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筱的手術用了整整七個小時。
因爲之前重要人物的那臺手術全程保密,於是,這臺手術就成了整個醫院外科醫生觀摩和學習的大好機會,手術室 裡黑壓壓站了一屋子人,甚至還有得到消息從其他醫院巴巴跑來的醫生,畢竟,花筱是整個業界的神話。
七個小時的手術,從站立的體位到持械的動作,每一個切口的角度都精準無比,甚至那一套流暢的打結手法就讓人歎爲觀止。手術結束的時候,那些曾經還有些不屑,以爲花筱不過是學院派因爲理論成績優秀並且年輕得過分,年少成名多少帶着些譁衆取寵成分的人們,皆是露出由衷的讚歎,而年輕的實習醫生們更是一臉一個膜拜。
原來,大神操刀的手術近乎就像是一場藝術表演。
手術室的燈微微一跳,暗下,花筱在衆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遠遠對着葉尚修比了一個OK的手勢便被院長和主任們給架走了,只留下助手跟患者家屬交代術後注意事項。
在院長辦公室裡寒暄了許久,終於一個人回到單獨的休息室裡,一點點斂起臉上的笑意,神色間流露出些許倦怠,花筱緩緩坐到沙發裡,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居然才這麼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累了。”
“哥,你累啦!”突然響起的是花籬咋咋呼呼的聲音。
乍見人影晃動,花筱臉色一變,在看清來人是花籬後才收起瞳孔中幽暗的目光,嘴角一挑,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揶揄道,“你這個丫頭,還曉得關心哥哥,我還以爲你早跑去那邊了。”
“人家可是在這裡等了你好久呢,剛纔你被院長他們拉走,我就一直守在這兒,花籬最愛哥哥啦。”討好地搖着花筱的胳膊,花籬撒嬌道。
——花籬最愛哥哥。
聽到這句話,花筱明顯怔了怔,眼色一瞬間又黯了下來,低低垂下眸,藏盡眼裡深深淺淺的幽藍如沉痾。
許多許多年以前,在那煙色浩淼的沄樓,你也曾這樣揚起頭,嘻嘻笑着說過,“花籬最愛哥哥啦。”於是,長雲萬里, 我罔顧神的旨意,穿越時間和空間修羅場,披荊斬棘爲你來到這裡。
“小籬,哥哥會保護你的。”花筱的眼中閃過的是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和……執拗。
花籬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卻還是開心地點點頭。
“怎麼沒去看葉尚修?”再擡起頭,花筱已經收起之前古怪的神色,笑着問道。
花籬撇了撇嘴,把頭在自家哥哥身上像小狗般蹭了又蹭,纔有些悶悶出聲道:“那邊自然有人巴巴地湊在前頭呢。”
花籬的舉動惹得花筱寵溺地笑了笑,溫柔地拍了拍花籬的肩,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似地,說道:“麻藥得再過幾個小時才能醒,等下哥哥陪着你過去。”
有哥哥……真好。
晨光透亮,特護病房裡,老人顫顫巍巍睜開眼睛,四周晃動的人影開始在眼前逐漸清晰,“小琳、小坤,還有我的乖乖尚修……你們都來啦。”
“媽!”熬了一夜的許琳一下子從牀邊彈起,激動地不知說什麼纔好。
“媽,醫生說手術很成功。”葉坤壓低聲音,拍了拍老人的手。
“外婆——”葉尚修正從洗手間打水回來,一看到人醒了,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掖了掖被子,小心翼翼坐在了牀邊。
“那個……外婆,您醒啦。”葉尚修身後響起沈美瑩輕聲細氣的聲音。
昨天,無論許琳和葉坤怎麼勸說讓沈美瑩先回去休息,可沈美瑩就是不肯,堅持說是母親陳芳讓她留在這裡照看的,你來我往客氣了許久,葉家也不再堅持,沈美瑩便自個兒留了下來。一個晚上,又是給老人擦手,又是沾着水給老人潤脣,沈美瑩做得比許琳這個親女兒還勤快。
“這位是——”老人儼然也發現了葉尚修身後的人。
“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說起過的美瑩,尚修的大學同學。”許琳一直都很中意沈美瑩,連忙讓出了自己的位置,一把把沈美瑩拉倒了老人跟前。
“哦,哦,白淨、秀氣。”老人坐起半個身子,眯着眼睛樂呵呵看了一會兒,才轉頭拉着葉尚修的手嘀咕道,“美……美瑩真是不錯。你這娃呀,小時候老是巴巴坐在院子後頭的草垛上,說是要等着什麼小仙女,說得有板有眼的,那時候可真把我嚇得不輕,還以爲這孩子是不是被狐仙啥的拘了魂。後來吧,一直就只知道讀書讀書的,也沒見跟哪個女孩子親近過,那時候外婆就老時不時想起你小時候的事兒,真是擔心吶,現在總算是看到了美瑩這孩子,可算是放心了——”
“媽——,當着孩子的面,您說這事兒幹嘛呀。”許琳笑着看了沈美瑩一眼,打斷了老人的話。
“哦?我小時候還有過這樣的事兒?”葉尚修眉頭不由自主爲之一緊,細細想了許久,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照理說他 記性很好,小時候發生的很多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獨獨關於外婆說的這一段……記憶裡似乎半點印象都沒有。
“民間倒是的確有些說法,說是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一些東西。”葉坤學者脾氣上來,還真有些較真,索性一板一眼分析起來。
曾經曾經的那個夏天……
在麥浪翻飛的那個夏天,遠處是微微晨曦流轉的光,我遠遠看着坐在草垛上的你,淺色的襯衣,眉目乾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記憶裡的那個……修。