捆姿態,一次雙腿回縮極限跳躍,本反鎖於身後的雙手變到了身前。

“抓着我。”運氣於上帝舞鞋,一圈銀白氣浪刮翻了衆多衛兵。剛因爲忌諱八歧天狗這種怪物,才未出手,現在等於是山高皇帝遠,半天使的愛麗斯對付配角,還是不在話下。

無意糾纏,婆婆與鐵錘同時抓上了愛麗斯肩膀。就像火箭上天一般,登踏空氣,剎那間這一羣人質就消失在了大家的眼前。留下的只有強勁的風……

還在對峙中的四人,並沒有任何誰在意到了後方的些許騷動,或者說稍微的分神,感覺就會死去一般。

“不打了……”突然,八歧解除了渾身警惕的妖氣,嘆息的轉身走向了一邊自己丟棄的西服。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本來就是想‘討教’,七搞八搞變成了搏命。雖然我並不怕死,只是現在死在了這裡,太不值得了。”

見主人都放棄了戰鬥,童子也是熄滅了雙手的火焰,悄無聲息默默回到了八歧的身邊。

戰鬥莫名其妙的開始,同樣莫名其妙的結束。子涯並不是瘋狗,遇見敵人就一定要死戰到底。

所以收劍近身,向着遊樂園的出口平靜的走去,無一人再敢去阻攔他的去路。

“你確信你還會回來找我嗎?”九尾輕聲的問着,子涯卻沒有回頭,只是用再平靜不過的語氣說,“一切決定於天命……一切決定於許哲……”

就這樣,宿命的兩人又一次的分割兩地。不知道還要過上多久,才能再見一面?

但九尾與子涯都知道,當許哲再一次親手拿起劍時,他將更接近軒轅封印的盡頭。因爲心中那捆綁的鐵鏈,不知不覺間又斷裂了兩根……

是屬於“絕望”與“迷茫”的枷鎖……

好黑……寂靜無聲的空間中什麼都沒有。

沒有空氣,沒有天地,沒有熟悉的臉,沒有需要面對的東西。可笑的是,卻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多希望**的軀體也能融進這死般的黑暗,黑暗卻將微微發光的自己區分了開來。告訴着許哲,連黑暗都不是屬於他的歸屬。

所以,緊緊抱近着只有雙腿,縮得如同母親腹中的嬰兒,害怕接觸任何可能接觸到的東西。

逃避?許哲不是在逃避,因爲自己甚至不知道該逃去哪裡?什麼所謂跳出三界的生靈,其實就是沒有任何一方願意接受自己的可憐蟲而已。

如果可以,真的想永遠的呆在這裡,不被任何的思緒打擾,靜靜的直到死去。

顯然這也是奢望……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位置,這裡是靈魂最深處的深淵。沒有記憶,沒有光,當然也沒有你想要的解脫。”不知道什麼時候,子涯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白髮白鬚臉帶慈祥。不過許哲卻最憎恨這副臉孔,跟憎恨自己一樣。

“你回來做什麼?位置太小容不下我們兩個,快去控制這具身體,它是你的了。”沒有擡頭,甚至沒看過子涯一眼,許哲冷冷的說着,臉深埋在胸前。

“不,身體是你的,命是你的,該面對的現實也屬於你……”子涯的堅定,從語氣中就能體會的到。

“你控制起來不是更得心應手嗎?空靈勁,能解開12道枷鎖的子涯。跟你比起來我連腳指頭都不及。”許哲並不是妄自菲薄,那震撼天地的力量,自己從未想過能夠達到。

“再強大,我也有屬於自己的極限,你必須走一條不同的路,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子涯此刻更像開導學生的講師。

“那爲什麼他媽要將我捲進這場戰爭裡來?!!!!”爆發了,壓抑了太久的疑問,壓抑了太久的心。沉重的許哲都無法再去承受,猛然凝視着面前的子涯,眼神兇橫的彷彿要將對方撕裂。可眼眶中除了恨還流淌着淚,這是對另一個人的虧欠。當思念像河水般的綿延,淚也無法控制的滑過了許哲的臉龐,“如果只是我……如果只是我捲進來也沒有什麼,反正我已經和死人沒有區別。工具就工具吧,宿命就宿命吧,陪你們玩到死,一切也都該結束了啊……

爲什麼要牽扯進我身邊的人?她和你們的戰鬥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卻被你們這羣混蛋拖累。你們算什麼神靈?算什麼正義?連一個人類都保護不了!!!!!”

“每件事情都存在着發生的必然性,這便是天命……”那張蒼老的臉現在是格外的冷酷,也只有數千年前,當同伴的屍體堆砌成山時,子涯纔會有如此的表情,“三界生靈其實就是一個輪迴,什麼神,什麼妖,什麼人,什麼命,全由天在安排。只要存在,必有其存在的意義和歸宿……”

“聽不懂你的和尚經!我只想知道!”地面上捲縮的許哲一躍而起,單手深鎖子涯的喉管,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年歲已高,是不是衆神之父,自己只要一個答案,“我要知道如何把九尾巴的狐狸從莫小小的身體裡趕出來?!你不是和她打了幾千年的交道嗎?你一定知道!告訴我!!!!!!”

“雖然很想幫你……”詭異的空間中,讓子涯即便被深鎖咽喉,說起話來也是同樣流暢,“但我辦不到。它的強悍已超出了可控制的範疇,想將它的靈元從他人軀體中硬抽出來,比殺了它更加困難。除非它自己放棄那具軀體,否則……”

“軒轅呢?解封后的軒轅呢?那不是上古神器嗎?應該……”許哲似乎還在奢望着什麼?

“軒轅是殺器,只可殺生,卻不能救人。”子涯述說的,是許哲早就明白的現實,“可我所瞭解的世界是三千年前的世界,至於現世有沒有其他方法,你可以自己去探索。畢竟你現在擁有了一條完整的生命,有更多的時間……”

“不需要沒有必要的安慰,你是在敷衍我而已。”終於放開了想殺的“自己”,許哲的情緒好象稍微的冷靜了下來,可那雙麻木的眼卻看的讓人悲傷。轉過了身去,向着不知道是出口,還是盡頭的黑暗走去,許哲討厭繼續和這老頭羅嗦。

“你有什麼打算嗎?也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子涯是真心的。

“我需要的不是建議,只是安靜。”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繼續的行進,“少擔些心,我不會自殺的……

有另一個人在因爲我受苦,不管多難受我也會活下去。贖我犯下的罪……”

眼見着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子涯能做的只有淡淡的嘆息。

擁有同一條生命,卻擁有兩段不同的記憶,痛苦的人不能幫助更痛苦的人,“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該如何面對,連這衆神之父一樣是未知……

可世界上,悲傷的永遠不會只有自己,也許有些人比自己更加的痛苦,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回到威武壯觀的大板城中,一座長寬達十米的巨大浴池裡,池水清澈的如同清晨的甘露,水面上漂浮着無數玫瑰的花瓣。

從許哲“送”給自己那束巨大的玫瑰花後,九尾愛上了那濃郁的花香。像蜜般甜美,似戀愛般熾熱。

**的泡在如此的水池中,好像水溫也因爲它們而熱上了幾分。

奔波了整整一天,九尾沒有疲憊只有回味,回味和許哲在一起每一剎那。每當想起他羞澀隱藏對自己的愛時的表情,閉目養神的九尾都會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可在笑後又是一段心中長長的空虛,空虛的不知道下次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體會他那“冷酷”的溫柔?

靜靜的靠在浴池邊,位於最頂層的浴室窗臺正對着整個大板都市。所以九尾叫人拆掉了窗戶,這樣即便是沐浴也能俯視人類的世界。

九尾喜歡21世紀都市的夜景,不像自己所在的年代,一到夜幕降臨,寂靜的街道,漆黑的連鬼都懶得出沒,談不上任何的美感。

而現代,各種霓虹燈光,給了人類與星星比美的權力,將夜晚的都市昇華的比白天更爲精彩。

可惜有些傢伙就是不能讓自己獨自享受……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有什麼事情到會客廳裡去等,別打擾我的沐浴。”九尾冰冷的語調彷彿能凍結起這一池的熱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房間中多出了兩個身影。

一位滿頭火一般鮮紅的亂髮,就靠在牆邊,閱讀着手中厚重的聖經。雖然臉上黑膠框的眼睛顯得多餘,卻一點不損害那張如同藝術品般完美的臉,清秀的讓人奢望這要是一位女孩,絕對有禍國殃民的實力。可一身滿是皮帶鎖釦狀的古怪外衣,標誌着他爲男人。而那一雙琥珀色的瞳孔,更不知道要積累多少輩子的陰德才能換來?

最特別是那安靜的姿態,好像他才該是早就到這裡的人?

“洗澡歸洗澡,你有點時間概念好不好?”靠坐在盡收美景的窗臺上,另一個傢伙不耐煩的發着牢騷,“我們可已經等了你整整三個鐘頭,茶都喝了滿滿一肚子了。”

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了馬尾,可說話的依舊不是女人。一身短袖紅花襯衣,配上一條米色沙灘褲子,平底拖鞋。感覺很像街邊流氓,連苦笑的臉都很像……

“既然來了,就說說吧,你們想要什麼?”不喜歡和這些傢伙拐彎抹角,九尾沒好氣的問着,“別以爲幫助解除了我的封印就能敲詐我,我可從來沒有知恩圖報的‘好習慣’,不喜歡照樣會動手。”

“我們沒期待你能回報什麼。”說話的是靠在牆邊的青年,繼續翻看着手中的書,對於九尾的裸體不感興趣,“否則也不會這麼晚來找你了……”

“呵呵,泄露上帝的隆基努斯槍的具體位置,幫助八歧與大天狗迅速組建起‘九尾救助委員會’^別告訴我這是你們的興趣?”深坐於水中,九尾頗有興趣的雙腿交叉,準備細細聽來。

“解釋不是浪費口舌嗎?明明你就擁有窺視心靈的能力,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目的。”靠在窗邊大叔般的傢伙,百無聊賴的打着哈欠,“這是我們策劃的‘遊戲’,本來我們打算自己來‘玩’的。可惜需要龐大財力來支撐,看看身邊,能融資成功的也只有你們的創始集團了。怎樣?想進來參合一下嗎?會很有趣的哦!”

“我更喜歡一個人‘玩’,對你們什麼摧毀神界的計劃興趣不大。而且你們打算使用的方法更是沒有什麼快感可言……”微微皺起了眉頭,九尾看上去並不在乎,“不過也許這樣能刺激我關心的人,讓他來找我……算我一份,需要什麼去跟八歧和天狗商量。畢竟從前你們都是救助委員會委員,沒有什麼陌生感吧?”

幾句簡單的回覆,透露出來的信息卻足以震撼三界。

“呵呵,那先謝謝了,不打擾你繼續洗澡了。”微笑的點了點頭,窗臺上的大叔與牆邊的青年同時消失不見,和他們來時一樣的無聲無息。

微微刮進的風將水面上的花瓣全吹到了身邊,九尾卻無心在去享受它的芬芳。反身趴在水池邊,淡淡的嘆息……

“一千年的封印,世界變得還真是有些不敢相信了。竟然孕育出一些傢伙,比我的野心更大……摧毀神界?只剩下兩界的世界會不會寂寞呢?”其實九尾想詢問的人是子涯,可惜現在的身邊只有漂浮的花瓣而已。

時間的齒輪在不爲人覺察的情況下流逝着,從曰本那噩夢般的經歷過後,世界始終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圍中。

該打仗的位置還在打仗,該鬧事的位置還在鬧事。每天都有更新鮮的事情值得人類去操心,每天都有新的工作必須等着人去完成。

一轉眼三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耗子與鐵錘的“年假”結束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過着沒有了許哲後平靜且乏味的生活。

婆婆也因爲暴露了行蹤,四十多年後終於從返了自己的祖國,可卻也同時得到了竊世的死訊。厭倦了國家間無聊的明爭暗鬥,到了退休年齡的她毫不留念的辭去了情報員的工作,拿着政府的津貼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愛麗斯雖一樣離開了曰本,可屬於自己的使命並未結束,她的戰爭必須繼續進行下去。

而最讓人牽掛的許哲卻是真正從此失去了所有的消息,沒有人再見過他的樣子,不管是Z國還是曰本。好像完全的人間蒸發了一般,又好像從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也從沒在聽過誰再找過百鬼的麻煩,一時間創始集團如同加了潤滑油的機器般流暢運轉。大量採購,收購案不斷拿下,彷彿要用經濟吞併了人類世界一般?

不管昨天怎樣,今天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步調發生……

清晨,世界上最明媚的太陽從非洲草原的地平線冉冉升起。興奮的黑斑羚成羣的跳躍穿梭在這邊原始的大地間,匍匐在巨大岩石平臺上的雄獅緩緩睜開了棕色的大眼,俯視着屬於自己的王國新的一天。

這裡的獵豹比汽車更快,這裡的野牛遷徙比擁擠都市的人流更壯觀,這裡的鱷魚永遠潛伏在水潭之中,如惡魔般守侯着自己的獵物到來。

如此的環境,決不是已失去獸性的現代人類可涉足的領域。因爲在這裡,即便是一隻野狗,也能殺了已經只會慘叫的所謂白領。

可有些人類卻在這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窄小空間,繼承祖先流傳下來的技術存活至今。

黑色的皮膚彷彿是被烈日烘烤出來的結果,弱小的他們懂得如狼般集羣的生活,稱其爲部落。

新的故事,也是從一個不知名的非洲國家,一個叫那塔的部落開始……

日出而做的習性,讓清晨成爲了部落男人們外出打獵的鬧鐘,女人們則會在家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周而復始,從不變更。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太陽早已將大地曬到發燙了,可那塔部落還是寂靜一片,無人勞作。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村子中的廣場上,平常每當酋長有重要事情要宣佈時大家纔會如此結集。不過此刻奇怪的是連酋長都站在了人羣之中,面前用石頭壘起的半米高演講臺上,站着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

雖擁有和衆人一樣的黑色皮膚,可卻無法給衆人一種親切感。大概因爲他那手中高舉的Ak47機槍,還有臉上鋼鐵般冷漠的表情。

魁梧的身軀,配合上一道從額頭劃到側臉的傷疤,在非洲這是威武戰士的標誌。

人羣中,男人們努力擋在自己妻兒前,盡全力保護着自己的家庭,好像能猜測到最壞的結果。

畢竟包圍着人羣的數十名穿着綠軍裝的傢伙,手中全是可殺人的槍械,而且槍口正對着手無寸鐵的部落村民。

停在一邊的三輛悍馬吉普車頂上也站着瞄準的士兵,用的卻是班60大口徑機槍。

恐懼像病毒般在人羣中蔓延,多少孩子忍不住的想哭泣,卻被母親用手捂住了嘴巴,只能默默流淌着眼淚。

“巴易……”人羣中,一名老者拄着老久的木杖走到了人前,蒼老的面容滿是皺紋,脖子上懸掛的各種怪異飾品已將他與普通的村民區分了開來,身邊不管是魁梧的大漢,還是不懂事的女人,無比對他報以尊敬的目光,因爲他正是這部落最崇高的酋長大人,“你這神靈的叛徒,三年前你就已經被趕出了部落。怎麼?現在帶着這些褻瀆神靈的武器回到這裡,難道你就不怕‘思蓋歐’的懲罰嗎?!”

“少跟我提那沒有用的神靈,我早就受夠了。”鄙視的看着面前的酋長,石臺上的巴易不屑的吐了口痰,用腳踩進了尊貴的石板間,“看看身邊,我們信奉的神賜予了我們什麼?疾病,乾旱,貧窮,飢餓……你見過外面的世界嗎?你知道每天地球上有多少人因爲肥胖而死亡嗎?你知道有多少傢伙情願救助寵物,也不願哪怕施捨我們一瓶自來水嗎?你什麼都不知道……無知的老頭。”

“不管如何的說,這都不能成爲你褻瀆神靈的理由。趕快帶着你的人離開我們的淨土,這裡不歡迎你。”酋長嚴肅的訓斥着,就像在訓斥自己的孩子。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巴易了。”拉動槍栓,子彈上膛,槍口直指酋長的額頭。冷漠的扣動下了扳機,巴易強壯的臂膀將後坐力降到了最小,子彈不偏不倚貫穿了酋長的腦袋,帶出一條清晰的血注,剛剛還威嚴不屈的老人倒下了,“我已經得到了‘神靈’的幫助,這片大地現在開始由我主宰,反抗就只有死亡。”

酋長的死刺激了沉沒的人羣,男人們忍無可忍的拿起了土製的武器,咆哮的向石臺衝去。原始的村莊沒有法庭,可所有人知道,血債只能用血去償還……

“真是羣什麼都不懂的愚民……殺了他們。”嘆息的下達了命令,頃刻間廣場上槍聲交織成了一片。

民衆的咆哮聲被激烈的槍鳴完全的掩蓋,男人們前衝的步伐越來越慢,直到最後一個男人倒下了,連一個可觸摸到巴易衣角的復仇者都沒有。

剛剛還聚集了三百多名村民的廣場,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堆堆的屍體,血從人堆中向外緩緩擴散着。不管是怎樣的膚色,流出的都是熾熱的紅血,真實有趣的“共同點”。

當槍聲停下後,傳來的是屠殺者放肆的淫笑。他們沒有對生命逝去的愧疚,只有對手中新槍械的喜愛,好像得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玩具一般。

不知道該說他們是殘忍,還是說他們愚昧?

一躍跳下了石臺,徑直走向了屍堆,即便雙腳的軍靴已滿是同族人的鮮血,巴易依舊沒有分毫的退卻。

從幾具都看不出模樣的屍體下,撿起了那根屬於酋長才能擁有的木杖。傳遞了數百年的它見證了整個部落的所有的歷史,而無意這次無情的屠殺成爲了它最後的記憶。

“腐朽的東西就該死去,我們也擁有強大的權力。”一次發力,握在手中的木杖應聲斷成了兩截。

巴易凝視着遠方的太陽,總覺得它比平時更加的接近這片土地。

沒人會對這種屠殺做出反應的,國際社會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操心。一場普通的種族爭鬥,在這裡,好像就該習以爲常?

可百鬼的觸手已經在不知覺間伸向了這片從未涉足的土地……

最先注意到它們的不是人類的世界,而是更上面生活着的另一羣人。

一場史無前例的秘密會議,在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中開始了……

“事態的發展已漸走向失控,本屬於人類的浩劫,現在的矛頭卻指向了我們……”

“必須有人去阻止,繼續發展下去,三界將徹底的被毀滅……”

“觀望的協議現在根本等同自殺的項圈,神該重返回人間界親自覆滅了妖魔,解救那些無知的人民,還有高高在上的我們。”

“各位別忘記了,混戰並不是我們想看見的局面,我們的直接參戰,結果只會是人間成爲廢墟而已。”

“那怎麼辦?靜靜看着九尾他們準備屠神的步驟嗎?我們如果死去,全由他們掌控的人間界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直接由我們出手,就算人間的世界全毀,只有再創造一批新的生靈不就好了?我們已具備此等的能力……”

“都別說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傳出,威嚴的姿態讓其他的神靈暫時停下了沒有意義的爭論。

突然,漆黑的空間中,一道明亮的光從天而降,光的正中站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蕾絲泡泡裙,洋娃娃般精緻的臉龐,Z國陰間掌管死亡的神,在這裡也是十分的出名。

“閻王,準備好了嗎?”黑暗中,那剛纔讓其他人都閉嘴的聲音輕聲的詢問着。

“是的,玉帝,隨時願意爲您效勞。”恭敬的曲膝行禮,閻王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很好,下去吧,到人間的世界去,忽略什麼觀望的協議,挑選你認爲幫的上忙的生靈,動用一切的辦法,破壞九尾的計劃。不用在意什麼不同的膚色不同的文化,用衆神的名義與他們做交易都可以。我們只需要看見效果就行……”玉帝的話就是指令。

“是,可屬下最需要的人,也許他並無心再與神做交易。”閻王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說的是許哲吧……”突然,玉帝頓了頓,無奈的淡淡嘆息道,“儘量去說服他,任何我們辦得到的條件都能做爲交換。就是要求破格升入仙班,或者得到他想要的女神……我們都能考慮。”

“遵命……”緩緩倒退出了這屬於衆神領導的會議所,其實閻王多想告訴玉帝,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東西來收買的……

9月,歐洲,意大利,最著名的水城威尼斯。

已近秋的時節,讓穿梭其間的遊人都換上了長袖。

這裡是座以旅遊爲主的城市,全城被縱橫交錯的河道分割,又被數百座決不相同的橋樑連接成一體。獨特的構造讓車輛在這裡成爲了廢鐵,只有小巧的木舟才能穿梭於大街小巷的水道間。

大概是如此的原因,連空氣感覺起來都是格外的清晰,到處能嗅到海水的溼潤與古老磚瓦的滄桑。

可惜這一切在遊客眼中的新奇,對於小蕾娜來說,只不過是些習以爲常的東西。

趴在房間的窗臺之上,單手支撐着尖尖的下巴,忽閃忽閃着水汪汪的茶色大眼睛,蕾娜又像小女孩一樣的發起呆來。

不知道是不是已十七歲的年華,讓這可愛的意大利女孩有時顯得莫名其妙,古靈精怪?可小蕾還是喜歡這樣靜靜趴在二樓的陽臺,看着樓前絡繹不決穿梭的人羣。遠遠眺望相隔一條大河的對岸,那些在陽光下襬攤的街頭藝人與攤販,總是能吸引衆多的遊人留戀往返。

其中也有讓蕾娜困惑的人……

他是個亞洲人,名字很奇怪,只有一字,叫哲。有着烏黑的頭髮與烏黑的眼睛。雖然會說意大利語卻很少說話,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三個月前的一個夜裡,沒有任何的行李,一身邋遢得如同逃難過來的他住進了自己的家。威尼斯是看不見什麼高聳入雲的大樓酒店。可供遊人休息的也只是一家家小旅館而已。當然在房間充裕時,一些普通的家庭也會接待遊客來增加自己的收入。

於是他住了進來,租借只和自己一牆之隔的小房間。

爸媽似乎很喜歡這遠道而來的客人,因爲他永遠都是那麼的安靜。呆在房間中時連走動的腳步聲都很少,而且也不會像往常的租客那樣,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或者是喝的酩酊大醉。

每月的房租都是準時的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從不叫人催促。

就租客來說,完全能給他打上100的滿分。而作爲一個人類,他的冷漠讓人難以靠近。

也正是這樣一個男人,卻讓17歲的小蕾娜苦惱了起來。因爲自己好像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了這個“不愛說話”先生?雖然自己和他總共的交談,三個月加起來沒超過百句,可也無法阻止自己的目光時不時的想在他的身上停留。

誰叫那一夜的他那麼的迷人……

也是在一個多月前的夜,爸媽做上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慶祝甜蜜的結婚紀念日,竟興致大發的要自己去請這客人回來一起品嚐。

大家都知道在哪找這位神秘的租客,每天清晨天剛亮時,他都會揹負上沉重的畫架與顏料,到河對岸的市集上爲遊客畫畫,賺取微薄的報酬。

在威尼斯,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許多流浪的畫家都是一邊替人畫畫養活自己,一邊繪製美麗的街景與獨特的城市。創作自己最喜歡的作品。

穿越過悠長的石橋,當蕾娜伴隨着月光來到對岸時,夜已深去。市集上的攤販大多都已回家,剩下的也正在收拾着攤位。

白天熱熱鬧鬧的場面不富存在,冷清的廣場有種人去樓空的淒涼。正對着寬廣的河道,只有哲一個人還坐在那裡。手中揮動的畫筆還沒有片刻的停息,繼續在畫布與顏料盤間來回。

專注的神情好像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概念,即便天空中提供照明的只有明月與皎潔的星星,也無法讓他的畫筆停上幾分。

他的專注讓蕾娜都不意思打擾,靜悄悄的走到他的身後,想等那畫筆稍微放下的片刻在叫他,以免破壞了他的“傑作”。

可當看見他的畫時,不懂藝術的蕾娜突然有種被人錘了一下心口的感覺。

因爲那座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玩耍了十七年的街道,在他的筆下,彷彿突然擁有了生命,能張嘴對人述說自己的歷史一樣。

雖然也見過其他畫家,甚至小有名氣的作品,可卻都比不上這幅來的富有感情。

感覺作者融進了一種除顏料以外的東西在裡面,略微的憂傷,略微的遺憾,略微的喜悅,略微的無奈……

最讓蕾娜感嘆的是,畫中靜靜坐在河邊的女孩,一身新娘潔白的婚紗,懷捧着一大束鮮豔的玫瑰,臉上的笑容慈祥的就像天使降臨了人間一般。

奇怪的是,他面前屬於客人的椅子上,並沒有匹配的模特坐在那裡,可以說他在繪製的是心中的畫。

蕾娜不知道自己看了有多久,只知道回家的時候爸媽氣憤的將菜又熱了一遍,自己捱了一頓狠批。

而哲也完成了那幅美麗的作品……

從那以後,上學放學蕾娜不自覺的喜歡從喧鬧的市集穿過,看看這男人和他的油畫。可惜再也看不見,他在繪製月下新娘時那種嘴角微微帶笑的表情。不過他的功底也讓身邊一些同行點頭稱讚,漸漸他的攤位也比其他的人稍微熱鬧了一些。找他畫畫的人變多了,可他的話卻還是惜字如金。

趴在窗臺之上,蕾娜苦惱的如何將喜歡的事情,告訴給這位一點都不瞭解的人。歐洲人的愛情比起東方人來更加的開放,並不一定要由男方開口才算真正的愛。

女孩也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不懂得及時的珍惜,錯過了後悔的只有自己而已。

鬱悶的跑到了房間中偌大的穿衣鏡前,仔細的比照着。一米60的身高稍顯有些矮小,胸部與屁股已經有了攏起的形狀。長長的眼睫毛從沒有刷過東西,可卻是格外的上翹,眨起眼來如同兩把刷子。

面對鏡中的美麗女孩,蕾娜學着電視中模特的樣子,擺着各種嫵媚的姿勢,時不時嚼起小嘴,親吻着空氣。

“死丫頭,你發騷啊?!”可惜太過專注,忘記了已到吃中飯的時間,忘記了自己沒鎖房門,忘記了媽媽最喜歡拿着鍋鏟叫自己吃飯……

“啊!媽!我不敢了!”求饒的呼喊聲不知道能不能傳到對岸,讓這小女孩思春的對象笑上一笑?

是啊,不知不覺已到中午,可許哲卻沒有要休息片刻的意思。不過是趁着攤位空虛的時刻,在一邊的大叔那裡買上了一份漢堡與一份可樂。

也不等吃完,就又回到了自己的畫架前。

具體自己一天能畫多少幅,連許哲自己也說不清,只知道每天都必須購買新的顏料與許多畫布。而每一幅畫除開成本,大概能賺上3歐元左右。在國內這絕對是件值得經理辭職拼搶的工作,可惜在這裡每個月一半以上的收入,全都交了房租與吃飯消耗了。

不過對於許哲來說這樣已經夠了,能支撐自己不至於風餐露宿,生活也沒別的什麼好抱怨的了。

就在許哲啃着漢堡時,一位新的客人又坐在了面前。燦爛的笑容和陽光搭配的很好,一身蓬鬆的黑色泡泡裙,捲起的黑色頭髮,不仔細看,還以爲是誰家的公主娃娃走出來了一樣。可對於她,許哲永遠不可能認錯。

“你挺會挑位置的嘛,這裡還真是塊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等我哪天‘退休’了也到這裡來好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這裡還在不在?”陽光的關係,讓女孩只能眯着眼睛欣賞着河面上穿梭的船影,發着小女孩的感嘆。

“小姐請座好。”毫不理會對方用Z文的攀談,手中的畫筆已經開始調配起顏料。許哲的臉上找不到他鄉遇故人的欣喜,只當又多了一位客人而已。

“我的側臉好看些,就這樣畫吧……”女孩沒有什麼不適應的,許哲的冷漠自己從一開始就已有準備,“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都說歐洲的食物噁心的要死,豬用鼻子拱出的蘑菇能賣出天價,發黴的魚卵就叫魚子醬。吃多了不怕壞肚子啊?”

許哲沒有再理這位多話的客人,繼續着不變的工作流程。

“不理我?難道你不好奇我爲什麼大老遠來找你?公然出現在人類的世界,而且還有恃無恐的。”閻王輕聲的尋問,繼續自顧自得說着。

“你們神的事情我已不想參合。”終於,許哲還是開口了,不過臉上的冷漠未減半分,“畫完畫了有多遠走多遠,別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這可不是你想不參合就能不參合的事情,別忘了你體內可是子涯的靈魂。”閻王的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可惜你們景仰的神,現在只想安靜的畫畫。什麼時候你們也能學會自己擦屁股,而不是借別人的手,你們神也算是成長了。”許哲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次的事情必須有你幫忙才行,上面的傢伙已經岌岌可危,要是解決不了九尾帶來的威脅,他們可能集體下界來也說不定。到時候,神魔之戰不可避免,淪爲戰場的世界……沒有人知道戰後的還有沒有人類的存在。”臉色凝重,閻王只想許哲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那又怎樣?”許哲突然停下了筆,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人類的存亡和我有什麼關係?是我致使這一切發生的嗎?還是我叫你們毀了這個世界?”

環境變得如死般的沉靜,不管多少人從身邊穿行而過,不管是怎樣的表情,都無法感染沉沒的兩人。

“我想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嘆息的從座位上跳了下來,閻王禮貌的笑了笑,“來一趟歐洲根本就沒時間旅行,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匆匆的掏出了一張名片,夾合着10歐元的紙幣放在畫板後,“如果你想通了可以打名片上的電話找我,近段時間內我都會在人間。還有就是,力量不會眷顧逃避的人,逃避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受苦的人依舊在受苦,快樂的人依舊在快樂。

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就嘗試去改變一些東西吧……”

拍了拍許哲的肩膀,閻王跟隨的人流消失在了市集之上,面對着未畫完的作品,許哲發呆了好久……

當太陽又一次西下時,環繞着全城的大海被染成了一片金黃的景象,彷彿流淌在城市間的已不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絢麗的顏料。

古神話中傳說世界上擁有一座金子打造出來的都市,估計比此刻的的威尼斯也美麗不到哪裡去?

今天許哲沒心情繼續做生意了,閻王的出現打亂了自己平靜的生活。也是告訴了自己,上面的那些傢伙是真急了眼了。否則簽定了數千年的制約協議,不會就這樣輕易被自己破壞。

不過說什麼集體下界與妖魔一戰,想想許哲就覺得好笑。三界定律,以人間界所在地球實體爲支撐,衍生出魔界與神界。神人魔生存在於自己的空間,相安無事。可如果當誰想跳出這樣的界限,前往不屬於自己的位置,所需要花費的氣力是難以想象的。接近一半以上靈力將消耗於此過程之中。妖魔還好,可靠吞噬生靈迅速彌補。而靠吸收天地之靈爲生的神們,沒有近五百年的休養生息,都恢復不到自己在神界裡一樣的實力與狀態。

什麼傳說中精壯的十萬天兵天將,下凡後也全變得和普通妖怪沒什麼區別。

如真和已在人間界遊走數千年的妖羣爲戰,和集體自殺的行爲能畫上等號。更何況和九尾打,並不是數量衆多便可以取勝,曰本那些爲消滅它而愚蠢下凡的衆神就是最好的見證。羣戰一個受傷的九尾,就已全軍覆沒,也只換來了最後封印千年的結果。

至於九尾是如何威脅到另一個空間中的神?許哲知道,它一定有自己的方法,而且遠超出衆神的想象。

可惜自己已無心情再去參合這場不屬於自己的戰爭,因爲自己還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舉着斬妖的劍,卻要面對自己最不想傷害的臉龐。即便明知道是九尾那混蛋佔據了莫小小的身體,可莫小小同樣存活在那具肉體中。

猶豫的戰士上不了戰場,彷徨的人誰也幫不了……

突然,已走到石橋正中的許哲停下了步伐。前方熱鬧的人羣阻斷了去路,還有警察正在拉着封鎖的界限,遠處警用氣艇鳴着警笛高速駛來。

空氣中血的腥臭,讓許哲明白決不會是什麼好事。

最裡面的一些圍觀羣衆,衝了出來,不住的嘔吐,有的則是懷抱着顫抖的雙臂,眼神惶恐的離開。

這座橋是回家的必經路,所以許哲不得不高舉起自己的畫架與畫板,擠進了人羣中。

不經意的看見了吸引羣衆的原因,是一具剛剛從水中打擾出來的女屍。年輕貌美,豐滿光滑的身材**的暴露在空氣裡。可這絕不是值得欣賞或意淫的素材,整具屍體除了臉蛋,到處都是如狗咬過的犬齒血洞。脖子一圈更是多得讓人懷疑,腦袋是如何還能連接在身體上的?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女人絕非自然死亡,換在Z國,靈異調查科又有機會好好勒索上一把了。但在這旅遊的城市,這樣的惡性事件幾乎是能壓制的就壓制。要不是這具屍體是順海飄進城來,警察也極不願意白天對其進行處理。

事不關己,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家,今天許哲確實回的很早。蕾娜的母親正在廚房準備着晚餐,而父親還在外撐船未回。

許哲對這一對意大利的“包租公婆”挺喜歡的,因爲他們不會追問自己的來歷,也不會和其他人談論起自己。

父親是一位在外撐船的船伕,類似其他城市中的出租車司機。已經撐上了三十年的船,可以說在威尼斯就找不到他不認識的地方。

而母親是一位蕾絲製作工人,在家中上班。威尼斯盛產兩種工藝品,一是琉璃,二就是美麗異常的蕾絲了。和外面的蕾絲不同,這裡的作品幾乎都是全手工製造,常常一張直徑兩米的蕾絲餐桌布,需要7個工人忙碌上整整半年,是比畫家更值得欽佩的藝術家。

蕾娜則在一所水上的高中就讀,和國內的所有女高中生差不多,總是一副高興的樣子,不知道社會的艱辛,也不知道煩惱是什麼東西。快快樂樂,享受着自己平靜且安逸的生活。

當許哲推開門進屋時,把正在客廳餐桌上寫作業的蕾娜嚇到了,就像白天見了鬼一樣。

也難怪,平常這滿身顏料痕跡的男人,不到晚上八點,天空中月亮星星全出現時是不會回來的。而今天太陽還沒有下山就收攤了,也算一個小小的奇蹟吧?

“蟄(哲),這麼早就回來了?正好我做了好香的烤肉,一起吃吧!”廚房中的母親客氣的招呼着,可惜已經過去了三個月,Z文形式的發音還不得要領,硬把許哲叫成了“馬蜂”。

“你們吃吧,我吃過了。”自然的回了一句,徑直的爬上了樓梯,許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了大門。

這時候蕾娜纔有機會長長的喘息,緩解自己的緊張。

當吃過晚飯,天空也被夜所籠罩,不知道是不是臨海的關係,這裡的夜空感覺比任何一處的更加清澈。巨大的月亮就像觸手可及,又如同夜幕稍微支撐不住,它就會掉落下來一般。

晴朗的天空讓星星都連成了片,各種星座估計也只有天文學家才能看的出來。什麼大熊星座,小熊星座,有時讓人懷疑是不是胡編亂造的東西,明明只是幾個發光的點,怎麼就能聯想到熊上面去?

拿起還未寫完的作業,媽媽的工作霸佔了客廳,將蕾娜硬趕回了自己的臥室。雖然減少了看電視的樂趣,可蕾娜的書桌正對着窗口,窗外一些還在河上撐船的船伕,總會時不時唱起夜裡的歌。有些天生五音不全的傢伙硬是喜歡來上兩嗓子,看着他們都快走掉跑出歐洲的樣子,給蕾娜枯燥的寫作業也能帶來笑的素材。

突然,面前的窗沿上落下了一個東西,嚇得正思考方程式的蕾娜差點叫出聲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人的一隻小腿,褲角上還帶着的紅色顏料讓蕾娜很容易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一個古怪的想法擠走了自己腦袋中還沒成型的方程式,一次深呼吸,三十秒的平靜,放下了手中的筆,蕾娜離開的自己的房間。

威尼斯的房子很具歷史感,獨特的地理條件讓這裡不允許出現高大宏偉的建築。所以一間間民宅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樣,石磚構造,傾斜的紅瓦屋頂,幾百年未曾改變過。

躺在傾斜的屋頂上,角度的關係讓人正好能面對美麗的夜空。許哲在煩惱,煩惱的不想獨自鎖在房間中。

於是星星與月就成爲了自己的夥伴,它們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卻能一直靜靜陪伴自己到天明,這已經夠了……

“哲,你在嗎?”雖然是親生的母女,蕾娜的發音要標準的多。

在許哲還沒有回答的時候,雙手插在牛仔褲中的女孩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你有什麼事情嗎?”許哲的語調好像比夜還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習慣了這樣待人接物?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就是無聊想隨便走走而已。”蕾娜褲袋中的食指與中指交叉,因爲自己剛剛說了謊話。

見許哲沒有反對,17歲的女孩嘗試的坐在了許哲身邊的位置上,曲着雙膝,輕輕前後搖晃着身體。

心中已經將自己責備了個透徹,罵自己爲什麼不想好話題就跑了上來,弄得現在如此的尷尬。

“對了,你打算在這裡住上多久?”慌亂下,蕾娜笑着問道。

“怎麼,想趕我走了嗎?”許哲冷冷的說。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搖擺的雙手和腦袋否認,蕾娜急的都快流出汗來。

“我開玩笑的,別那麼緊張。”雖如此的說,許哲的臉上可找不到絲毫的笑容。

“哪有板着臉開玩笑的……”輕輕嘆了口氣,蕾娜抱怨的說,“是不是藝術家幽默感都這麼豐富?”

“藝術家?你說我?”許哲可從來不敢如此的自居。

“是啊,你的畫畫得那麼好,連在市集上畫了一輩子的老人都誇讚你是奇材啊!你有想過開畫展嗎?”蕾娜的這話不假,許哲的天分確實得到了認同。

“我只是喜歡畫畫時的寧靜而已,沒必要讓別人來品頭論足。”許哲可不喜歡站在演講臺上,痛哭流涕的說感謝這感謝那的。

“真是可惜,我看你那幅《月下的新娘》畫的好好,如果去展覽或者參賽一定能一炮走紅的。”蕾娜在爲許哲默默的惋惜。

“《月下的新娘》?”許哲從不記得自己取過這樣的名字,不過一下就明白了蕾娜說的是哪張,“哦,那不是給別人看的作品,而是隻爲一個人創造的……”

“是你的妻子?”蕾娜忐忑的問着。

“不是,一個朋友,一個搭檔,一個我虧欠的人……”想起那個熟悉的人影,許哲的目光暗淡了許多。

“她很漂亮嗎?”小女氦吃醋了,因爲許哲語氣中流露出來的溫柔。

“很漂亮,卻是個不懂得打扮的女孩,總喜歡穿男人穿的西裝,一副嚴肅的模樣。做事很認真,卻總喜歡做些傻事。”回憶有時比現實更美好,因爲記憶下來的一般都是最美的部分,連爭吵,鬧彆扭都感覺是甜蜜的。

“原來你喜歡這樣類型的?”微微的側臉靠在了雙膝上,蕾娜雖然還小,也明白自己心中的人,心中裝着其他的人,“爲什麼不留在她的身邊?”

“我辦不到,現在的她已不是從前的她了,全是被我害的。因爲我,她忍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苦,而我卻什麼都幫不了。你是不會明白的……”說話的時候,許哲的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有那麼的不甘心嗎?

“其實我真的不明白……”茶色的瞳孔俯視着面前流淌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河,小小的蕾娜也有自己的認知,“爲什麼人總喜歡說‘辦不到’?”

一旁的許哲也被問的一楞。

“哪有做之前就失去了信心的?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也該去努力嗎?不努力的去做,怎麼知道自己辦不到?我的夢想是當最紅的電影明星,演繹各種不同的人生。可我就讀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高中,同學們都笑我有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可我卻從不認爲辦不到。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爲上面最耀眼的星。”說着,一隻手指直指向天空,瘦弱的模樣看上去是那麼的堅定,“在我死去前,我都會去努力的。就算死的時候我也不會後悔,因爲至少我曾經努力嘗試過了……是不是很像自欺欺人的感覺”

這時,蕾娜纔不好意思的抱歉微笑着。

這時,許哲才認真的看這隻有17歲的女孩,純真的好像莫小小,連人生的哲學也好像。

都是些會說,“不做怎麼知道辦不到”的傢伙。

所以自己明明告訴了她,她幫不上任何忙,她依舊是緊緊的跟隨在自己的身後。

“又是個頑固的女孩。”微笑的從瓦頂站了起來,拍了拍蕾娜的腦袋,就像叔叔般溫柔,“會成功的……你的明星夢。因爲你有值得人們去崇拜的東西,也有一張漂亮的臉。”

說完,轉身離開了屋頂回房,煩惱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裡去了?

而蕾娜還是呆呆的坐在原地,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卻不知道,在遠遠的一座樓頂上,正有數雙猙獰的目光正注視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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