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對於曹操的大笑顯得有些不解,但也沒有多問,他知道曹操總是很享受這種自己的謀劃別人看不懂的時刻,甚至於他更享受主動將自己的謀劃說出來,得到別人讚美的感覺。
果不其然,隨着笑聲落下,曹操笑容滿面地搖搖頭,主動解釋說:“公達,你只覺其一,卻不覺其二也!”
“還請主公賜教!”其實荀攸此刻心裡已經有些想明白,但嘴上可不泄露分毫,任由曹操享受那種感覺。
“孤認爲,時勢造英雄,天下何來不能收服之人?孫堅起兵,抗拒朝廷爲何?時勢也!若大漢盛世繁華,以其秉性,必是當之無愧的忠臣良將,因此孤以爲,劉備也並非全然無法收服,如今正是用人之計,總要給個考驗其選擇的機會,如今也可以逼他做個選擇!”
“其二,王旭如果今日走脫,那劉備將沒有機會,當然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反之,若王旭今日敗亡,楚國必定大亂,讓劉備爲南陽兼任荊州牧,即便他野心不死,也可用他來誠心對付楚國殘餘勢力,同時江東也勢必前來分割,因此我們便能在他們三方相鬥中,集中精力收服幷州和司隸,一統北方,一年內,便可順勢南征荊州。有此等利刃在手,爲何不使?”
靜靜聽完這番話,荀攸真是打從心裡很想說一句:主公,您太自信了!如果劉備在荊州得能人之助崛起了呢?
可他明白,這句話說不得,他本身才智卓絕,又跟隨曹操這麼多年,對其很是瞭解,其雖是個值得效命的明主,雄才大略,可唯獨性子不那麼好,此刻若是強勸,不但不能取得效果。反而會爲其所惡。
歷史上曹操派遣劉備單獨出征遠方,當時恐怕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自負,可惜那時候他大勢未成,在劉備剛走不久,便想到了讓其崛起的後果,結果沒想劉備這把利刃果真是雙刃的。不但殺了徐州刺史車胄,還再度成功佔據徐州自立。氣得他暴跳如雷,後悔輕視了劉備這個人。
當然,此刻他還有第三個原因沒有說出,那就是他意欲借劉備的手除掉王旭。
在他想來,如果是劉備除掉王旭,那麼即便將來劉備坐鎮南陽後真的選擇自立,他失去了劉備那幫子人,卻也真就免去了爲楚國文武憤恨的可能,他很清楚。即便王旭死了,楚國文武中有很多死忠之人,必然是怎麼也不會屈服。
可讓劉備去殺,那麼他就給自己留下了餘地,將那些死忠之士的恨轉向劉備身上,那麼他將來就有機會,或者說有辦法去收服。
只是這些想法。可以讓下屬猜到,但卻決不能由他來說出口!
楚國將士因爲“王旭”的身影出現,受到了極大鼓舞,各部將領皆是抓住機會,振奮軍心。
只是,這個王旭其實只是向天假扮。在接觸到軍隊的剎那,真正的王旭,還有周智,就已經與張靖和向天分開了,混入了普通的騎兵之中,根本不起眼。
楊齡奮勇廝殺,最先奔至“王旭”身前。正激動欲喚,卻在看到那張陌生的臉時,陡然愣住了。
片刻後,他大怒不止,猛然吼道:“大膽狂徒,竟……”
可他話還沒喊完,就已經被一聲更大的暴喝給震住。“楊齡!”
楊齡蘊含着煞氣的目光一轉,移動到了不起眼的張靖身上,看到那親兵打扮的模樣,瞬間驚愕。
“張將軍!你這是……”
張靖沒有多話,只是盯着楊齡的眼睛,鄭重地道:“帶着弟兄們聽主公的指揮,明白嗎?”
雖然只有一句話,可楊齡也不是剛出山的毛頭小子,作爲一個在戰場和官場上都摸爬滾打了好些年的宿將,他很快想到些原因,當即皺起了眉頭:“主公安全嗎?”
“很安全!現在要率弟兄突圍,迅速撤往舞陰,能突出去的不管一切先突出去,不要纏戰,不一定跟着將軍們突圍,各部可就近選擇,哪裡人少往哪裡突,只要有機會脫身,就走!”張靖言簡意賅地說。
“明白了!”
楊齡並沒有追問細節,他腦海中迅速判斷出的信息是:王旭已經被轉移撤離,這個假王旭是支撐軍心的,實際指揮者是張靖。
可不管如何,這就已經足夠了,張靖在此,他的心也就安了!
什麼也沒有再說,他擡起手中沉重的鐵槍,便再度奔馳着殺到遠處,儘可能地將臨散的軍士集結起來,並幫助那些裨將、校尉、司馬帶人突圍。如今留在戰場的楚國將士,全部都是騎兵,因此只要聚集到一起,指揮得當,只是突圍還不算太艱難。
或許是剛纔險些被楊齡認出來,也讓向天多了些心思,眨眼功夫便用血污將自己的臉給抹得不成人樣……
張靖能作爲軍中最高層的將領之一,並非是因爲他與王旭的關係,而是因爲他自身確實有真才實料,此刻跟隨在向天身側,他觀察着形勢,憑藉自己的經驗和判斷,不斷傳達命令,而向天則震吼着將這些話給傳出去,聽到的各部將校,中低級軍官便隨之發出震吼,傳達至需要執行命令的人,這是在失去有效指揮系統後,唯一的辦法。
至於向天,他則是什麼都不想,只管奮勇廝殺,反正張靖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不論他懂還是不懂,是否質疑,總之一句話,按照一個人的思維行事,這也充分顯示了他足夠高的情商智慧,完美掌控自己的行爲。
不過,最大的亮點卻是他手中那把火龍槍!
太猛!
太厲害!
繞是沉着指揮的張靖也是心中很驚訝,以前聽王旭說過此人的厲害,可從沒見識,總覺得有些擡高的成分,可現在他眼中,那哪兒是擡高,根本就是王旭還有所保留。
面對敵人的向天,手上充分展露了三個字!
穩、準、狠!
特別是狠!
讓他都有些慎得慌!
一般情況下,戰將在戰場上廝殺,一槍刺穿一個人,很正常。一刀砍掉腦袋,也很正常。將一個人挑到半空,砸得對方人仰馬翻,也很正常!可這向天下手,真的很詭異!
穩,穩到要嘛不出槍,一槍出手,就必死一人!
準,幾乎是指哪兒打哪兒,絕不落空!
狠,用槍刃直接抹脖子、一槍刺透面門、刺喉嚨、一槍挑敵下陰!
全部是狠招,而且不浪費任何體力,簡單、快捷,那種掌控力,絕對強大至極,至少張靖自問,在混亂的戰場上,要時時保證這種狀態,他是做不到的。
這些狠辣招數之下,只要中招,就絕無幸理!
好多人都是倒在地上還未死,卻也動不了,捂着喉嚨痛苦的死去!
繞是張靖見慣了大場面,也是背心發寒,總不經意間覺得或是喉嚨,或是兩腿間那些部位,總會不時泛冷!
激戰中,他也有些忍不住了,廝殺中抽個空子出聲道:“向天,能不能給人痛快點?”
從開始到現在從不質疑他的向天,面對這個問題,卻頗有些執着,淡淡地聲音帶着冷意:“我需要保留體力,敵人怎麼死,我不關心!我只關心如何活着帶你走!”
張靖無言,只是他也是第一個見識到向天另一面的人,這個仿如仙與魔匯聚一身的人!
向天的武勇無疑是重要的,他衝到哪裡,就沒有人能夠阻擋,短短時間內槍挑曹軍二十多員將校,當真是殺得氣勢正盛的曹軍也是有些膽寒,特別是他走過之處,總有捂着脖子,捂着下陰倒在地上不能動彈,註定必死又一下死不了的人,這種慘狀着實駭人。
甚至還出現了奇景,曹軍士兵但凡看到這樣的人,往往都會果斷地對那些傷員進行補刀,有時候楚國將士中,也會有人補上一下,恐怕這也是兩軍交戰中,唯一體現共有人性的時刻!
在張靖的指揮調度下,各部來回廝殺,越來越多的普通兵士突破了重圍,往舞陰方向撤走。
只是但凡着將軍甲的人,卻是一個都走不了,曹軍對這種人幾乎是玩兒命的圍追堵截,甚至放棄對普通士兵的圍殺,也正因爲如此,纔有大量的普通兵士突圍而出,這也是因爲事前曹軍就下了令,殺死普通士卒不算功勞,參與圍殺任何一個將領,便算一等戰功。
至於曹軍那些大將,更是沒有急着廝殺,而是在包圍圈外,守住各自的任務點,那情景,就好像驅使着一張網,任由小魚小蝦鑽走,只留下大魚,然後在慢慢收網,直至享用。
因此,楚國軍各部中低級將校指揮下的普通兵士突圍變得很容易,但對於那些有將領混雜的突圍部隊,就是災難!
這些當然在張靖的考慮當中,正因爲從向天口中知道曹軍這個擒首計劃,所以他才讓向天在戰場上四處亂串,看到有曹軍大將壓上來,就迅速轉移,始終讓人確信王旭還被圍在裡面,維持住局勢。
楊齡和劉賢等將也無法突出去,因爲他們已經在曹軍的次要圍捕目標中,楊齡幾次有機會衝出包圍圈,結果看到許褚突然迎面殺來,嚇得迅速拔馬迴轉,而那許褚也沒有多追,彷彿只要在這張方圓數裡的網內廝殺,曹軍大將就不管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