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典韋的過激情緒,大殿內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趙雲急忙出聲呵斥:“典韋,冷靜些!”
“怎麼冷靜?”典韋激動大吼,黃臉上青筋暴露,粗壯的胳膊擰着張靖的衣領,幾乎快將其給提起來。“他回來了,主公死了?你讓我怎麼冷靜,爲什麼不是他死,主公回來?”
此時沒有人壓得住典韋的情緒,張靖也沒有反抗,沒有辯駁,滿臉沉靜,任由典韋發泄。
徐淑當然不能任由其做下去,深吸口氣,上前一步沉聲道:“典韋,如果你還認同你主公,認同我這個主母,那麼無論如何,先讓張靖把話說完!”
“誒!”憤恨得重重一揮,典韋終究還是放開張靖,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張靖,你我今後再無兄弟之情!”
典韋是個很重情義的人,這樣的話,是第一次從他口中吐出,這說明他心中是怎樣的悲痛和失望。
張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選擇沉默,回來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將活在衆人的誤會中,他會揹負很多人的指責,還會受到很多人的輕視。
可真正面對殿內羣臣那蔑視的目光,他的心裡卻非常難受。
好在徐淑及時開口,替他解了圍。“張靖,我想你會給大家一個解釋!”
“王后!舞陰之敗,牽涉到有人投敵,在此不便當衆細說。末將希望能與王后單獨談談。還帶來了楚王的遺言!”張靖凝視着徐淑說。
其實徐淑此刻也升起了對張靖的疑心。雖不敢確認,但她心中確實有,甚至對其欲單獨與自己談,也是有很多猜想。
不過她不怕,因爲在楚王宮,哪怕張靖有歹意,也決不能傷害到她。
徐淑深深地看了張靖良久,才神色清冷地點點頭:“好吧。那就如你所願!”
“王后,請容許末將在旁陪同!”趙雲心思細膩,也想到了很多可能,立刻起身請命。
“不必!”徐淑擺擺手,很是從容。
“王后,末將……”
趙雲這次話還沒說完,徐淑卻已經打斷道:“趙將軍且安心,在這楚王宮,永遠都是安全的。”
說完,不等任何人接話,她已經率先走向側門。往殿外行去。
“張靖,我在殿後等你!”
張靖咬咬牙。對着殿內羣臣拱手一禮,隨之轉身從大殿門走出。
徐淑在後殿沒等多久,張靖便匆匆趕至,聽到那腳步聲由遠及近,這才背對着他悠悠地說:“張靖,這裡沒人,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那些虛假的話,我想你確實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張靖其實早就憋屈壞了,此時單獨面對徐淑,根本不用考慮什麼,立刻苦笑着說:“大嫂!我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你沒有與他並肩奮戰,或者你們當時並不在一起?你說實話,也許我反而會原諒你。”徐淑淡淡地說着,緩緩轉過身來,長長的華服裙襬因而在地上裹得層層疊疊。
“我不要求你明知必死還去救他,可我想聽你說實話,你應當知道,那一戰的細節,早晚我會知曉,若你騙我,可不要怪我不念多年的朋友之誼!”
“唉!大嫂,你是真冤枉我了,老大他根本就沒死!”張靖此時的臉都快擰成一團,當真苦不堪言。
“那他現在何處?”徐淑沒有急着激動,反而很是冷靜,因爲她現在無法肯定張靖本身有沒有問題。
“就在城北十里湖畔,他讓我先回來找你,說要在王徵繼位之前見到你,而且是單獨見面,決不能有外人!”
“那他爲何不會來?爲何不自己來找我?我該如何相信你的話?”
“他不能露面,因爲有個計劃!”張靖有些急了,他沒想到信任竟然已經丟失到這種程度。
這次徐淑也沉默了數息,但隨之搖搖頭:“說服力不夠,我不能相信你!”
“大嫂,你以爲我會害你?”張靖瞪大了眼睛。
“沒有,只是不敢相信你的話!”徐淑淡淡的說。
“老天,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都到這種地步了?”張靖從沒想到會發生這個問題,有些難以置信。
徐淑的聲音仍然清冷,也帶着說不出的疲憊,但還是真誠地說:“抱歉,我也是被逼的,連效力多年的老臣都開始抗命,彼此猜疑,我還能怎樣呢?都沒有選擇,只因爲承受不起後果!”
“那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
“我也不知道,這個需要你拿出足夠的證據!”
“呼!”張靖吐出一口濁氣,真是逼得有些難受了,可現如今他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證明,遲疑了好久,才嘆聲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這樣吧!大嫂你給我一顆毒藥,我吃下再帶你去,如何?”
“你願意?”
“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導致大嫂你現在這般對誰都懷疑,但我沒做虧心事,怕什麼,只不過大嫂可別拿成無解的毒藥,我還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冤死。”
徐淑頓了一下,隨之點頭:“這個理由確實很足夠!不過,我還要帶上單懷!”
“諜影統領單懷?”張靖一愣,隨之叫苦不迭:“大嫂,吃毒藥你還不完全相信我嗎?主公說過,是單獨見你!”
“單懷是可以信任的,如果他真的有什麼計劃,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需要有人執行,我想單懷去,他絕對不會反對。”徐淑盯着張靖的眼睛說。
張靖低頭想了想,考慮到王旭的意圖,再加上單懷又是極其特殊的人。這才點頭道:“好吧!那我們趕快些。我來的路上都耽擱了快一個時辰。老大說過要在兩個半時辰內,在王徵午後繼位之前!”
幸好張靖性子爽直豪邁,頗有俠義精神,換做他人,還真不一定能這麼快搞定。
只是這也不能怪徐淑,以她如今的處境,任誰在這個位置上,都是如走刀山。張靖這時突然一個人回來,不懷疑纔是怪事。兩人交流這麼久,徐淑卻連早就猜到王旭沒死的信息,也沒給張靖透露分毫,足可看出她是多麼警惕。
她是真怕張靖在絕境之時,選擇了背棄!
張靖毅然服下了毒藥,徐淑當然沒有了不相信的理由,隨之傳令羣臣,囑咐一切按原流程進行。
她本人則以張靖帶回曹軍重要情報爲藉口,言要召見諜影統領。查問覈實之事。
對此,羣臣都沒有異議。繼位雖然重要,可曹軍卻是壓在衆人頭上的刀,重要程度顯而易見。
張靖用自己的付出和退讓,博取了徐淑信任,爲了配合保密,雖然她不理解,但還是做得很好,不但迅速在北宮勤政殿召見了單懷,隨後就再也沒有出過殿。
當然,這些是讓宮女、女官、侍衛、文武們所看到的,實際上在進了勤政殿後,徐淑隨之被單懷裝進巨大的箱子內,秘密出了宮。
馬車的行動速度非常快,而且是由單懷親自扮作馬伕駕馭,車內也只坐了張靖和徐淑兩個人。
一路無話,徐淑懷着激動的心情,靜靜坐在馬車內,只是她的手卻無時無刻都放在身旁的莫邪寶劍上。
不知過了多久,車外突然傳來單懷壓抑着的驚呼:“王后,是主公,真的是主公!”
“呼!”
剎那間,徐淑吐出一口不知壓抑了多久的濁氣,仿似整個人都爲之一輕,連那身軀都有些軟了下去的感覺,好像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那個冷血、多疑、殘酷的靈魂似乎在逐漸離開身體。
“單懷,確認身份!”
“諾!”
單懷在車外應了一聲,隨之跳下馬車,大步向着微笑佇立的王旭奔去,他的手始終按着腰間的佩刀,眼睛死死盯着王旭的面容。他有充足的經驗和辨識能力,在有心觀察之下,有絕對的自信可以辨別任何僞裝。
因此,僅僅片刻後,他所有的警惕便消失無蹤,全然被驚喜所代替。
“主公,您還活着!”
“哈哈哈……”
王旭一直笑容滿面,見單懷那激動到失態的模樣,不由大笑着說:“運氣還算不錯,僥倖脫逃!”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單懷這個冷血殺神激動得熱淚盈眶,顧不得多說,第一時間轉頭對着馬車那邊輕呼:“王后,是主公,是我們的王!”
其實早在王旭出聲的時候,徐淑已經渾身一顫,那聲音她太熟悉了,當單懷回報時,她已是一個箭步掀開馬車的簾布。
看着那站在馬車上的憔悴女人,看到那軟弱無助的身軀,王旭的心狠狠震動。
“文雅!”
隨着這聲輕喚,徐淑蠟黃清冷的臉逐漸劃開,猶如平靜的水面盪出陣陣漣漪,眼角眉梢的陰冷和殘酷徹底消逝,一抹溫柔,一抹微笑,一抹本當屬於女兒家的美態重現。
“你回家了?”
“恩!回來了!”
“我每天都會熬上一鍋小雞燉蘑菇!”
“那今天還有嗎?”
“有,只要你願意吃,永遠都有!”
“文雅……”
徐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失控的河堤,傾瀉而下,她凌空飛躍,跳下馬車,如野馬般奔向了王旭,即便那裹起來的長大華服,也無法限制其靈巧的身形,那一瞬間,猶如一個落入塵世的仙子,衣衫飄飛,青絲飄搖,美輪美奐。
王旭張開了懷抱,他知道,這一刻,這個女人需要他堅強的臂膀,需要一個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